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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
白鹏胸口被制,呼吸不畅,面色已有几分苍白,却仍平静道,“白鹏一向只做值得的事。”
苍翼挑眉,“搭上你的命你也觉得值得?”
白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目,似是决意等死。
苍翼看着他,眸光轻闪,抓住他衣襟的手收拢成拳,手腕扬起,轻巧的三下,飘飘然击在白鹏胸口。
白鹏踉跄后退,扑通坐倒在地,轻轻按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沫。
“我不杀你,”苍翼语调清冷,“今日的事已经够腻歪了,我不想再给自己添腻。”
鲜血顺着唇角淌下,白鹏还是挺直身子,回道,“谢师傅。”
“呵,”苍翼冷笑,“想必断掉的肋骨已刺入内脏,还能挺得这么板正,我徒儿中也就是你了。”说罢,衣袖一甩,大步离去。
☆、痛彻心扉(二)
赤鹤对着石碑,痴痴站着,目光迷蒙不清,不知看的是程风,还是赤诚。这是他的身世,却是他最无力掌控的宿命。
少年时从常伯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他也曾辗转反侧、痛苦迷茫,他以为,只要不违背永不相认的誓言,他还是可以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但是,很快,命运便告诉他,他什么都不必做,事实上,他也根本什么都不能做。母亲溺亡,程风夫妇惨死,许多事情接连发生,他唯有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经年而过,他早已可以坦然面对,无论自己姓程还是姓赤,又有什么要紧,他要做的只是他自己,宁静淡泊,坦荡从容。
可一夕间,全变了。他身为程风的亲生骨肉,却不过是程风赎罪的工具,他被当作赤氏少主教养成人,流的却是赤氏一门仇人的血。赤程两家,还活着的,只有他,承受整件事唯一苦果的人,也只有他。
当一切揭开,最大的笑话,其实是他。
“赤鹤叔叔,”莫良第一个来到他身边,他见惯了赤鹤的沉静从容,还从未见他如此凄惶,“都结束了,我陪你回去吧。”
盏七也走过来,她与他仍隔着数步之遥,万语千言化为一个清浅的微笑。薄纱随风,附在面上,仍可见眉眼弯弯,一如当年。这已是她能为他做的所有。
赤鹤继续默然站了一会儿,方轻轻开口,“我没事。”说罢,向众人微微颔首,缓步离去。
莫良向景杰点点头,跟上赤鹤,一起离去。
茵茵一直陪在梁霄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沉默地让她不安。
“师兄。”盏七上前几步,又一次轻轻唤他。
梁霄抬首看她,第一次,没再回避她的目光,声音仍旧淡淡的,“别叫我师兄,我已不是师傅的弟子了。”
盏七上前一步,咄咄逼视他,“除了师傅他老人家,没人可以将你逐出师门,这种话,师兄不要再说。”
梁霄轻声道,“有我这种弟子,不如没有。”
“师兄,从始至终,你没做错任何事,做错的是我,累你至此的也是我。”盏七的声音抬高几分,“但我永远是师傅的弟子,纵使师傅亲自逐我出师门,我也不走,就算缠着赖着也不走。”她的指尖探上梁霄冰凉的手,继续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会拖你一起赖着,盏七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拖累师兄,我就要拖着你,一生一世,你我都是师傅的弟子,你都是盏七的师兄。”
梁霄静静看着盏七,看着她绝然的目光,他已许多年不曾好好看她。她的目光还是那样,绝然,纯粹,和一点点赖皮。
他们一直是师傅最头痛的弟子,他骄傲恣意,她古灵精怪,一个比一个难缠。那些时光仿若昨日,无数次,闯下祸后,她躲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无赖地恳求,嗫嚅着,师兄,师兄……
梁霄将手从盏七手中抽出,沉默地移开目光。
“师兄,虽然咱们总惹师傅生气,但他老人家最偏爱的,始终是你。”盏七仍固执地看着他,“如果你坚持离开师门,才会真的让师傅伤透心。”
梁霄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径直向追风走去。
茵茵跟过去,“哥哥,你去哪?”
“勒马峰。”梁霄低低应一声,伸手引茵茵坐到自己身前。他忽然觉得有好多话要说给师傅听,想亲手为师傅师母捧一抷黄土,洒一杯清酒。此时,似乎只有那依依墓碑,巍巍山林可以让他心安。
他牵着缰绳,未立即便走,淡淡看向盏七。
景杰立即会意,麻利地为盏七和自己牵过马。四人三骑,踏着残雪向勒马峰驰去。
知返山松涛万顷,在这隆冬时节,依然满目苍翠。山中野径覆着厚厚积雪,几人引马前行,很快,便遥遥看见一个经过修葺的缓坡。坡上植有许多梅花,暗香疏影,清素雅洁,地上花瓣零落,在残雪中显出刺目的红。
盏七蹙眉,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早先离开时,还不曾有这么多落花。足下一紧马腹,率先策马上前,素衣翩然,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梅花深处。
追风的脚步仍是不紧不慢,一路上,梁霄没有一句话。茵茵知道,爱太深,情太切,伤得也就特别重。她把手覆在梁霄手上,触手冰凉,这是从来未有事。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梅林时,听到盏七凄厉的惊叫声。
盏七的声音划破林梢,白色飞鸟扑棱棱惊起,梁霄的身子瞬时一僵。就在茵茵下意识回望他时,梁霄已自马背飞身而起,在枝头借力,几下便越过梅林。
眼前的一幕让梁霄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得再不能动弹。
邻着陡峭崖壁,是他亲手植下的苍松,树冠伸展蔽日,虽沐风雪,翠色不改。苍松脚下,本是程风夫妇的同穴墓碑,此时墓碑歪倒,墓室凌乱不堪,翻出的新泥上豁然一副白森森的骸骨,触目惊心。
掘坟鞭尸。
盏七已奔至尸骸旁,狠命擒住常伯双臂,她的面纱在撕扯中遗落,面上纵横的伤痕让她的神情更显惊骇。
常伯双目腥红,手中兀自握着一条紧实的马鞭,癫狂一般低低念着,程风老贼,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常伯毕竟已老迈,即使盏七惊惧之下手足乏力,仍将他迫得连连后退。最后,常伯猝然跌倒在梁霄脚边。
梁霄低头看他,忽然自他手中一把夺过马鞭,高高扬起。鞭声裂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只这一下,已足以要了常伯的命。
景杰和茵茵赶到时,只见马鞭狠狠抽在常伯身边的冻土上,立时现出深深的沟壑,残雪土石四下飞溅。
“滚!”梁霄木然看着前方,声震山野,“给我滚!”
常伯自地上爬起,须发蓬乱,却狰狞地笑了。他转身,踉跄着向山下行去,身形隐在梅林里,可怖的笑声仍高一阵低一阵传来,在滚滚松涛中,如泣如诉。
盏七依着梁霄的衣襟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茵茵以手掩面,惊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景杰只觉头脑轰鸣,不住责问自己,明明知道常伯情绪失控,方才为什么没派人跟着他,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大意。
梁霄仍静静站着,没有一滴泪。他伸手抚在盏七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侧,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衣襟。
许久后,梁霄木然迈出脚步,双目空濛地望着前方,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去。
风过林梢,飞鸟惊起,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心中沉沉唤着,师傅……
淡淡烟霞,巍峨群山,苍翠松柏,均烟雾一样消散,唯有黄土中的尸骸,突兀地充斥眼前心头。头脑一阵晕眩,好似天地巨幕骤然闭合,梁霄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景杰第一个冲过去,扶起梁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按压人中。茵茵和盏七随后赶到,直看到梁霄悠悠转醒,才稍稍安心。
梁霄挣开景杰,勉强起身,摇摇晃晃几步来到师傅遗骸前,虚脱一般跪倒,脱下外衣,小心为师傅盖上。
盏七跌跌撞撞跟过来,在梁霄身侧跪下。
景杰和茵茵亦在他们身后跪下,天色渐暗,山风陡起,只觉漫山遍野一片呜咽。
默默跪了好一会儿,景杰轻声对梁霄道,“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让程师傅入土为安。”
梁霄像失了心神,只是木然跪着,好一会儿才低低应道,“能不能设法尽快买两副棺椁……”
景杰红着眼圈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茵茵轻探景杰手臂,“景杰,你去吧,我在这守着。”
景杰深吸一口气,握握茵茵的手,又轻声叮嘱几句,这才走至一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苍白的日光终于褪尽,暮色降临。
茵茵找来一件披风,轻轻覆在梁霄身上。梁霄仍静静跪着,好像冰雕石砌一般。
盏七渐渐回过心神,侧首执起梁霄冰冷的手,轻声道,“师兄,你哭出来吧……”
梁霄依然静默无声,只是下意识反手握住盏七的手。
刚刚忍住的泪水再次滑落,盏七努力不让自己抽泣出声,紧咬着唇,静静看着梁霄,像个倔强的孩子。梁霄张开手臂,轻轻拥她入怀。
风声在身边呼啸,好像少年时那个残酷的夜晚。梁霄无声自问,他的罪恶是不是真的沧海难清,若这是命运的轮回,为什么一而再让他品尝这样的苦果。
景杰回来得比预想快很多,他身后跟着隋忆和侯小宝,三个人指挥着几个挑夫运回两副棺椁。
黑黝黝的天空,云层依旧很厚,景杰燃起一小堆篝火,篝火并不很旺,但仍可映亮棺木上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