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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堂冷哼了一声,好像很是不屑,但身子不禁地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胡茜冷冷地看了一眼,而灭怒和尚则笑了。他倒是真的在笑,只是这个表情出现在他本已经被愤怒占满了的脸上显得分外别扭,好像非要把一炉铁水熬成一锅糖浆。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既然弄不明白这迷阵的虚实,坐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如继续走下去。”一直没说话的小夏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李玉堂瞪了他一眼,咬着牙闷声说:“无知小子,你也跟着疯了么?如今连个头绪都没有,朝哪里走?”
小夏笑了笑,说:“恰巧我这里有个笨法子,就专门是没头绪的时候用的。”
“哦?”众人都看向他,神色各异,李玉堂是不信,胡茜有些讶异,灭怒和尚则是一如既往的怒。
“其实很简单,我们只要在所进过之处都留下记号,标明位置,就算一时走错了,多走些多标记些也总能慢慢摸清方向。”
李玉堂很不屑冷笑一下,说:“如今我们乃是困在妖阵之中,又不是普通的迷路,你这等只要是个人便会用的笨法子能有什么用?”
小夏也不生气,继续说:“这树林本身并不算太大,却还是一直走不出去,我觉得可能就是这妖阵中的迷雾不只遮挡了巫歧山兰林寺这些高大之物,还扭曲变幻了天上日月的位置,才令我们一直搞错了真正的方向在原地打转。自然,这迷阵既是妖物所留,也可能还有其他古怪变化,比如这些树木也会变化挪动,诱引我们走错路。但灭怒大师也说了,这妖阵不过是个残骸,变化有限,只要沿途作下记号,也很容易便能看清这阵法的变化。”
灭怒和尚嗯了一声,很怒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夏小施主所言甚是。”
“确实是个笨法子。”胡茜的声音冷冷的,但头盔下的表情似乎是笑了笑。“但笨得有用就好。”
“好吧,便算你终于有了些用处。”李玉堂也不得不点头承认,举手一挥,一指。“那这一路之上的记号就由你这小子来作。”
于是众人又上路了。昏睡的白衣少女由胡茜的机关兽驮着跟在她的后面。而小夏则负责实行他的笨法子,沿途一直做上记号。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件很无聊的事。一整天的路程中眼之所见除了树还是树,既不高也不矮,既不粗也不细,耳边那两只机关兽关节上的吱呀声也是一成不变,用相同的节奏响足了一整天。要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环境下去干足一天一成不变的事,小夏觉得不干成疯子也得干成傻子。
好在无论是再无聊,再倒霉的事,他总能找出点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倒霉的东西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地在树上划上一痕,然后他就发现不如随手写上个字,然后他又发现写字不如写诗,比如先是五棵树上分别一个字,加起来正是‘床前明月光’,然后几十步外就是另外五棵树‘有人尿裤裆’,最后干脆画起了画,忽而画一个猪头,忽而又画一只肥狗。
“剑乃百兵之君。我练剑之人视为血肉魂灵之寄托,故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之理。你这无知小子一路走来如此胡闹,你作记号便作记号罢了,如此糟蹋这把虹影宝剑,简直是对全天下习剑之人的侮辱!”
当小夏开始画乌龟的时候,李玉堂终于看不过去了,沙着声音对着小夏怒吼。
这大半天的一路走来,感觉到无聊的肯定不会只是小夏,李玉堂一样的很无聊,只是大侠不能提着剑到处乱画,也不能做些其他大侠不能做的事,所以他就只有说话,从他十二岁的时候历尽艰辛排除万难终于拜得神秘高人为师开始,到前几个月如何干冒奇险深入虎穴,联合十三连环坞的好汉们一起铲除盘踞乌云荡里为非作歹数十年的积年水匪的精彩故事,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如果不是这一只乌龟有着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剑眉,他是绝对懒得开口的。
小夏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一阵嗡鸣,精光吞吐如虹,对着刚刚完成的一只乌龟很满意,很满足地叹了口气,笑笑说:“听说这把虹影本是百器楼准备献给州牧大人的寿礼,乃是曾老护法花了五千两银子,还搭上了怡红楼的两个清倌人,这才从百器楼孟大掌柜手里换来的。我这辈子真是还没用过这么贵的好剑,拿在手里就忍不住想比划比划。”
李玉堂的一双剑眉皱得好像要从额头上跳起来刺出去。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灭怒和尚突然举了举手,停了下来,说:“好吧,今日行到这里大概便差不多了。”
“大师,我们还可以继续行上一段的。”其实李玉堂早就想停下休息了,但他是大侠,旁人没有说累他就不能说累,旁人说了,他更要表示不累。
“不,今日也只能走到此处了。”灭怒和尚摇了摇头。“那便请黄施主,胡香主,李大侠,夏小施主你们四位在此歇息稍等。贫僧转回去看看那些标记,这树妖迷阵有无变化。”
说完这句,灭怒和尚掉头朝来路上走了回去。他走得似乎并不快,但只在几眨眼的时间里就消失在了树林中。他的神足通虽然还远没有修到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用来赶路也远比一般轻身功夫好用得多。
胡茜打了个响指,跟在她身后的两只机关兽就停了下来,斜着躯体,把上面昏睡着的白衣少女放了下来。小夏也伸了个懒腰,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准备就在此休息了。
“你们停下来干什么?快走~!我们要快点回去!”
云州大汉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在继续往前走。
“不要停!走啊!”云州大汉快步走了回来,一双满是血丝的大眼瞪着停下来的三人。
李玉堂和胡茜都默然没有做声,连看都没有向云州大汉看上一眼,也不知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还是小夏开口对他解释说:“灭怒大师让我们先在这里等等,他先回去看我们这一路做下的标记,看看这迷阵到底是如何……”
“看什么看,看不出什么来的,不走如何能出去?快走,快走!”云州大汉显得很焦躁,脸上的表情因为筋肉在不断抽搐,已经不大能分辨出来了,硕大的鼻翼鼓动着呼哧呼哧地喘气,眼里的血丝已经多得几乎看不见一点眼白,好像就是两个有着一点黑的血球,在眼眶里乱转。
今早出发的时候,他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的走着,而走到了现在,他的脚已经开始半弯着,腰也佝偻了下来,两手好像比早上的时候更长了些,不时地在地面上撑上一撑,刨上两刨。若只从外表上来看,他已经越来越像一只野兽,而不再像一个人。而他还能说出话来,还能听懂别人的话,已算是不错了。
李玉堂皱了皱眉,忍不住低声说:“你要走便一个人走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滚开~!我没问你~!”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陡然从云州大汉的嘴里炸了出来。巨大的声浪和唾沫星子夹杂在一起迎头撞在李玉堂头脸上,撞得他脸色发白,连退几步,几乎都站不稳。
噌的一声,重新站稳了的青州大侠已经拔剑在手。但尽管脸色已经红得几乎要滴血,手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要把手中握着那沉香古檀木精心打造的剑柄给握碎,他始终还是只站在原地,没敢冲上去。
刚才那一声怒吼,云州大汉的一张大嘴张得几乎裂到了耳朵边上,口中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浓得好像刚刚生嚼了十个人吃下去。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在红得刺眼的口中很显眼,尤其是四颗犬齿非常的粗,非常的尖利,像四只牛角尖刀。
无论怎样看,这都已经不是一张人的嘴。
胡茜站着没动,这一声大吼好像并没有把她给吓到,只是停在不远处的两只机关兽却吱嘎吱嘎地转了过来。
看着拔剑的李玉堂和那两只转过来的机关兽,云州大汉笑了。也许是笑,也许是其他表情,总之他的嘴是咧了咧,鲜红的舌头伸出来,从左边脸舔过了鼻梁,几乎舔到了自己的眼睑,再扫过大半个右脸颊,最后才从下颚下收了回去。
“好了,黄兄弟,走了这半天,难道你都不饿的么。”小夏突然问。
“饿?”云州大汉一怔,好像这被提醒到了才突然想起一样,恍然大悟地大叫起来。“对啊。我饿了!我好饿!”
“刚好我这里还有块肉干,请你吃吧。”小夏从怀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油纸包来,递给云州大汉。云州大汉一把抓过,看也不看就直接丢在嘴里,一面大嚼一面连连点头说还是肉好还是肉好。
从云州大汉的嘴边飘出的几缕腌肉的香味,让李玉堂感觉自己的腮帮子在抽筋。没想到那小子居然现在身上还留着这样的东西,却拿给这怪物吃了,不过也算让这怪物暂时安稳了下来……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呵斥这小子一顿,让李大侠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奇怪,只能瞪了小夏一眼。
再接过小夏的两包干粮一起扔在嘴里嚼着吞下,然后再灌下一皮囊水,云州大汉看起来有些满足了,拍了拍肚皮,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这些食物虽然看起来不多,却都是很紧致的干货,下肚和水一起发胀之后很能涨出些分量,总算能把他勉强喂饱。至于旁边的青州大侠和神机堂香主他好像全都忘了,连看都没有再去看一眼。
李玉堂闷哼了一声,终于还是重新找回了一点大侠该有的风度,把剑插回了剑鞘,转身走到远处一颗大树下坐下闭眼休息起来。
胡茜也到另一颗树下坐了下来。她这一坐更像是拿好了姿势一下瘫下去的,身上的盔甲哐的一声闷响,然后才是她一声长长的叹气和喘息。这一身盔甲可能并不重,但绝不会轻,当然这盔甲也可以脱下来用机关兽驮着走,但胡茜并没有。实际上从认识开始,小夏就从来没有看到她脱下这身盔甲,连那个头盔都没有取下过,这套神机堂的盔甲好像就长在了她身上。
“你预备的干粮好像不少啊。”胡茜突然问。
“以前在雍州北荒那边的草海里走了一个多月,吃虫子,吃草根,吃鞋……从此以后,身上不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