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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轻轻地笑道:“为兄的心里亦一直有着一个疑惑,但听过灵歌所说之后,所有的迷团便迎刃而解。为兄心里最大的疑惑便是凶手的脚印——凶手在杀害了死者之后将自己的脚印全部扫去,这一手段完全是一个了解查案技巧之人才能做出的自保行为,徐呈虽读过书,不过就是些初级阶段的文学常识罢了,不可能涉及到调查案件这一方面,且普通百姓对于足迹可识别身份之事了解得并不多,像本案这样能做到将自己所有足印一个不落地全部抹去的情况少之又少,可见行凶之人应是个有着相当丰富的查案经验或知识的人。方才听灵歌说赵初一曾在家乡做过捕快,那么这件案子至此才算真正地清楚了:死的那一个不是赵初一,而是如假包换的徐呈,杀人的那一个并非徐呈,而是故布疑阵将官府引入歧途的赵初一!”
果然,季燕然的一席话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那个赵初一不愧曾是一名优秀的捕快,他竟然会使用逆向思维来迷惑官府,算得上是一个相当有水平的对手!
赵初一在本案中最出彩之处便是毁了徐呈的那张脸——这么说虽然有点不大合适,但只就事而言确乎如此。他将徐呈的脸毁掉,倘若官府的人脑子转不过弯来,直接将欢喜儿当了杀人凶手,将徐呈脸被毁当做是欢喜儿为泄私愤而为之并最终将他定罪,那么对赵初一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待欢喜儿被问斩之后他还可以回来岳府继续做他的守门人。
而若官府之人并不糊涂,甚至看上去还相当理智冷静如步九霄这样的,能够看出尸体上的“破绽”,且对周围人群经过一番严密地询问调查,便一定会怀疑到死者的身份上来。按照人们的惯性思维,在确定了欢喜儿并非凶手的情况下,通常会认为死者的脸被毁是为了掩盖其真正的身份,而掩盖身份的目的又是为了使官府无从查证死者的真身与他身上的腰牌是否属同一个人,这么做无非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徐呈没有死,徐呈就是真凶。
赵初一正是利用了人们的惯性思维,故意让调查本案之人认为他“徐呈”是在欲盖弥彰,只有这样才能将官府的思路彻底地引向那个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的徐呈的身上。
步九霄同学这一回是吃了太过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的亏了,所以他的思路一直在被赵初一布下的逆思维骗局牵着走,彻彻底底地落了下风。而我若不是凑巧听到了那两个下人议论赵初一过去的那点子烂事,只怕也会和步九霄一样被赵初一骗得傻HAPPY,反而是季燕然,到底……到底经验丰富一点点,思路宽阔一点点,头脑灵活一点点,被他抓住了脚印上的破绽,赵初一只怕万不曾想到,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却反而成了最大的线索,弄巧成拙。
后来至案件勘破才知道,原来赵初一是因赌债欠得太多,天天被赌坊打手守在家门口等着要债逼得急了,偶然同徐呈喝酒时听他说起曾找欢喜儿借过十两银之事,那十两银徐呈成亲之时并未用尽,后来又攒了一阵重新攒够了十两,却又不想还给欢喜儿,因而一直在家里搁着,赵初一遂起了歹心,想要将那十两银想法子搞到手将赌债还了。正赶着欢喜儿和徐呈因这银子的事打了一架,赵初一便计上心来,借由此事干下了杀人嫁祸瞒天过海的一桩血案。先是偷了欢喜儿日常练字的字帖,模仿他的笔迹分别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字条悄悄给了他与徐呈二人,将二人于丑时前后分开来约至空屋,杀掉徐呈并取回给徐呈的那张字条,就此嫁祸给欢喜儿,随后连夜逃出府去,潜入徐呈家偷走那十两银,因想想自己怎么也不能再待在太平城了,索性连赌债也不去还,径直逃出城去。
最后在季燕然的委婉点拨下,步九霄恍然发觉自己推理错了方向,于是修书发往与太平城临近的几座城的府衙,要求协助捉拿案犯,数日后于一家赌坊内将正赌得起劲儿的赵初一捉拿归案,定罪正法。——此皆系后话。
且说现在,案件既已水落石出,继续留在空屋已是无用,我瞟了季燕然一眼,轻声地道:“燕然哥哥早些回房歇息罢,灵歌去将长乐叫来……”
季燕然轻轻摆手,笑道:“不必,为兄自己回房便好。灵歌莫非还不肯回去……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何况姨母也是因疼你疼得紧,少不得要多耗些精力陪陪她老人家。”
我无意识地嘟了嘟嘴,对此很感无奈,没什么精神地道:“燕然哥哥说得是,灵歌这便回去……”说着便要转身往外走,却忽被他伸出一根长胳膊支在门上挡住了去路,不由得疑惑地偏头看向他。
见他微低下头来望住我,黑黑的眸子里有着比夜还浓郁的一种情绪,半晌,直到我几乎忍不住要夺路而逃时他方声音极轻地慢慢开口道:“灵歌,为兄……有话想要对你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漏跳了一拍,这个家伙不会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人们的关心~!俺会努力地尽快好起来,重新投入天天可以看到亲们留言的幸福生活中哒!
傻男·笨女
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该来的迟早要来,与其等到无法抑止,不如趁我还能够左右自己的情感时来面对这一切。
抬起脸来迎上他的目光,屏住呼吸等着他即将出口的话语。他望着我,眸子里是再难掩饰的疼惜,眉弯下是尽力隐藏的苦涩,唇角勾起淡淡的自嘲的笑,哑着嗓音,轻声地道:“灵歌……不要再为别人活着,那样的你等同于已死去,为自己活着罢,变回从前的灵歌,可好?”
“还能么?”我浮起一丝笑意,直直地望着他,“灵歌已从野鸟变成了家鸟,即便被放出笼去,也已经失去了高飞的勇气,不如就这么待在笼中,不用经风雨,不必历饥寒,无所欲无所求地度此一生,不是挺好么?”
季燕然哑然而笑,忽地伸出手来用一根指头点上了我的鼻尖,叹道:“你是我所见过的心里头最矛盾最别扭的小女子!既渴望冲破束缚,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永远的心口不一,永远的对别人充满防备,永远的用‘有所欲’和‘不能有所欲’这两样矛盾的念头在折磨自己!——倘若你果真无所欲无所求地安于了现状,如何今夜还会来此寻求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欺骗自己和压抑自己是你这小丫头最爱做的事,为何要活得如此辛苦呢灵歌?”
我半垂下眼睫望着他点在我鼻尖上的那根修长的手指,略显粗糙的指纹将他沉沉的心事一点一点传递过来,化成浓郁的热流在我的脸上铺漾开来。许是我半阖眼眸的样子让他的神经骤然紧绷,他的指尖细微地抖了一下,轻轻地拿开了,伴随着他深深的一个呼吸。
重新睁大眼睛看向他的脸,带着暖暖的笑意,虽然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却有着被他的温暖密密地包围着的厚实感。忍不住心头一软,轻声开口道:“最后这两句话,当是说你自己的罢?欺骗自己、压抑自己,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辛苦,却又是何苦呢?”
季燕然不出声地笑了一阵儿,歪头枕在自己那根撑在门扇上的胳膊上,像个顽皮地坏孩子般望着我,低声道:“‘何苦’?一点都不苦。我甘之如贻。”
“你……你真是个傻男人。”我瞪他。
“你是个笨女人。”他也想瞪我,可是早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你可知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很讨厌你?”我继续瞪着他。
“哦,我知道,”他笑个不住,“就是合意饼那件案子,莫看你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在堂下立着,其实满心的不满早便在那两只大眼睛里藏也藏不住地流露了出来呢!你又可知道,那一次我是故意想要你在堂上多留片刻的?”
“我当然知道!”我气鼓鼓地使劲瞪着他,“连后来那些个看似毫无头绪的种种奇案都能轻易解决,又如何会在合意饼案件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分明、分明是故意的!只怕你当时早便想出了如何找出凶手的方法,只不过就是为了欺负我才故意拖延着时间的,是不是?”
“小生知错了……”他笑眯着眼睛抱拳冲我深深行了一礼,而后眨着眼睛道:“灵姑娘可知是何原因么?”
“是何原因?”我怒目相向。
“第一,是因为小生从未见过被个死人握住了脚腕子仍面不改色的女人,其胆量令人惊讶;”酸溜溜自称“小生”的家伙伸手一根手指比划着,而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这女人上得公堂来非但不似常人般感到畏惧紧张,反而咕碌碌地转动着那对灵动的大眼睛像只好奇的小猫儿,其气质又令人新奇;第三,在审案的过程中,这女人的小脑袋瓜儿一直不曾停止思考,心内偶有灵光闪过时,眸中便会有灿若星辰的神采,然而却从不冒然展现,沉静内敛,藏拙守愚,其聪颖通透更着实令人暗叹。——小生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女人实在少见,想多见识见识罢了,不成想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见识,竟把自己扯进了三千弱水之中,再难浮起……”
“这,这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心眼儿坏,明目张胆地欺负弱女子!”我强按住怦怦乱跳的心,面上只作气恼。
“报应,报应……”他笑着叹了又叹,凝眸望住我,低声地道:“如今我想要补偿,却不知……那弱女子肯否给我这机会?”
呼吸骤然一紧,偏了脸不敢看他,只将目光投向门外漆黑的夜色,低声道:“你……你无需补偿,你并不欠我什么,若认真说起来,该是我补偿你才对。家父说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你想要我的命,我也须二话不说地交给你……”
他干笑了两声,挠挠头道:“伯父他老人家言重了,不致如此、不致如此!一切……皆出我自愿,与‘恩’字扯不上任何关系,灵歌莫往心里去才是!”
我故作自然地笑笑,道:“既如此,你也莫想着亏欠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