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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可是一个人能达到的最高峰了,而且,这也是您所已经达到的最高峰。这样,我就会与您平起平坐,所有的耻辱与凌虐,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统统只不过是往事一桩罢了。《卡夫卡小说选》,第552页。
值得注意的是,移情问题不仅体现在卡夫卡的生活中,也反映在他的创作中。他的小说表现出相当突出的重商倾向。最初几篇小说的展开尤其以经济生活为依托。《乡间的婚礼筹备》中关于火车上见闻的那段描写,不过三千字左右,却充斥了〃商品〃、〃做买卖〃、〃老板〃、〃货物〃、〃顾客〃、〃价格〃、〃商人〃、〃做生意〃、〃集市〃、〃制造商〃、〃小商贩〃、〃大商人〃、〃女商贩〃等词汇,以及更多的间接描写。短短的《判决》也几乎一开篇就满眼都是〃商店〃、〃买卖〃、〃生意〃、〃经营〃、〃商业〃、〃商行〃、〃鸿运高照〃、〃职工人数〃、〃营业额〃、〃兴隆〃、〃分号〃等字眼。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常常拥有收入不薄的、甚至常人难以企及的职业身份,如银行高级职员、土地测量员、乡村医生、优秀猎人、参议员外甥、以及负有特殊使命和权利的旅行家等。无论这些人内在的命运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在自我和他人眼中都拥有明显优越的地位。
有关的事实从不同侧面表明儿童时代卡夫卡移情的事实及其强度。不难理解,在潜意识深处,他与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也是渴望谱写出在世人眼中堂堂正正的〃移情英雄诗〃,也许只是因为命运的安排,他才〃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们只能说,就儿童期的移情而言,他的〃移情英雄诗〃是失败的英雄诗。卡夫卡的悲剧在于,一方面,父母的疏离和粗暴(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与父母的能量对比)使他难以安全地融入家庭内部的人际关系,未能正常地实现同化。另一方面,父母的强大(实际上也是能量对比)又使他难以有标新立异、出类拔萃之感。换句话说,他的移情过程受到阻碍,神爱和爱欲两大孪生的存在动机受到重创,生死恐惧无法缓解,相反过早暴露在这压倒一切的恐惧之前。此时,父母不再表现为保护性的力量,不再表现为实现神爱和爱欲的对象和自我扩张的基础。父母真正成了〃生活的代表〃,体现出生活无情的存在本性。在这一不幸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卡夫卡与父亲之间的能量对比的确是至关重要的因素。正如《反抗死亡》一书所指出:一方面,〃人所拥有的自我力量越小,恐惧越多,移情就越强烈。〃另一方面,对象越强大,就意味着对象越是具备着世界的自然力量,体现着生活的本来法则,因而越令人恐惧,进而也使得移情越是强烈。由此形成的恶性循环破坏了正常的移情过程,最终导致严重的存在性不安。
我们曾经指出,通过移情,人既想摆脱孤独,又想保持孤独,这实际上是一种不可能解决的悖论。只是,正常人可以设法〃绕过〃这一悖论。在儿童时代通过与父母同化正常完成了移情过程的人,有能力在生活中选择适当的对象,去谱写自己的〃移情英雄诗〃。他们的移情对象可能是一位神祗,一位〃老大哥〃,一面旗帜,一场运动,一场战争,一系列性征服,一套伦理或人际关系,或者与之对应的一份存款,一辆车,一套住宅,一种游戏,一门技艺,一位可人等等。凭借这样一些移情对象,他们的神爱和爱欲得到正常的满足,从而得以顺利地进行自我扩张,扩建神化工程。卡夫卡却很难〃绕过〃他的移情悖论,相反,这一悖论会趋向深化,表现为一种〃恐惧-渴望〃的恶性循环。由于神爱和爱欲两大存在动机在儿童期的受挫,他将比常人更渴望摆脱孤独,同时也比常人更渴望保持孤独。他将格外地渴望融入无条件的神爱,同时也将格外渴望出类拔萃、标新立异。换句话说,他对移情对象将要有很高的要求,需要对象具有母亲与神的双重本性,既能给他无条件的庇护,让他舒适地融入,又能帮助他标新立异,出类拔萃。不难理解,寻找这样的移情对象,需要相应的自我能量。然而,卡夫卡最缺少的,恰好就是通常意义的自我能量。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瘦的人〃,自我能量是那么可怜,以至一切对于他都是障碍,一切障碍都在粉碎他,使他不安和恐惧,又怎么可能完成向美好对象的移情?就像一个极度瘦弱的孩子,由于瘦弱而极度饥饿,但由于瘦弱又极度消化不良。如果把这个孩子置于一个〃铁、血与火〃以及〃乳房和大腿〃的世界上,他能干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金钱的积累、人际的经营、伦理的凭借、权势的运用、实力的展示、人格的发挥、能量的渲泄等项内容是如此地重要。如果他不能学会〃肉搏〃,不能学会〃露出牙齿〃、〃横吞大嚼〃或〃绞尽脑汁〃的生存方式和技巧,恐怕就只有陷于越来越剧烈的〃恐惧-渴望〃,就只有永远地流浪。只有在某种形式的极端爱情中,或者,在某种完全作为〃私人宗教〃的艺术创造中,卡夫卡才有可能看到一线希望。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此处可以稍加考察的领域,那就是宗教。但是,正像我们就要看到,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宗教很难属于卡夫卡。
第五节 上帝之爱的缺失
童年期的宗教氛围与移情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或者说,上帝之爱与移情之神爱动机的满足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关系?这一问题的复杂性也许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两者的关系可能是一种相互的关系。一方面,我们多半能够说,移情(尤其是移情中的神爱动机)是否正常实现,对于在儿童期和成年后接受上帝之爱至关重要。
另一方面,我们也许能够说,无论正常的父母之爱是否缺席,无论移情是否正常实现,宗教薰陶或上帝之爱能够提供神爱动机的某种满足,从而使移情能够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得到补偿性的部分实现,并对当事人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使他容易走向具有明确形式的宗教关怀和上帝之爱,至少使他不至于像卡夫卡的情况那么不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克尔恺郭尔或许就是这种情况的典型例子。在卡夫卡与克尔恺郭尔有着诸多共同点的背景上,这一差异显得格外地鲜明。
众所周知,克尔恺郭尔也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跟卡夫卡一样,他也未能在儿童期实现与父母的正常同化。比卡夫卡的情况远为严重的是,他几乎没有母爱——母亲在他生命中(至少在他卷帙浩繁的文字中)几乎没留下任何可以察觉的痕迹。至于父亲,这两个人的父亲有着重要的共同之处:两位父亲自己都〃没有童年〃,出生在贫穷的乡村人家,从小饱经忧患,备尝艰辛,自强不息,发奋经商,抓住机遇,最终奋斗成功。
如果说卡夫卡是父亲专制、粗暴和野蛮的受害者,那么,克尔恺郭尔则是父亲忧郁症的受害者。两位父亲都以不同的方式损害了儿子的童年。然而,在两位父亲之间却存在着一个重要的区别:一位身心强悍、性格外向;另一位却常常愁闷而刻板、冷漠而阴郁。事实是,克尔恺郭尔的父亲患有相当严重的忧郁症,这忧郁症造成阴郁、愁闷、刻板、内向以及情绪的大幅度起落,在母爱的缺席之外,给克尔恺郭尔的童年投下沉重的阴影。然而,也正是这忧郁症使得老克尔恺郭尔对宗教和哲学沉思产生了独特的热情,以至,早在最小的儿子克尔恺郭尔出生前16年,他就以四十不惑之身退出商业竞争,并用三十年如一日所积聚的财富去换取闲暇,思考、体验人生的神秘,怀着对上帝阴郁不安的敬畏和虔诚,在宗教的彼岸世界寻找寄托和皈依。无疑,在被这样一位父亲所笼罩的家庭氛围中,克尔恺郭尔虽然感到严重的阴郁和不安,但必然也深深薰染了宗教精神和上帝之爱。的确,父亲内心深处的阴郁和不安传染了他,使他不敢相信这上帝之爱的无限性,然而,也许唯其如此,后来他才比常人更深切地认识到向上帝和宗教献身的必要,并在实际上走向了极端的宗教关怀和上帝之爱。可参见林和生:《孤独人格》。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年。
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上,简言之,一方面,克尔恺郭尔对父亲存在着比卡夫卡相对正常的移情;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克尔恺郭尔自幼得到宗教和上帝之爱的薰染,这个重要的因素,将使他日后有可能在宗教这个特殊领域中去实现自己的神爱动机。正是这一点,使他与卡夫卡在诸多共同点之外,有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区别。
对于卡夫卡而言,首先,他未能与父亲实现正常的同化,以父亲为对象的〃移情英雄诗〃破碎不堪,神爱动机受到严重的挫伤;其次,与此相应,或许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儿童时代几乎完全未能受到宗教和上帝之爱的薰染。不难理解,在一个越来越趋向于〃肉搏〃和消费的世界上,忙于生计的父母虽然出身于犹太家庭,但已无暇虔诚地顾及传统的犹太教教育,或许,他们自己就缺乏真正的犹太教教养,从而也无法让孩子受到相应的薰陶。关于这一点,卡夫卡在《致父亲的信》中作了精彩的分析。那时他已面临〃向死而生〃的绝境,开始对宗教形成新的感受和认识。正因为如此,这一篇幅较长的分析为我们提供了一份重要的背景资料,特别有助于理解此处涉及的问题:在犹太教中我同样也无法躲避您的影响。论理,在犹太教中寻找躲避您的手段,这应该是有可能的,而且还不止于此,我们本来是有可能在犹太教里找到共同语言,或者,甚至可以把犹太教当作我们和睦相处的出发点的。但是我从您那儿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犹太教呀!……
……那的确是一种空空洞洞的东西,是一种娱乐,连娱乐都谈不上。一年里头您有四天到教堂去,您在那里不像是个虔诚的犹太教信徒,倒更像是个漫不经心的局外人,您耐心地念完祈祷文,把这当做是一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