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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韵的追悼会上隐隐感觉到些什么。那天是陆专员致的悼词,张书记只作了不到
三分钟的简短发言。短短几句话,不尚浮华,字字真切,表现出一位领导同志痛失
英才的难过,感人至深。像这样的追悼会,盂维周跟随张书记参加过多次,张书记
一般只保持一种礼节性的肃穆,不会大悲过恸。这也不是什么冷漠或虚伪,人之常
情了。如今再说为谁的逝世哀痛至深,要化悲痛为力量,完全是客套话了。可这一
次不同,孟维周分明看出了张书记内心的悲痛。张书记此后一段时间都不太畅快,
孟维周却是劝慰不得的,只作视而不见。
七
张兆林问孟维周,刘禹锡有首诗,说什么什么桃千树,尽是什么刘郎栽,读过
没有?孟维周早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便说没有读过。原来孟维周听说,陶老书
记对前段县处级领导班子调整有些看法。几位对安排不满意的原县委书记和部门领
导牢骚满腹,有的跑到陶老那里诉苦。如南县的雷子建被安排到地委党校任校长,
气得骂娘。他妈的张兆林太会玩人了。刚上去时,到处安抚人心,让大家都觉得张
书记待自己不错,把自己当作他的心腹。事实上到底谁是心腹?只有他姓张的心中
有数。好了,现在他根基牢了,一切都明朗化了,原来陶书记培养的全部靠边站。
陶老不准他们乱说。这些人一乱说,难免让人误会是陶凡在操纵。中国政治同西方
不同。尼克松下野后,从卡特一直批评到里根和布什,那是很正常的事,既不妨碍
哪位在位总统的威信,也不妨碍他自己死后享受国葬。中国国情不同哪!但这些同
志若硬是要嚷几句,他也只是安慰他们一下,不作什么评价。有次在陶老家中,好
几个人在场,有人又提到了最近干部调整问题。陶凡摇摇手,说,不要议论这事,
不要议论这事。接着随便念出了两句诗,说是刘禹锡的。在座的听不明白,却感觉
到可能同人事问题有关。不知谁给传了出来,但传得不全。孟维周听到后,对那诗
有点印象,但也记不清了。回去一翻书,方知原文是“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
去后栽。”说的是刘禹锡被贬官十年后,应召回到朝廷,见朝廷又扶植了一批新贵。
有感到此,作诗讥讽。孟维周明白了这个曲直,当然说没有读过这诗,省得惹麻烦。
有些事是要装聋作哑的。张书记问过孟维周后,便作平淡的样子,其实仍疑云不散。
孟维周忽发一念:干脆效法前人,以今典古,就说那两句诗我虽没读过,但从字面
上看,用现在的话讲,应该指事业后继有人,欣欣向荣。细细一想,算了算了,不
要自作聪明。
孟维周终于发现张书记其实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他那大刀
阔斧、敢作敢为的领导气质越来越明显。大部分场合,孟维周都同张书记在一起,
他没有再见到张书记对前次干部调整发表过一次意见。沉默可以战胜雄辩。这好像
是一位哲人说的?那些对安排不如意的,有的韬光养晦,伺机再起。像林业局的陈
清镜,这次也下来了,安排到科协当副主席,却没事似的。有的英雄气短,怒发冲
冠。农业局的朱来琪也下来了,到地区农委任副主任,他同雷子建一样,到处发怒
气。没有谁想到位置变动是因工作需要,或者自己能力不济,或者自己问题太多。
一般想到的原因是失宠,被划人谁谁一线的。孟维周很想知道张书记对这些人的真
实态度。但他看不出。
八
孟维周最近提了个正科。参加工作才三年多,就正科了,这在地委机关还没有
先例。这个孟维周爬得快呀!一个“爬”字,很不好听,可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官
有多大,别人在背后总是这么议论你的,你有意见也没有用。说来也怪,谁也没见
哪位官员爬着走,大家都是昂首挺胸勇往直前的样子。但人们都讲他们在爬。想想
也真是那么回事。孟维周本人没有听见谁讲他爬得快。恭维他的,一般都说,进步
真快呀!“进步”用在这个地方,既明朗又含糊。你明白别人是在恭喜你提拔了,
又可以理解为别的许多意思,比如政治觉悟、工作水平、知识修养等等等等都提高
很快。正因为有含糊的一面,你也就可以含糊地谦虚一下,说哪里哪里。别人若是
直露露地说,你提得真快呀!你就不便说哪里哪里了。因为这等于说还嫌提拔慢了。
这就不对了。对组织的培养,人民的重托,只有感激的道理,怎么能有看法?不过
一般很少有人那么直来直去地说你提得快,这么说,双方都尴尬。
孟维周也真的有春风得意的感觉。县市和部门的领导原来都叫孟维周小孟,慢
慢地有人觉得叫小孟不太合适了,开始叫孟科或者孟老弟的。尤其叫他孟老弟的那
些同志表情十分灿烂。孟维周每天都要为这种热情感动好多次,有时分明感觉到心
脏空悬着极舒服地晃悠一阵。但他学会了不流露这种感动。易喜易悲,都是不成熟
的表现。但这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绝对不同。那是古人们超然物外的滞洒,
早过时了。现代社会了,晋身官场,于喜于悲,需要一种不为所动的老成。这是一
种沉稳,一种刚毅。如果要说这是冷漠无情或者麻木不仁,那完全是贬低的说法。
这不奇怪,人们看问题总是各有各的角度的。这也是辩证法!孟维周有次与同学聚
会,有的说他成熟多了,有的就说他冷淡些了。孟维周只是笑笑,说老样子老样子。
但他越是注意表现得老成持重,越是为内心下意识的感动而羞愧。自己看似成熟实
则不成熟啊!这是否也是一种外强中于!
孟维周有意无意间研究了张兆林的晋升轨迹,看上去是那么容易,三蹦两跳就
到了地委书记的位置。这让他更加充满革命信心。孟维周看报纸,最留意本省各地
市及全国各省市领导的情况,所以官场上走马换将来龙去脉他了如指掌。张兆林同
其他领导有时闲扯,喜欢议论某人到某省当书记,某人到某省当省长。如果场合随
便,孟维周也插几句话,将那些外省领导的出身及经历讲得一清二楚。张兆林就说,
啊,啊,是的。其实他并不清楚这些。张兆林有几次表扬孟维周政治觉悟高,政治
敏感性强,是不是就指这事?后来,孟维周连外国总统的情况也感兴趣了。外国领
导人访华时,报纸上总要登一段来访者简历。孟维周特别喜欢研究这玩意儿,比如
这位总统毕业于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属于什么党派,有什么特点和爱好,什么
政治主张,主要对手是谁,从事过哪些职业,当总统之前奋斗过多少年等等。尤其
是每一次晋升同上一次晋升的时间距离他最好琢磨,看别人多少年之间共升了多少
次,平均几年升一次。每一位政治家的升官图在孟维周的眼里似乎都是寥寥几笔,
简单明了。从政是多么容易而又惬意的一件事!
那天,盂维周在马杰面前作的有关“精神”的演讲不能自圆其说,也让孟维周
感觉出一种危机。这是他目前觉悟到的唯一的前进障碍。现代政治演说才能太重要
了。当领导的谁一张口不可以讲个一二三?古人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这种看法
早不合时宜了。做领导只要会讲,不一定要会做。太重视做了,往往事必躬亲,陷
入事务圈子。这几年层层领导不都呼吁要超脱,要跳出事务圈子吗?君子不事俗务。
领导同志不能在琐事上太过用脑,而应用宝贵的智慧去想大事谋难事。一旦谋出个
什么宏伟蓝图之类的东西,就号召群众来实施。这可不是只讲空话不办实事的意思。
领导的职责是什么?除了用干部,就是出主意。你的主意要让群众理解,就得长于
演说。列宁教导我们说,理论一旦掌握了群众,就会变成巨大的物质力量。列宁不
就是一位杰出的演讲家吗?全世界无产者通过他的演讲知道了一种伟大的理论。我
们就是用这种理论来搞革命的。革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场革命中,我们失去的
仅仅是脖子上的锁链,而获得的却是整个世界。现在有人说,西方政治,在某种意
义上就是一种演讲政治。政客们从竞选议员到竞选总统,所有的高官厚禄都是伊里
哇啦喊出来的。选民们明明不信他们那一套,但还是看谁讲得动听,就投谁的票。
那些国家文化发达,人都聪明,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就这么没有觉悟?原来有人说,
那些国家的人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了,就只有相信谎言。人就是贱,总要信
点什么心里才熨帖。
我们要号召群众啊,就得学会演说。孟维周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口头表达能
力。准确地说,是恢复这种能力。他在工作中不可能有多少机会讲话,于是尽量坚
持每天睡觉前搞一段无声演讲。虚拟自己是什么什么职务的官员,在做报告,在接
受电视采访,在找干部谈话,在批评下级。他很容易进入角色,慢慢地弄得自己很
满意。若是在外出差,就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演哑剧。这事不能让马杰察觉。对
着镜子,连自己的仪态都可以检视,训练效果更佳。他自我感觉不错,认为完全可
以这么练就出色的演说才能。记不准是戴高乐还是邱吉尔,原来是个结巴,便专门
面对大海强化训练演讲,结果成了优秀的演讲家。自己的基础好多了,还怕不成功?
难道只有我孟维周这样吗?别的领导譬如张兆林,他们在成大器之前是否也暗地里
做着种种素质准备?想必不会太例外吧。谁也不是神仙下凡,都是从凡人做起的。
有次,孟维周随张兆林坐在疾驰的轿车里,街道两旁的行人飞快晃过,晃成一
片模糊。他不由得琢磨起这片模糊来。不知古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