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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记恨我怎么会封我做官呢?我说过在中国做官就意味着功成名就,意味着出人头
地,意味着人的价值的充分体现,意味着人没有白白地到世界上来走一遭。可是主编
怎么会把这么好的福气布施在一个辱骂过她的人的头上呢?莫非主编患有受虐狂症?
受虐狂。我敢保证主编不是。要是的话她就绝对敢把《大熊猫》发表了。我想主编一
定是深受亨德里克.房龙的《宽容》的影响。啊呀,又不对了。房龙是主张思想自由,
对异见宽容。而主编是对我的辱骂宽容,有点“大人不计小人过”之类的中国古典式
宽容的意思。主编是“大人”不与我“小人”计较。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知主编把我这么一个野心家“小人”养在身边是什么意思。啊呀,又错了。我难产
是什么野心家阴谋家么? 不是。 肯定不是。我勇敢地抬起头来,十二分真诚地说:
“主编,我对不起你。”
主编纳闷地望望我。
我忽然想起我戴着一只大口罩,我便把口罩掀空一缕缝,说:“主编,我对不起
你。”
主编继续纳闷地望我。
我说:“我,我不该骂人。”
“骂人?”主编越发地纳闷了。
我说:“我,我真不该。是不该。骂人。那天,宴会,还有,那天,开会。”
主编简直是满脸纳闷风起云涌。
我忽然明白。主编在装糊涂。这是颇有道理的。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人要太太平平生存,要么必须患有健忘症,要么就必须装糊涂。你想想若是主编不装
糊涂,对于我那极为大不敬的语言,报复还是不报复?不报复,显得没一点魄力,人
会瞧不起的。人有欺软怕硬的本能。这是书上说的,而且不是非法印刷品。换一个角
度看,郁在心里也会生病的。这也是书上说的,也决不是非法印刷品。这样主编就太
亏了。可要是报复呢,人家说你没风度没气度心胸狭窄不好共事。况且把我整垮了,
又派谁去组稿谁去编稿谁去接作家送作家谁去买车票退车票?又有谁能编出那么多的
转载评论得奖作品来?当然我死了地球肯定还会转,因为还有老福在。啊呀,又错了,
老福早已调去专业创作钞票了。所以说你若无福患上健忘症,那就必须装糊涂。这样
你不报复,部下以为你是不知道,就不会说你没魄力没杀手锏也就不敢冒犯你。普通
老百姓之间也是这个样。你说老福对马夫说我的小说僵,这和他以前的说法实在不一
样,我若不努力地健忘一下或者装糊涂,天天挂在我那阔嘴上,老福还要不要活下去。
兔子临死也会咬一口,老福一嘴黑牙可比兔子厉害几十倍。这种事情天天有,你若记
性好过头,你就四面树敌没法活,除非你也戴上一只大口罩。要骂,呜噜呜噜猪叫一
样没人听得懂。你知道装糊涂也不是主编的发明。古代就有指鹿为马的典故。主编深
得精髓。错了。颠倒了。主编权大我权小,应该她指鹿为马,我来装糊涂。啊呀,又
错了。主编这么好的人,怎能比作赵高呢?我知道我没法搞清楚。你知道我脑子有毛
病。关于这一点医生不承认。医生也在装糊涂。要是大家都装糊涂倒也好。今天天气
哈哈哈。前天天气哈哈哈。明天天气哈哈哈。昨天天气哈哈哈。后天天气哈哈哈。团
结和睦万众一心直奔金钱哈哈哈。不对,直奔四化。这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壮观
无比的画面。主编昂首挺胸,老现和我拽着她的左右衣襟,阔步行进在宽广无比的文
化大道上。大道前方,有无数霜刀风剑,我们眼都不眨。
我说:“主编,放心吧。”
主编纳闷地看看我。
我说:“士为知已者死。”
主编还是纳闷地看我。
我说:“您别纳闷,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就象在部队,将军敬士兵一杯酒。碰杯。
士杯。士兵热泪盈眶。转身大吼一声,冲向枪林弹雨。还有滚地雷的。哦,美国兵自
然例外,他们是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搞什么黑色幽默。诬蔑正义战争。诬蔑军队
首长。怕死鬼。我不怕死。在中国办刊物死不了。没有黑手党暗杀。顶多年把半年写
一次检查。我年纪不大写检查却是老手。你知道只要写好‘左’‘右’两份,复印机
多多复印,可以用上很久。历史规律不可抗拒不可抗拒。这是毛主席五二O声明。西
哈努克亲王作的曲子。这歌我能左着嗓子唱完。啊呀,又错了。西哈努克作曲的那首
歌是‘敬爱的中国啊,我的心没有变,你是一个大国,毫不自私傲慢,待人谦虚..’
中国历来是君子之邦,不象某个国家把知识分子都押到古拉克群岛上去。虽然中国也
搞过反右,虽然右派不叫平反叫反正,可您不是当主编了么?您不怕。我也不怕。顶
多再来一次。不会。不会。中央说不搞政治运动了。主编您放心吗,我豁出命来干了!”
我听到屁股底下咔咔咔地响,低头看看,椅子在抽疯。椅子什么时候也变成有生命的
东西了?莫非它也有了大脑?我顺着椅子往上看看,原来是我自己正抖得厉害。太激
动了。这是感恩戴德式的激动。我抬头看看主编。
主编继续纳闷地看我。
我忽然想起我的话谁也无法听懂。你知道我正戴着一只大口罩。
你说说这是不是我的错?
十一 秀秀失踪
主编瘦削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树影婆娑的黑暗中了。我料定她现在回头绝对看不到
我了,便把高举了近三分钟的手放了下来。那举手的姿势有点党卫军“哈依希特勒”
时的模样。这模样表示忠诚,这一点你我都明白。
我的心情激动无比,站在出版社斑驳的墙前,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该干什么。不
知道我是什么。我就那么呆呆地站着,象路边的树,象背后的楼,象靠在楼墙上的我
的没撑脚的努辛难得。
用脑过度脑子里就剩了一片空白。这有点象用钱过度。用钱过度就得重新劳动。
在我们国家不劳动者不得食。当然,乞讨和行骗也只得暂且归入劳动,前者体力后脑
力。用脑过度就该休息。然后慢慢地从最简单最轻松的问题开始思考。我努力地翕动
一下鼻翼。还行。呼吸尚在进行。尚在同死亡作谁也避免不了失败的斗争。然后是..
吃。我抬头看看天。该吃晚饭。我想。该在街拐角处那家个体户吃没肉的菜肉水饺..
我的突然从头顶冒走了。确实是冒走了。我慌慌忙忙推起努辛难得就跑,推了一段却
无法骑上去。你知道它死皮赖脸地往后坠着不肯向前。它其实也挺苦恼。它若有嘴的
话它会说我也要自由我也不愿被人在腰里扣上一把锁。
我尊重了它的意见。
我骑着车闯了一次红灯闯了一次玄武湖的大门,赶到了昨天背诵“又岂在朝朝暮
暮”的地方。
我的魂又从头顶冒走了。你不能指责我没有才气。你知道我不得不两次使用这种
说法。因为事实就是魂从头顶冒走了。我不能违背实事求是的原则。我已经要当编辑
部的副主任了。
我起先以为秀秀躲在什么地方。然而黑黝黝的松林始终没有一点人声。表早停了,
天上也没有月亮。我不知道秀秀是因为害怕而离去了,还是压根就没敢再来。我后悔
我相信了无数国产影片里地下党百发百中的兵法:敌人昨天在这里抓你,你侥幸脱险。
现在全城搜捕,最保险的地方就是昨天抓你的地方。你知道昨天有两个人企图在这里
迫害我和秀秀。于是我想唯一能逃脱再迫害的方法就是再到这里来。他们准保象国产
电影里的反动派一样不会想到我们胆敢再到这里来。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
到秀秀是看不懂国产电影里的这种兵法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秀秀于电影是
外行,自然看看热闹而已。这不是她的错。
你别以为我在为她开脱。我真是有点喜欢她了。我心里空落落的,象是失去了什
么。
我又骑着努辛难得赶到第一次见到秀秀地地方。那地方空落落的也无一个人影。
我往南看看,农贸市场密密麻麻地睡满了人。我记得秀秀说过,她在那里过夜。我挨
个儿问过去。人都一脸迷惘地望我,然后摇头。没有。所有的人都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秀秀这么个人。
有一个嘴上刚长绒毛的小青年大约看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就伸
头伸脑问了一声:“姓什么?”
我心里一喜。我终于疑惑他们是故意和我开玩笑。我赶紧说:“姓,姓..”我
不知道秀秀姓什么。其实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知道她没有爸爸。她没见过爸爸。
在农村都是跟爸爸姓的。在城市倒是可以跟妈妈姓,可惜她妈妈又在农村。
我只好摇摇头。
那少年农民吧了口气说:“那就不好找了。”
没有姓就不好找了?既然姓那么重要,那么她爸爸凭什么可以溜回上上海呢?真
是莫名其妙。我怔怔地站着。后来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许多民间故事。在那些故事
里,国王或龙王或大官或财主,让公主或小姐和一群丫头排在一起,蒙上头巾,由英
俊的青年农夫或渔民或猎人找他深爱着的公主或小姐。一颗流星在夜空中划过。我慌
忙说:“我能找到。能找到。你告诉我一共有几个秀秀,我挨个儿认。”
那个少年农民十分同情地叹了口气说:“唉,这里一个秀秀也没有。”
流星殒灭了。我的心碎了。你知道我的心碎了。我不能没有秀秀。我怎么能没有
秀秀呢?我就是和她结婚谁又能把我吃掉?新社会绝对不许人吃人。而老虎狮子都怕
人,都躲在深山老林里。城里的老虎狮子都被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如今是它们怕人
而决不是人怕它们。我不怕有什么东西吃掉我,我偏要和秀秀结婚。
可是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