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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书记说:噢,途跋步同志工作很忙啊。好,那么我就先敬金厅长、金团长一杯!
两人就都一饮而尽了,接下去,三桌主客都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渐渐地,一个个都红光满面了。
酒足饭饱,洪书记就和金桐握手告别了,他说:我下午还要到枫树镇开个会,只好失陪了,下午由张昂同志陪你们检查吧。
金桐说:我们准备明天早上回南州,那再见了。
洪书记脑子有点喝晕了,不过,他还能记起点什么,就又客气地说:再见!碰到途跋步同志,向他问个好!
金桐一行,到招待所休息了,张昂局长送洪书记上车。洪书记问:途跋步怎么就没来呢?我在会上都说了。
张局长笑不出来,只是一脸严肃,低沉地说:我们事先也不清楚,这是临时换人,不会影响我们得分的。
市委市府机关里,很快就传开了途跋步事件。不过,没有人把这事的真相告诉洪书记本人,市委办余坦主任没有批评盛德福,只是把他叫去谈了一次,要他以后在文字上写得浅一点,因为洪书记是老革命,文化不高,以后稿子要写清楚一点,便于领导讲话。
盛德福就把余主任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特别是那篇农业现场会讲话,他作了较好的发挥。
农业现场会是在黑虎镇召开的,具体的地点是在一块模式畈附近的学校操场上。盛德福就写了第一句的前半句:
同志们,今天大家冒雨前来,……
这句话不错,写得浅,而且有时空感,关键是明天的天气,按今天的情况,明天是要下雨的,天气预报也说有小雨。但是,万一不下雨,这句话就不能讲了,讲了就会让洪书记出丑,这是不行的,怎么办呢?有了,盛德福想出了办法,那就是其他秘书常用的括号。
同志们:今天大家冒雨前来(要是天晴,就不说了),……
文章很快结尾了,最后一句是:
齐心协力,努力夺取农业大丰收!
这句话,也写得很有气势,不错不错,写满一页,不多不少,刚好多出一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怎么办呢?
洪书记喜欢字写大点,而且规定是一个格子一个字,其他字是不能挤进去的,就是多出一个字,也要换一行。
于是,盛德福就把丰收的“收”字连同那个感叹号一起,放到了最后一个页码。他怕洪书记翻到最后一页时,不仔细看,以为最后一页是空页,那样的话,他会着急的,怎么办呢,还是要加括号。盛德福就在倒数第二页的末尾一行下面,用铅笔加道:(接下页)
做完这件事,他才满意地又抽了支阿诗玛。
第二天,黑虎镇小学的操场上,坐满了乡镇分管农业的领导和部分村干部。其时,操场上的雨已经越来越小了,小得只剩下一丝丝的雨雾,乡村干部耐力不错,就都把伞收起来了,会场上秩序很好。
洪书记拉开嗓门,开始作报告:同志们,今天大家冒雨前来(要是——
这时,盛德福急了,忙大声咳嗽,一边干咳,一边使眼神。
洪书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念道:要是天睛,就不说了。
洪书记似乎也觉得这句不对,就补充道:今天不能算天睛,刚才雨是大的,啊,大家精神很好。我看,还是要说。
洪书记越念越有劲,由于文字浅显,竟然一个错别字也没念出来,盛德福听了也很来劲。
只是到了最后一句,又卡住了。洪书记念道:齐心协力,努力夺取农业大丰——接下页。
然后,就拚命地翻下面一页,由于刚才一边念一边抽烟,手指头太干,这一页怎么翻也翻不过去。最后,他急中生智,拿出了他多年来作报告的看家本领,把右手的食指塞进了嘴里,用舌头舔了舔,发出唧地一声,然后再用那根食指去翻,就轻松地翻了过去。
洪书记一看,这页竟然只有一个字,就觉得很不过瘾,大声地读了出来并强调道:收!——完了!
今天大家冒雨前来以及收完了事件,很快在全市各乡镇传开,乡干部闲来没事,就把这句话拿出来乐一遍。
市机关干部也渐渐知道了,只是大家对洪书记的失误已经习以为常,也就没把它很当一回事。盛德福自从写了这两个报告后,逐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后来他不写深字难字,不用括号,并和洪书记努力沟通,洪书记所制造的新闻也就渐渐少了下去。
市委办主任余坦对盛德福很满意,洪一之对盛秘书也很有些欣赏的意思,经常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好干。他特别提醒盛德福,叫他赶紧写入党申请,申请递上去后,他会负责向余坦打招呼的。盛德福就顺利地进入了考察期。
空下来的时候,盛德福就开始想女人了。陈秀秀不在身边,他和黄三木一样,又成了光棍汉。于是,他就往邮电招待所找黄三木,黄三木呢,有空也到人武部招待所来找盛德福。
以前呢,盛德福在石榴和枫树工作,总有一种自卑感,到了青云,也不想找黄三木,就是面对面坐了,说上几分钟,也就走了。现在就完全不同,现在盛德福是青云市第四号人物洪一之的秘书,他就像一只山沟沟里的小鸟,一下子直窜青云,虽是在云层边缘,却终究是高层。到青云时间不长,知道盛秘书的人已越来越多,相反,在青云市委机关呆了两年时间的黄三木,依然默默无闻。
盛德福很得志,现在不但可以和黄三木平起平坐,事实上,谁都清楚,他的地位已经远远超出了黄三木。在这种情势下,再和黄三木叙叙同窗之情,一同坐坐聊聊,该是何等风光之事!
黄三木现在才知道盛德福是有福有才,从前在学校里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盛德福,在考场上从来不出挑的盛德福,现在到了社会上,到了这个衙门机关里,竟是真正的大才!
他对盛德福嫉妒了几秒钟,很快就不嫉妒了。盛德福毕竟是他的同窗好友,自己的好友能够混出名堂,对黄三木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他没有理由去嫉妒他。因此,他很乐于跟盛德福来往,听盛德福谈洪一之,谈市委市府几个领导的轶闻趣事,还有盛德福对未来的种种抱负和理想。
盛德福的嗜好,除了抽烟,当数跳舞了。两人在房间里聊厌了,盛德福就带黄三木去逛舞厅。现在的青云歌舞厅,经过一番装潢,变得更加豪华气派。门票是十块钱一张,不是黄三木所能玩得起的。好在盛德福是个路路通,卖票和看门的,都知道他是洪一之的秘书,盛德福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把黄三木给带进去了。舞厅的灯光,比从前更暗了,里面男男女女,闪耀着一种特别的东西。寻常时候,人都在阳光下和灯光下生活,面孔看得清清楚楚的,一切都得正正经经、规规矩矩地。人就光明得厌烦了,就想到这黑暗的地方,发泄一种平时不能发泄的东西,寻找一种寻常找不着的东西。这个黑暗的去处,生意竟然这么好。
盛德福一走进去,舞厅的老板、老板娘就上来握手。正在找乐的几个小政客、企业里的小老板,也纷纷来寒暄,口口声声地呼盛秘书。盛秘书就把黄三木介绍给大家说:这是我朋友黄三木。
黄三木就沾到了很多的笑脸和热情。有一个油头粉脸的小老板,迅速地钻出人群,在盛德福和黄三木桌子上端上两杯鲜啤,并掼过来半包红塔山,说:两位请慢用。
说完,就闪烁着双绿眼睛,去寻找容易下手的漂亮女人了。
盛德福喝了一口鲜啤,给黄三木递了支红塔山,双双点上,就惬意地介绍说:这个老板,就是青云市私营企业中的佼佼者,青云台板厂厂长余偶。他的本事,并不在于厂子办得大,效益好,而是和市领导关系密切,并靠着他们的关系,四处推销产品,据说,去年赚了五十多万。他和曹金郎、包伽都很熟,和我们洪书记也是常有联系的。我上次听人说,余偶口气很大,有次酒喝多了,竟放肆地说,青云市这几个头头算什么,我要叫他们下台他们就下台,我要给曹金郎拨个电话,他就会马上赶到饭馆里来。
盛德福抽完一根烟,就搂着一个裙子穿得像短裤的女人下了舞池。黄三木舞艺不精,本来就不甚喜欢,就顾自坐着喝那杯鲜啤,一边听听音乐,看看这里面的各色人物。
他想了想邹涟,觉得这太让人悲伤,就控制住自己,努力地不想了。盛德福跳完一曲回来,兴奋地喝了口鲜啤,说那女人性感,真性感。他叫黄三木也去搂一下,黄三木一点胃口也没有。盛德福笑黄三木阳萎,就又去邀了个女的跳起舞来。
有好几次,盛德福就把黄三木带到这个地方来找乐。盛德福确实觉得其乐也陶陶,把舞厅里的各种设施和到舞厅里来的女人,几乎都好好地享用了一番。黄三木由于历史的原因,总要想起那段伤心事,就怎么也达不到盛德福的境界。后来,他就不大来了。但青云歌舞厅,确实给盛德福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到这里来跳舞的女人,也确实美丽或者性感,或者兼而有之。他觉得以前在乡下失去的青春,现在正在一丁一点地夺回来。
盛德福要写的材料太多,洪书记会开得越多,他就越要忙死。有次,洪书记要在一个会上讲话,主要内容就是黄三木他们部里的工作。本来,像这种讲话,可以先叫郑南土起草一个,然后由盛德福改一改,这样就轻松多了。可郑南土资格老,他不愿意干这种名堂,再说,他对文字工作,早就厌得不能再厌,烦得不能再烦了。盛德福只好自己起草,但是,他对他们部里的工作并不熟悉,要找资料又太烦,写起来也很费时间,怎么办呢?他想起了黄三木,黄三木出息是没出息,不过,他在学校里书比自己读得好,文章也比他强些。既然是好朋友,这次是该好好利用一下的。
黄三木是写文章写怕的,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想再也不写什么狗屁文章了。可是盛德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