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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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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碰。”低沉到令人发冷的声音。

子愚。

他愣怔在原地。

“如果不想承担那份责任的话,就不要碰。”

十一迟疑下,手终于放下。他转过身,眼中是漫漫无边的忧伤。

心知他此时定困惑无助到极,犹如昨夜的自己。余秭归走到门边,将他领下来。

“师弟…没想到我还记得……走到前面就记得……只是…为何要封大门,三叔明明过,只要…只要天下还有人记得爹爹,门便会永远敞开,永远……”

十一的眼眶微微泛红,捉住秭归的手也越握越紧,握得袖角皱成团,连带着皮肉也感觉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情绪。

“就算天下人不忘,可只要九霄云上的那人在一日,便无人敢去记起。”

上官走上前,掰开十一紧握不放的右手,冷静道。

“这些年周围人将你保护得太好,现在是时候决定,是继续做十一,还是成为君临。”上官意句句命中靶心,黑眸冷淡显得无情。

“子愚。”难以认同他的直言。

“秭归,你的师兄已经不是个孩子。”上官看着她,轻柔道,“一直以来不论是王掌门,还是你的师兄,甚至于秭归,都忽略这个事实。你当一直捂着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就真正幸福么。他已经是个人,而人就该选择自己的路。”

她一怔,看向那张不再无忧的娃娃脸。

原来需要仰面才能看清师兄的表情啊,仰头的动作做的如此自然,以至于忽略他已经长高长壮的现实。

“上官公子,谢谢。”不期然,十一道声谢,“师弟,我们去找间寺庙吧。”

看他的眼虽然依旧圆圆可爱,却带丝从未有过的成熟。

“嗯。”她应声,胸口难以抑制地泛酸。

“怨么?”身侧,上官问道。

摇摇头。“子愚说的很对,一直以来是我们不想师兄长大,却忽略师兄的心思。所以当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迎来的便是更加猛烈的成长之痛吧。”

她看向身前不远处,那个积极问路的少年。

山河浸染夕阳,是一年中日落最早的一天。冷冷清清的寺庙里,只有几个不及回家的异乡人。

在白信封上写下爹娘生卒年月,余秭归看向久未落笔的十一。

“师兄,怎么不写?”

“我不知道。”娃娃脸上满是苦闷。

师兄离开京师的时候还很小,记不清是很自然的事,只是没有生卒年月如何烧香,就算烧份心意也难以传递。

见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上官难掩心喜。走到香火台前他奉上一两银子,自庙祝手里取个稍显华丽的白信封,递到十一手里。

敏怀太子讳昭,生于佑元年正月初七,卒于元宁九年腊月三十。

信封上如是写到。

“每间寺庙都会备有历代贤臣名君的冥封,以供百姓祭奠。”上官道。

“不是不敢记么……”捧着信封,十一眼眶泛红。

“不敢记的是当今圣上,百姓们从未忘记。”虽是哄骗,可由上官嘴里出,便显得很真。

“谢谢。”

看着欣然颔首,而后举着香烛到旁与亡父说起悄悄话的十一,余秭归向上官轻声道。

“要的可不是个谢字。”

视线踟蹰上移,缓缓看向那双黑眸。

抽过她手中的白封,上官以白烛取火,燃起自己与她身前的两堆纸钱。猎猎火光映亮他们的脸庞,上官微微笑,拉她跪下。

“只愿明年今日,不再无名无分。”

闻言,她傻住。

“怎么,秭归有异?”

这人虽笑着,可笑里藏刀。一眼便看出这刀毒辣得很,若自己敢点头,下场定是奇惨无比。

于是乎,识时务者为俊杰,坚定摇头,决不有二话。

见状上官意执起她的纤手,于明火前重重一击。

“如此鸳盟既定,若有违此誓,百年以后无颜见双亲,直下森罗殿吧。”

他笑容清浅,轻柔说着,彷佛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誓言。可她知道此誓之狠绝,足以让称他为神佛公子的江湖人自挖双目千百回。

正想着,就听庙外传来沉厚的鼓声。

一声一声,如巨兽足音,响彻在京师上空。

“大傩之舞!”

上完晚课的僧侣们高呼着,走向庙门。

寺外只见夜幕浓浓如血,沉厚的夕阳下,伴随着诡谲的鼓乐,鬼面舞者由远方而来。

一年之中以冬至之日阳气最衰,一日之计又以黄昏为逢魔时刻。因此每年冬至黄昏,由舞者扮演的鬼役分成四队,东南西北游走在京师大街上。其后由方相氏击鼓驱之,直将其逐出外城,象征来年风调雨顺。

“宫中傩舞,取悦的是帝王。民间傩舞,取悦的是百姓。”上官在她耳边道。

果然,祭祀完祖先的京师人纷纷走出家门,扶老携幼地仰颈盼着。富贵人家甚至在街边搭起彩棚,只为将“大傩之舞”目睹清晰。

她见此情景也觉新鲜,刚想与十一讨论,就见他嘴唇微掀似在喃喃。

四周人声鼎沸,她扯扯十一的袖子。十一先是愣下,而后弯下腰轻声道。

“当年也是冬至,三叔接我出宫去看民间的傩舞,我生性贪玩本是极开心的。结果却在路上走失,被人塞进马车,再睁眼就看到师傅。”

原以为回忆到此为止,不想还有继续。

“师弟看那边。”

沿着十一的手指,余秭归看向对面。只见个孩子站在大人肩头,兴奋地远望着,每每站不稳时,总有大手托住。

“当时三叔也是如此待我的,只是最后他松了手。还好大难不死被人拖住,只是待回过神来,便不见三叔的踪影。”

秭归一颤,只见他收妥眼中的伤色,而后看向上官。

“方才公子说错了,不是师傅、师兄,抑或是师弟,捂住眼耳口鼻的是我自己。今后的路,是该由我自己来选。”

最终选择什么?

急急欲问,却被上官一把拽住。

“这是他的路。”上官道。

“可是……”

“难道秭归不信自己的师兄么?”上官如此说着,十一亦望来,娃娃脸上端得是委屈。

关心则乱。

她暗嘲自己的老妈子心态,轻轻笑开。耳垂上的碧玺随着微颤的身躯,折射出耀眼的红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人群中几个大汉对眼,随手抢过小摊上的鬼面戴在脸上。

“哎,给钱啊!怎么不给钱!”摊主大声叫着。

回身一瞥,秭归止住笑。只见鬼面狰狞,几个壮汉冲散人群。

心觉有异,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北人。”就听上官道。

是,那几人身形健硕,形貌不似中原人的纤细。虽江湖多健儿,可要找出体貌相似,又魁梧无比的大汉来也不易。

月眸微眯,再看向那些样式特别的皮靴。就算他们身穿大魏的服装,也难免在细处露马脚。

是北狄人没错,只是北狄人来京师做什么。

心疑着,就见那几人手上一抖,暗器飞来的方向恰好是她所在的位置。

以石子为暗器,这样的手法倒是眼熟。

她能护住的人不多,至少要保子愚和师兄安全。

余秭归眯眼,挥袖接下大半。剩下的因中途碰到彩棚而落入人潮,眼见石子将要射中与家人走失的孩子,十一来不及细想便将孩子抱在怀里。只是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他转过身,甚至连石子的影子都找不到。

是谁伸出援手?师弟,还是……

放开怀中的孩子,十一看向侧。

混乱中,上官意纤尘不染,黑瞳中只有一人,像是从头至尾都没看过这边一眼。

大概是他看错吧。

“妞儿!”

就听有人叫到,怀中的孩子推开他,哭着向那人跑去。“爹!”

还好没有走失,望着那对父女,十一欣慰地想。

“师兄!”见他坐在地上,余秭归紧张叫道。

“没事。”他站起身退到一侧,却发现不知何时萧匡已加入战局。“咦,祁阳公子来得真巧。”

“哪里巧,阿匡一直都在。”他正讶着,就听上官意低道。

一直都在?

“自下县到京师,一路行来秭归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么?”

他虽然有些呆,却也听得出上官意语间的斥责。现在他终于明白,上官意之所以说醒自己,并不是因为江湖上传的慈悲心,而是因为他的师弟。

“就算明白江湖险恶,也要夺下盟主之位;即便讨厌为官,也绝不交出官印。昨夜要不是让阿匡守着,又怎能睡得安稳?满心满眼中全是你们,真是个傻瓜。”

上官意看向他的眼中有妒有恨,全无师弟在时的和蔼可亲。

“方才要你选择自己的路,可对?”

听他这样问,十一恍然大悟,先前那句“难道秭归不信自己的师兄”不过是用来安慰师弟的话,这人从始至终都没信过他。

真是好可怕。

虽然这样想着,他依然诚恳道:“公子放心,十一虽然稚嫩,却也有自知之明。而且比起君临,我更愿是十一。”

“很好。”

上官意眈他一眼,看得他暗自庆幸,还好人站在他们这边。不不,准确的是站在师弟这边。

方才说起师弟满心满眼都是师门时,不知上官意有没有注意到,他自己满心满眼全是一个人啊。

此时余秭归正置身于北人的包夹之中,曲裾深衣包裹着腰线,招式如舞者般,显得极美。

“萧匡?”看着被打散的阵势,余秭归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彷佛从脸上直接移种过去般,萧匡眼下有青,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上次被打残的那个鲜于耿是北狄南院大王的独子,而些是北狄死士。”

她的运气么好?

都怪爹爹当年没说清楚,要是知道高鼻子有着么显赫的家世,当初就该下手轻些,至少不用毁容毁得那么彻底。

越想越恼,左腿屈起夹住个鬼面的猛力长拳,右脚绷直冲着那人就是重重一踢。

脸上的面具碎成木片,脸部明显扭曲在一起,那人趴在地上滑行数丈,直到碰到大傩的鬼车方才停住。

被卡住前轮的鬼车进不是,退也不是,就么傻傻地停在街中。

“是武傩!”

不知哪个想象力过盛的路人大叫一声,鬼车上原本压轴的武傩个个僵硬,不敢相信饭碗就这么被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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