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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体现了我们整个的英雄主义系统。同样,卡夫卡的罪感体现了他向父亲及其世界移情的失败。
与他的恐惧一样,他的罪感也是一种悲哀而被动的防御机制。面对强悍的父亲世界,他无法安全演出自己的〃移情英雄诗〃,也无法成功地掩饰〃移情英雄诗〃的失败。父亲世界不由分说,没有他的余地。然而另一方面,〃失去权威的力量和认可就等于失去自己的生命〃。他只好让自己还原到一种与婴儿的孤弱相应的状态,那就是罪感以及相应的抑郁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他放弃了自己的勇气以及相应的防御机制,然而,〃人的防御机制的丧失,刚好就是一种防御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宗教薰染和上帝之爱的缺失,必定产生着一种复杂、微妙然而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及其机制,我们尚不十分明了,也没有条件在此处详加讨论。但是,不难理解,没有宗教的寄托和上帝之爱的慰藉,人会格外感到无路可逃,人会格外有着〃死无葬身之地〃之感。至少,生命的斫损和罪感的折磨会格外显得无可回旋,人会格外显得像一个孤弱无助、茫然四顾的孩子。与此对称的状态是虚无感。
值得指出的是,这样一些相关的生存状态,正是生存论(即存在主义)哲学所关注的要点。就此而言,卡夫卡的生存模式有着一种典型的意义。另外一个与此有关的重要问题是,在一种涵义较为模糊的意义上,与有着宗教薰染和上帝之爱的孩子相比,这样的一个孩子将相对难以保持他的童贞。也许正因为如此,卡夫卡始终在抱怨生活的〃龌龊〃、〃污秽〃和〃肮脏〃。在这个问题上,卡夫卡与克尔恺郭尔这两个〃绝对单数形式的人格〃又一次形成了意味深长的对比。这不仅意指所谓〃坚定的童贞〃和〃永远的、流浪童年〃之间的对比。基督徒克尔恺郭尔内心充满坚贞的宗教感,由于这种宗教感,在他眼里,受苦意味着罪,而罪,那是得救的条件。正因为如此,克尔恺郭尔勇敢地面对生活的一切苦难,带着自己特有的罪,殉道一般无条件地站在上帝面前。
与此相反,无神的罪感将使卡夫卡不堪痛苦。在生活的诸多烦恼面前,他无法隐忍,相反将充满抱怨。的确,过分残酷的生活压制卡夫卡的成长,〃无神〃的罪感则格外地销蚀他的生命和能量。这种生命、能量和成长的被剥夺、被封闭,使他永远像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面对着自己本应拥有的生活和成长,将格外地渴望。的确,卡夫卡的罪感与他在父亲世界面前的不安和恐惧相对应,也与对父亲世界的潜在渴望相对应。在他身上,渴望、罪感、不安和恐惧交相混杂、彼此依存,最终形成〃恐惧-渴望-罪感-恐惧-渴望-罪感……〃的循环。这种循环正是卡夫卡迟疑不决、揣揣不安、左右摇摆、三心二意、反悔无常、自我分裂等性格表现的最终原因,是他人格结构中〃肉体性〃的实质。这种循环将使得他什么也不是,而只能永远〃是一个孩子〃,同时又始终〃在成年人中流浪〃。他将格外渴望着一份本真、美好、纯洁的生活,同时又始终感觉自己是在龌龊、污秽、肮脏中〃打滚〃,感觉到生活的〃异化〃。这种敏感又会反过来强化罪感,并加深〃恐惧-渴望-罪感-恐惧-渴望-罪感……〃的循环。当然,有必要再一次指出,〃洛维家族〃气质中的正义感和神经过敏,在这一过程中也起着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第四章 永远的童年
我像一个孩子,在成年人中流浪。
——弗兰茨·卡夫卡
无论不安或恐惧、罪感或肮脏,它们都意味着生活对卡夫卡的剥夺,同时也意味着他对生活的渴望。
关于罪感的讨论,带给我们关于卡夫卡心理结构相对深入的认识,使我们有可能进一步扩大这场心理的探险。
第一节 在〃肮脏〃和〃疾病〃的世界上
一种无神的罪感既意味着生命被剥夺,也意味着生命被污损和异化。
的确,正如上一章结束时我们所意识到,在一个上帝已死或正在死去的时代,在一个〃无神〃的世界上,对于一个〃最瘦的人〃,他的生活恐怕特别难以保持理想的健全和纯洁。在这样的前提下,一种无神的罪感和神经质的气质在剥夺人的生命,使人格外感到生活的虚无之外,也可能格外使人敏感于生活的异化,敏感于生活的龌龊、污秽和肮脏。
我们恐怕还没有忘记卡夫卡的布拉格旧城区,他幼小的身心内外那些〃阴暗的角落、神秘的甬道、漆黑的窗户、肮脏的庭院、嘈杂的酒店,还有那些难以近身的旅店……〃那正是他〃肮脏的旧犹太城〃。
多年以后,在〃向死而生〃的绝境,在致情人密伦娜的一封信中,卡夫卡谈到这样一种印象,让我们不由自主又一次想起那旧犹太城中〃肮脏〃的现实:……单独住一套房……是幸福的一个前提……一切都很安静,……没有那些杂居的住房所特有的那种嘈杂,那种淫乱,那种意志薄弱的、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思想和愿望的乱伦行为。在那儿,在所有角落里,在各种家具之间发生着天理难容的关系,有碍观瞻的、偶尔发生的事情,私生的子女纷纷出现,这种事情不断发生,不像你那供星期日利用的安静、空寂的郊外,而像是在一个无穷无尽的星期六晚上,在那纵情狂欢、人山人海、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什么地方。《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第87页。
在致密伦娜的情书中,在反复谈及恐惧、谈及罪过的同时,卡夫卡也反复谈及〃肮脏〃:〃对某种让人有点反感、痛苦的肮脏的事情的渴望往往把我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即使在我所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刻,也有某种东西在作怪,某种淡淡的难闻的气味,某种硫磺味,某种地狱味。这种欲望有点永恒的犹太人的性质,他们被莫名其妙地拖着拽着,莫名其妙地流浪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肮脏的世界上。〃〃我……只是躺在某处一个肮脏的沟壑中……〃〃我生活在污秽中,这是我的事情。……通过你,我对我肮脏的意识看得更加清楚,……这使恐惧的冷汗渗满我的额头……〃〃有些人能够共同度过晚上或早晨,而有些人则不能。后者的命运我倒觉得不错。他们肯定或者可能干了些不好的事情,……这污秽的一幕主要来自他们的陌生的存在。这是人间的污秽,是一个从来没有住过的,现在突然被打开门窗的住房里的污秽。〃〃对你来说我是怎样一种不洁的祸害……〃值得注意的是,他还在这里提出了对〃肮脏〃问题的总结性看法:关于污秽,为什么我不能对它——我唯一的所有物(这是所有人唯一的所有物,只是我对此知道得不很确切)再三谈论呢?由于谦虚么?哦,这倒是唯一有理的借口啦。《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第231页。
然而,更重要的是,在致密伦娜的情书中,卡夫卡不止一次着重讨论了与〃肮脏〃相联系的〃恐惧-渴望〃模式。并非偶然,所有这些讨论都与性爱相关。现代人常常持有这样一种观点:如果说性爱中存在着美,那么这种美只有在某种形式的〃肉搏〃中才能体现出来。但是,难以想象一个〃最瘦的人〃如何在性爱中去〃肉搏〃。相反,他多半会自然而然感到〃肮脏〃和厌恶。不管怎样,卡夫卡自己关于〃肮脏〃的讨论对理解他的人格和命运有着重要意义。其实,卡夫卡自己最理解这其中的意义。在他自知必有一死的最后时光,他向青年朋友雅努施谈道,〃爱情总是在污秽的伴随中出现〃。不仅如此,人们往往在尚未成熟时就被污秽的东西所污染,而成为生活的牺牲品。因而,〃一个男子的痛苦表情常常只是凝固了的儿童的迷惘。〃雅努施:《卡夫卡对我说》,第204页。
难啊……通向爱的路总是穿越泥污和贫穷。而蔑视的道路又很容易导致目的的丧失。因此,人们只能顺从地接受各种各样的路。也许只有这样,人们才会到达目的地。雅努施:《卡夫卡对我说》,第206页。只需把〃爱〃看作〃生命〃的同义语,我们也许就在某种程度上感受了卡夫卡良苦的用心。
在卡夫卡那眺望的眼光中,〃肮脏〃和〃疾病〃一样,都是世界的象征和隐喻。事实上,正是因为肮脏,疾病才得以成为可能。反过来,疾病正好意味着污秽和肮脏。在因肺结核病逝前不久,在一封写给妹妹艾莉的信中,卡夫卡令人毛骨悚然地回忆了中学时代身边的两位同学:〃……右边那位,多年前就被梅毒给毁了容,完全不堪辨认,如今死活不明。左边那位,眼下是性病教授和专家,某性病防治协会主席。……〃ErnstPawel; The Nightmare of Reason:A Life of Franz Kafka。New York:Farrar·Straus·Giroux;1984; P77。
的确,从卡夫卡的时代,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从更早一些的时候,〃肮脏〃和〃疾病〃的含义就越来越为人们格外强烈地意识到。今天,经过两次大战以及之后长时期的繁荣和洁净,在世纪末的钟声就要敲响之际,我们也许比过去任何时候更能理解〃肮脏〃或〃疾病〃的现实含义。这现实的含义中既隐藏着过去时代的阴影,也潜伏着过去时代所没有的不祥,更展示着为一切时代所共有的丰富信息。在今天高科技的大众时代,癌症、心脑血管疾病与人类纠缠不清;霍乱、鼠疫、肺结核等死灰复燃,卷土重来,而且今非昔比;杀人菌正在酝酿更大规模的行动;在南美洲,强烈的紫外线穿过巨大的臭氧洞,在人畜中制造着新的病种;〃疯牛病〃令整个欧洲慌乱不已;艾滋病在迅速蔓延;而艾滋病和肺结核的关系,作为一种重要的最新现象,已经引起科学家们特别的注意……当然,或许,世界并不只意味着肮脏和疾病,而且还意味着别的东西:意味着哥伦布;意味着扩张和征服,雄性和精力;意味着无休无止的欲望和〃肉搏〃、各种类型的〃肉搏〃——力量型或技巧型或别的什么型;意味着几乎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