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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鼻子一酸。这已经是第三个场合第八人对我说一样的话了。这回况且还是主
编。我赶紧噙着泪点头和摇头。
主编笑了:“你也知道,八期的校样来了,又正在筹发第九期稿件。老李年纪大
了,身体又不好,里里外外都有人管着..”
我看看主编眼角额上日新月异的皱纹,拼命地点头。当然,若是我做主编的话,
我会活得很轻松。我只须在各个编辑室贴上一张条子:不许放屁。我不是故意剽窃毛
主席诗词。尽管毛主席原先用的也是“许”字,但后来终究改成了“须”字。更何况
主席是不许外国人攻击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我是不许编辑部的同事们的嘴巴变
成永动机。因为变成永动机也拿不了诺贝尔奖。所以两者不大一样。当然了,我这是
痴人说梦。你看看我这颗大脑袋戴得上官帽么?
我抬头望主编。我发现她正语重心长地自言自语--这不是她的错。你知道我应
该洗耳荼恭听的。
“..一个编辑部,不能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老李三天两头生病,虽然说
不上占着茅坑..他离退休还有整整五年..我考虑了很久,也和社领导通了气,有
这样个想法,在编辑部增设编辑主任和副主任..”主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椅子底下象是拱出了十七八只钉子,我有点坐不住了。
“谁?”主编突然望着我的头顶问。
“哦哦,主编,您还不下班哪。”我听得背后玻璃门外有人说话。我脑子里昏沉
沉的根本辨不出是哪位同志。
“我还有点事同有相谈。下班时间早过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主编站起身,走
到门口,看看,又把门关上。重新坐回桌前。
显然有什么极秘密的事。我心情有点激动起来。中国人都有这个优点。
“在编辑部,除了老李和我,论年龄、资历,都要算老现了。他是文革前的大学
生,中年知识分子。又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经常引导大家进行十分有益的学术讨论,
对提高编辑部的素质起了很大作用。群众关系也很好。最近有群众反映,他一晚上就
能审阅数百万字的稿件。真是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培养和发掘
了一大批青年女作者。省妇联去年也表彰了他的贡献,奖了他一面锦旗,辛勤的女园
丁,不,辛苦培养女作家的园丁。我想,大家不会有意见的。”
疯了。主编莫非疯了?主编提拔老现当编辑部主任,怎么想起请示我了呢?疯了,
主编疯了还是我疯了?莫非我那该死的脑子又做白日梦了。我咬咬嘴唇。疼。这是怎
么回事?怎么回事?主编用一种极亲切的充满柔情的眼光注视着我。主编是个女人。
啊呀,莫非主编爱上了老现?莫非主编也要搞什么“兔子”入党“兔子”提干?可是,
可是老现已经有家眷了呀。莫非老现反老福之道而行之,唱了一出“空妻计”?厉害!
厉害呀!
我于是连连点头。
主编忽然细眉一挑,问:“谁啊?”
我一惊,刚想说“老现呀”,却发现主编又在看我头顶。我急忙顺着主编的眼光
转身看去,磨沙玻璃外面有个黑影一晃没了。这身影很眼熟,显然是编辑部的哪个同
事。又显然不是刚才伸头伸脑那个。可惜我脑子激动得晕头转向,怎么也弄不清这是
谁那是谁。这些人也真是,主编爱上老现,还能少得了你们的喜糖?
主编又起身到门口看看,摇摇头,关上门,重新坐下。
我继续连连点头。
主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十分亲切而亲昵了,我的心一慌,急忙垂下眼睛。
你知道我想起了辅导员。我糊里糊涂觉得辅导员哪里向我求爱。我拒绝了。于是
我便倒霉。这分明是乱七八糟的梦幻,可总象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游荡。辅导员喜欢
男生围着她转。她也喜欢摸摸男生的头发,摸摸男生的手或胳膊或背脊。我讨厌她在
我身上摸摸索索。主编为什么用这种亲昵的眼光看我呢?莫非主编对我..莫非主编
提出老现什么的是在对我进行试探..主编怎么会看得上老现这么一个干巴瘦老头呢?
“主编舞老现,意在有相”?你知道主编也经常亲切地拍打我的肩我的背我的手。你
知道王副社长秃头主任也经常拍打娅娅的手和背和肩,他们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
人皆知的。那么主编拍打我之心又有人会知道么?
我看看主编搁在桌上的白皙细腻的手。我知道古今中外都是有大女人喜欢小丈夫
的。德瑞娜夫人比于连大十来岁,行么,结果男人开枪打女人。伊丽莎白女王比艾塞
克斯伯爵大四十岁,结果女人将男人处以极刑。我抬头看看主编,头发还是黑乌乌的,
皮下脂肪也很丰富。徐娘半老,丰韵犹存。主编四十八减去我三十,我们相差十八岁。
主编会伤害我么?我会伤害主编么?我又仔细看看主编。主编苍白的但仍未失女性妩
媚的嘴正开开合合,说着什么。说着什么呢?我想我还是应该静心凝神听一听。
“你当编辑的时间虽不长,但工作勤奋努力,任劳任怨..”
这也是爱情的因素?主编这几十年倒是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
“审美能力很强,在同龄人当中是数一数二..”
同龄人,自然指差不多年岁的某一代人。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三,黄金堆成山;
女大五,赛老母;女大十八..啊呀!主编怎么了?
“我统计过,你编发的小说,有三分之一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
说选刊》转载,加上在报上引起评论的,共占三分之二。还有三篇得了全国奖..”
爱情啊,你姓什么?姓才能。才能。我真有才能么?老现、老福、阿鸣他们不是
都说我是小脑发达么?小脑发达,那意思不就是大脑不发达或欠发达么?字典上说,
小脑主要作用是对人体的运动起协调作用,小脑受到破坏,运动就失去正常的灵活性
和准确性。而记忆、分析、判断等思维活动都得通过大脑。我奇怪,主编和她的部下
看问题的分歧怎么会如此之大?是主编爱屋及乌?还是我的同事们因了地位相同工作
相同而智力不如我而嫉妒?我当然无法知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的思维。尽
管医生不承认,但我敢肯定我的脑子有毛病。何况我还患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
的固疾。
“你的群众关系也很好。最近,也有群众反映,你写作十分努力。上班时,躲在
厕所写;打了病假条,就躲在家里写;还养了狗防止别人突然来访..很努力。很好。
青年人就要有点志气。我不但不反对编辑搞创作,而且还支持。不过作为你来说,还
年轻,前途远大。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不仅是八小时以内要全副精力扑在工作
上,八小时以外也应如此。创作么,我想是可以缓一缓的。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有
点力不从心了..”
我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她。力不从心是指创作还是工作我倒不在乎。我奇怪的
是她既然在谈那个那个..又为什么把我的年龄和她彻底拉开..
主编的眼光越发亲切而亲昵。她说:“我希望,能够振作起来,战胜疾病,好好
协助老现,把编辑部中层领导工作搞好。”
什么什么,协助老现搞好中层领导工作?我终于意识到我的脑子刚才又犯昏病了。
主编一本正经同我谈工作,一本正经封官许愿,而却他妈的一门心思想女人。想不到
女人就做大头白日梦。痴心梦想。黄色下流。心理变态。还以为主编也心理变态。主
编心理没变态。起码在爱情问题上没变态。我不知道不结婚算不算变态。也不知道主
编是不是年轻时就中了叔本华“禁欲礼赞”的毒。叔本华想让人走上禁欲之路,让生
命意志随着种族的灭绝和个体的灭亡而一同否定。要不就是叔本华和主编错。要不就
是我错。 这又不对了。 我怎么把主编和叔本华放在一起了呢?你知道主编给小初的
《大熊猫》的终审意见是:要多读马列肃清西方现代哲学的流毒云去。我记不太清了。
马列是要结婚要女人的。据说列宁比克鲁普斯卡娅小四岁。据说马克思比燕妮小七岁;
一说小四岁。我无法找他们对证核实。
主编说:“当了编辑部副主任,更要严格要求自己..”
妈妈说: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想想我从十二岁下放十七岁当轧钢工至今,熬了几千几百个夜读书写作,写永
远发表不了的作品,也算吃了不少苦。如今终于三十而立。三十而立了。副主任,副
科级,相当于副营长、副乡长。虽然同二十多岁当将军三十多岁担任党中央的副主席
比起来相差甚远,但同为革命辛劳了四十年的老父亲比比,我应该知足。知足常乐。
我于是咧开嘴笑,眼泪却十二分娘娘腔地扑簌簌流了下来。
主编说:“有相,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我没法不激动。我泪眼模糊地望着主编。主编的脸渐渐模糊不清了,渐渐地变成
了妈妈的脸。
我说:“妈妈。妈妈。”
主编说:“有相。有相。”
我说:“妈妈,你活过来啦!”
主编说:“有相,有相,你怎么啦?”
我擦擦泪眼,定睛看看主编,才清醒地认识到,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于是又
流眼泪。
主编又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说:“有相,有相,坚强些。”
我想想这几年主编对我,确实象妈妈那么好,又想想自己在宴席上和编辑部里骂
人疯症的病态发作,心就象被沉重的石碾滚碾着。骂主编了么?骂了么?骂了。骂了。
什么“糊涂”,什么“狗”,什么什么,记不清了。我真是昏了头了。可是主编怎么
会不记恨我怎么会封我做官呢?我说过在中国做官就意味着功成名就,意味着出人头
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