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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慈嗫嚅着道:“小生……小生……”
我猜测他大约是担心我,因为出了命案,所以不大放心地想要上来看看我是否安全,然而这话却不能对柳惜薇说,毕竟是涉及男女私情之事。于是我走向门口,对柳惜薇道:“惜薇,不妨事,段公子不会是凶手的,灵歌可以替他担保,且让灵歌到廊上同段公子说话好了。”
柳惜薇闻言只好让开门口,在我耳旁低声道:“一切小心。”
我点头冲她笑笑,闪身出去,将门在身后关了,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段慈便跟上来,满是尴尬与关心地望着我。我轻声道:“三公子已没事了罢?”
段慈羞窘地点点头,道:“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季大人!事情想必灵歌小姐已经听说了一二罢?……那三楼侧室由内上着闩,除非由窗户潜入,否则外人是进不去的,是以小生得还清白。”
我笑笑,望住他道:“那便好,清者自清,灵歌一直都未担心呢。”
段慈闪动着眼睛望着我,满是感动地道:“灵歌小姐……如此信任小生……小生纵是死也无憾了!”
“做什么死了活了的?!”我笑起来,“换作是灵歌,三公子必也是一样完全信任我的,不是么?”
段慈眸中情意流转,忍不住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地道:“灵歌小姐,小生……小生愿为你随时付出生命,但求你开心一笑……”
我笑着望着他,亦低声道:“灵歌现在便已很开心了,无须三公子以命相换,若三公子舍了性命,还拿什么来看灵歌的笑呢?三公子对灵歌的好,灵歌全都清楚,虽然灵歌天生无知,不大懂得如何对他人好,但是只要灵歌能做到的,必会为三公子去做!”
“灵歌小姐……”段慈握着我的那双温温的手略微用了些力,深深望着我的眸子里带着湿热的浓情烈意。
我僵在原地,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嘈乱地叫嚷,可我哪一个声音也听不清楚。
忽而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儿,不由蓦地将头偏过一旁,低声地道:“有东西烧着了,好呛。”
段慈循着烟味转头望去,道:“是由走廊楼梯传上来的,小生过去看看。”说着放开我的手径向楼梯处走去,只看了一眼便转身飞奔过来,急声道:“不好——楼下起火了!小姐快随小生离开此处!”
我一惊,连忙奔至柳惜薇与田心颜所在房间,用力敲门,叫道:“惜薇!心颜!快开门!楼下起火了!赶快离开此处!”
柳惜薇“噌”地将门打开,道:“何处起火了?怎么一回事?”
“尚不清楚,先别管这些,离开此处要紧!”我一把拉上还在发愣的田心颜便向另一侧楼梯跑去,段慈和柳惜薇及柳惜薇的丫头芭蕉在后面跟着,匆匆地下至六楼,见浓烟滚滚由楼梯下方涌了上来,可见起火处仍在下面,这陶然楼乃木头所造,兼之天气干燥,虽有雾气仍易引发火灾。
今日宾客大都集中于一至四层,五至七层人很少,如今更是先知先觉地跑了个精光,整个六层楼只剩了我们五人,眼看火势凶猛转眼由楼下席卷上来,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这可如何是好?”田心颜怔怔地望着眼前情形,却未见脸上流露出惊慌之色,想是早存了求死之心,如今反倒泰然了。
“五楼不知是怎么样的情形,冒然下去只怕会有危险。”我左右望了一望,忽想起厕室的小瓮里盛有清水,便忙带着几人赶往厕室,将瓮取出来让各人用帕子沾湿了蒙在脸上,以免吸入浓烟熏呛致死。但凡死于火灾的,十成里面八成是被烟呛死的,因此烟才是火灾中最可怕的东西。
剩下的水用来淋湿头发和衣袖,我让几人放低身形,蹲身沿着楼梯慢慢向五楼走,然而只走了一半便下不去了,在楼梯上甚至能看到熊熊的火光。于是只好退回六楼,进得一间房内将门关好以暂时挡住浓烟入侵。
柳惜薇皱着眉头道:“如今我们要怎样才能脱离此处呢?走楼梯只怕是行不通了,再耽搁的话这座木楼想必也会坍塌的,需赶快想办法离开才是!”
我走至窗前向下望了望,见五楼的各个窗口中皆向外冒着浓烟,无法看清地面的情况,于是回身问向柳惜薇道:“惜薇惧高么?”
“不惧。”柳惜薇摇头。
“那好,我有个方法可以离开,只是要冒些险。”我道,“厕室有拴水瓮的绳子,长度可以直达地面,我们需将一端绑在这窗框上,一端绑在腰上,而后由窗口出去慢慢落向地面,不知惜薇能做到否?”
“不成问题!”柳惜薇毫不犹豫地将头一点,“我去拿绳子!”
我便又向段慈道:“劳烦三公子回至七楼,将七楼厕室的绳子也取来,灵歌怕一根绳子太细,经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段慈亦是一点头,飞奔着出门去取七楼厕室的绳子,片刻二人皆回,将两根绳子并作一股绑于窗框之上,另一端先缚上了田心颜的腰,嘱咐她莫要害怕,有事便大声叫我们。田心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点点头,默默跨上窗台,双手紧紧握住绳子,剩下我们四人一齐使力,一点一点将她放下楼去,眼看着田心颜的身形消失于浓雾之中,我不免提起心来,过了许久,直到手中绳子的长度将尽,感觉到突然一轻,由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摇晃,再向上一提,绳上已是没了重量。
心中松了口气,显然田心颜已经到达了地面。第二个是柳惜薇的丫环芭蕉,小丫头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迈上窗台,才要将她放下去便哭了起来,死活不肯下,挣扎了半天又爬了回来,柳惜薇好说歹说地哄了一阵,这才又重新跨上窗台去,慢慢地将绳子下放,过了半晌安全落地。
第三个是柳惜薇,缚好绳子才要跨出窗台,却听得嘎嘎吧吧地一阵巨大脆响,整个房间竟然开始向下塌陷,地板瞬间裂开了一道大缝,浓烟蜂拥涌了上来,直呛得我们三个泪流满面咳嗽不止。
“惜薇——咳咳——快——趁还有机会——你赶快走——咳咳——”我用袖子捂着口鼻叫道。
“不行!我若先走,这房间已然不能再承受重量,你们便走不了了!——咳咳——你先走!我有功夫——咳咳!足可自保!”柳惜薇开始解自己腰上绳子。
“你——你那叫什么功夫——咳咳——花拳秀腿——先逃出去再说别的——罢!”我拼命挥手示意她先走。
柳惜薇根本不理我,将绳子解下后冲着我过来便要替我缚上,我才要推开她,谁知脚下地板突然又是一阵响,因受热而引起木料变形开裂,整个房间已经在坍塌碎裂的边缘。
柳惜薇反应迅速地一把拉着我退到了门边,段慈便也跟过来,才贴到门上他脚下那块地板便因受热鼓胀而爆裂了,突然他便陷了下去,柳惜薇反应迅速地松开我去抓他,勉强薅住个衣领,叫道:“段公子!莫要乱动,用手扒住地板边缘!”
段慈依言伸手扒住,我过去蹲身往上拽他的胳膊,拽没两下忽又听得一阵嘎嘎响动,抬头看时见旁边的门扇竟然摇摇欲倒,连忙将段慈交给力大无比的柳惜薇,起身去扶那门扇,才刚扶住,地板便再度裂开,一阵巨响中柳惜薇同段慈便齐齐掉入了五楼的滚滚浓烟之中。
“三公子——惜薇——咳咳——”我焦急地凑到那裂缝中想往下看,却被浓烟呛得眼睛蛰痛,只好将那绳子扔下去,以便他们能够顺着爬上来,然而许也未见动静,直急得我围着那裂缝团团乱转。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门扇已是再也禁不住热浪侵袭,咯咯咔咔地倒了下来,我闪身至窗边,躲在风口处,见门外走廊内一片火光,竟已经由五楼烧了上来,一根房梁呼拉拉地由顶上掉下,砸得木质地面一个大洞。
眼下我还有机会由窗口逃生,然而若我用了那绳子,柳惜薇和段慈生还的希望便愈发渺茫,而我若不用,只怕便会同他们一起葬身于火海之中。
呵……我等,死也要等。
我慢慢坐到地上,在这天崩地裂般的火的炼狱里反而意外地平静起来,眼睛盯在那裂缝处,直到它慢慢地被浓烟包围,什么也看不清。
我躺倒在地,将湿湿的袖子盖在脸上,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于是露出眼睛向浓烟中望去,见火光里走过一个人来,满脸的焦虑取代了平日的无谓,黑色的眸子布着被火映得愈发明显的血丝,那袭紫檀色的衣衫已经被烧去了半幅衣摆,唯一与这落魄的形象不成一体的是眉间的坚定,坚定地相信着他要找的人绝不会死,他绝不会放弃。
我重新用袖子蒙住脸,轻轻地问了自己一声:你还想怎么样呢?
承诺·痛楚
我翻身坐起,眯着眼睛由浓烟中望去,见季燕然用湿布蒙了口鼻,正弯着腰亦向这边张望,一眼瞅见了我,眸子里闪过欣喜,飞快地向我走过来。我冲他摇手,示意他不要动,这里太过危险,我自己小心过去便是。他却只是不管不顾地往这边走,忽听得顶上咔咔地一阵巨响,但见屋顶房梁摇摇欲坠,我急得叫道:“别过来——快出去——”
然而为时已晚,那房梁没能再多等片刻,轰然一声落入了浓烟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就此停止了转动一般,一瞬间寂静得可怕,我看不到了季燕然的身影,看不到了他焦急的面孔,看不到了他欣喜的眼神。他……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见了他……
我四肢并用地爬过去,在熏呛难忍的浓烟与肢离破碎的残梁中发了疯般地摸索,“季大人——季大人——你回答我——你在哪里——咳咳——大人——大人——”
终于摸到了他的一根胳膊,循着胳膊望到他的脸上,却见双眸紧阖,宛如沉睡。
“大人——醒——醒醒——”我颤抖着揭去他面上的湿巾,晃着他的身体,然而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他也只是不肯睁眼醒来,我突然间有种至极的恐惧,仿佛末日将临。
咬着嘴唇,哆嗦着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