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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令公子少年许多英雄作用,欲求一见,以慰平生。奈何无缘,却又不遇。”铁都院道:
“狂妄小子,浪博虚名,我学生正以为忧,屡屡戒饬,怎老先生过为垂誉,何敢当也?”
水尚书道:“令公子侠烈非狂,真诚无妄,学生非慕其名,正慕其实,故殷殷愿见也。”
铁都院道:“下学小子,既蒙援引,诚厚幸也,自当遣其上谒。”水尚书道:“倘蒙赐
顾,乞先示知,以便扫门恭候。”再三恳约,方才别去。正是:
驱马明所好,溯洄愿言清。②
②“愿言”,原作“言愿”,据萃芳楼藏牌本已正。
殷勤胡若此,总是为伊人。
铁都院本意,原不欲儿子交接,因水尚书投帖来拜,又再三要见,不可十分过辞,
只得差人到西山报与铁公子知道,就叫他进城来回拜,铁公子闻知,因想道:“他来拜
我,只不过为我保了侯总兵,连他都带升了,感谢之意,何必面见。”因吩咐来役道:
“你可禀上太爷,说我说,既要山中读书,长安城中,乃冠盖往来之地,那里应酬得许
多来,只求老爷一概谢绝为妙。”来役领命回覆,铁都院点头道:“这也说得是。”因
自来答拜,见了水尚书,因回说道:“小儿闻老先生赐顾,即要趋承训诲,不期卧病山
中,不能如愿,获罪殊深,故我学生特先代为请荆,稍可步履,即当走叩。”水尚书道:
“古之高人,只许人闻其名,不许人识其面,正今日令公子之谓也,愈令我学生景仰不
尽。”说罢,铁都院辞了出来。
水尚书因暗想道:“我女儿冰心才貌出众,聪慧绝伦,我常虑寻不出一个佳婿来配
他。今日看起这铁公子来,举动行事,大是可观。况闻他尚未婚娶,又与我有恩,若舍
此人不求,真可谓错过矣。但不知人物生得如何?必须见面,方可决疑。”主意定了,
即差人去细细访问铁公子正在西山读书否,差人回报果在西山读书。水尚书因瞒着人,
到第二日起个绝早,竟是便服,止骑了一匹马,带了三四个贴身伏侍的长班,悄悄到西
山来拜铁公子。
此时铁公子朝饭初罢,就差役报知水尚书来拜他,打动了水小姐之念,正在那里痴
想道:“天下事奇奇怪怪,最料不定,再不料无心中救侯孝,到象是有心去救水尚书的
一般。设使当日不在县堂之上遇见水小姐,今日与水尚书有此机缘,若求他女儿为婚,
未必不允。但既有了这番嫌疑,莫说我不便去求他,就是他来求我,我也不便应承,有
伤名教。想将起来,有情转是无情,有恩转是无恩,有缘转是无缘,老天何颠倒若此!”
正沉吟间,忽见一个长髯老者,方巾野服,走进方丈中来。到了面前,叫了一声:“铁
兄,何会面之难也!不怕令人想杀!”铁公子仓卒中不知是谁,因信口答道:“我铁中
玉面皮最冷,老先生想我,定是不曾会面;今既会了,只怕又不必想了。”因迎下来施
礼,那老者还礼毕,因执着铁公子的手,细细端详道:“未见铁兄,还是虚想,今既见
铁兄,实实要想了。我学生一还京,即登堂拜谢,不期止渴见尊翁,而未得亲睹台颜,
怅然而返。后蒙尊翁许我一会,又慎重白驹,不肯赐顾。我学生万不得已,故悄地而来,
幸勿罪其唐突也,”铁公子听了惊讶道:“这等说,却就是水老先生了?”水尚书道:
“正是学生水居一。”因叫长班送上名帖。铁公子道:“晚生后学,偶尔怜才,实不曾
为青天而扫浮云,何敢当老先生如此郑重?”水尚书道:“我学生此来,实不为一身一
官而谢提拔,乃慕长兄青年有此明眼定识,热肠壮气,诚当今不易得之英雄,故愿一识
荆州耳。”铁公子因连连打恭道:“原来老先生天空海阔,别具千秋,晚生失言矣。”
因请坐,一面叫人备酒留饭,草草与水尚书对饮。
水尚书原有意选才,故谆谆探问。铁公子见水尚书远道而来,破格相待,以为遇了
知己,便倾心而谈,谈一会经史文章,又谈一会孙吴韬略,论伦常则名教真传,论治化
则经纶实际,莫不津津有味,凿凿可行。谈了许久,喜得水尚书头如水点,笑似花开,
不住口的赞羡道:“铁兄高才,殆天授也!”又谈了半晌,水尚书忍不住,因对铁公子
道:“我学生有一心事,本不当与兄面言,因我与兄相遇,在牝牡、骊黄之外,故不复
忌讳耳。”铁公子道:“晚生忝居子侄,老先生有言,从而明教之,甚盛心也。”水尚
书道:“我学生仅止生一女,今年一十八岁,若论姿容,不敢夸天下无二;论他聪慧多
才,只怕四海之内,除了长兄,也无人堪与作对。此乃学生自夸之言,长兄也未必深信,
幸兄因我学生之言而留心一访,或果此言不谬,许结丝萝,应使百两、三星无愧色,而
钟鼓、琴瑟得正音也。婚姻大事,草草言之,幸长兄勿哂。”
铁公子听了,竟呆了半晌,方叹一口气道:“老天,老天!既生此美对,何又作此
恶缘?奈何,奈何!”水尚书见铁公子沉吟嗟叹,因问道:“长兄嗟叹,莫非已谐佳
偶?”铁公子连连摇首道:“四海求凰,常鄙文君非淑女,何处觅相如之配?”水尚书
道:“既未结缡,莫非疑小女亦然?”铁公子道:“令爱在举国皆知为孟光,但恨曲径
相逢,非河洲大道,鸠巢鹊夺,恐伤名教者耳。坐失好逑,已抱终身大恨。今夏蒙老先
生议及婚姻,更使人遗恨于千秋矣!”水尚书听见铁公子说话隐隐约约,不明不白,因
说道:“长兄快士,有何隐情,不妨直述,何故作此微词?”铁公子道:“非微词也,
实至情也,老先生归而询之,自得其详矣。”水尚书因离家日久,全未通音信,不知女
儿近作何状,又见铁公子说话鹘鹘突突,恐有暧昧,不可明言,遂不复问,又说些闲话,
吃了饭,方别了回去。正是:
来因看卫玠,去为问罗敷。
欲遂室家愿,多劳父母图。
水尚书因别了回来,一路上暗想道:“这铁公子果是个风流英俊,我女儿的婚姻,
断乎放他不得。但他说话含糊,似推又似就,似喜又似怨,不知何故?莫非疑我女儿有
甚不端?但我知女儿的端方静止出于性成,非矫强为之,料没有非礼之事,只怕还是过
学士因求亲不遂,布散流言。这都不要管他,我回去,但与他父亲定了婚姻之约,任是
风波,亦不能摇动矣。”
主意定了,到私衙择个好日,即央个相好的同僚,与铁都院道达其意。铁都院因过
学士前参水尚书,知是为过公子求亲不遂起的衅端,由此得知水小姐是出类拔萃的多才
小姐,正想着为铁公子择配,忍见水尚书央人来议亲,正合其意,不胜欢喜,遂满口应
承。水尚书见铁都院应承,恐怕有变,遂忙交拜请酒,又央同僚,催促铁都院下定。
铁都院与石夫人商量道:“中玉年也不小,若听他自择,择到几时?况我闻得这水
小姐不独人物端庄,又兼聪慧绝伦。过学士儿子百般用计求他,他有本事百般拒绝,又
是个女中豪杰,正好与中玉作配。今水尚书又来催定,乃是一段良缘,万万不可惜过。”
石夫人道:“这水小姐既有如此贤慧,老爷便拿定主意,自为他定了,也竟不必去问儿
子。若去问他,他定然又有许多推辞的话。”铁都院道:“我也是这等想。”夫妻商量
停当,遂不通知铁公子,竟自打点礼物,择了一个吉日,央同僚为媒定了,定过后方着
人去与铁公子贺喜。
铁公子闻知,吃了一惊,连忙入城,来见父母道:“婚姻大事,名教攸关,欲后正
其终,必先正其始。若小择其初,草草贪图才貌,留瑕隙与人谈论,便是终身之玷。”
铁都院道:“我且问你,这水小姐想是容貌不美么?”铁公子道:“若论水小姐容貌,
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谁说他不美?”铁都院道:“容貌既美,想是才智不能?”铁公
子道:“若论水小姐的才智,真不动声色而有鬼神不测之机,谁说他不能?”铁都院道:
“既有才智,想是为人不端?”铁公子道:“若论水小姐的为人,真可谓不愧鬼神,不
欺暗室,谁说他不庄?”铁都院与石夫人听了俱笑起来道:“这水小姐既为人如此,今
又是父母明媒正娶,有甚衅隙怕人谈论?”铁公子道:“二大人跟前,孩儿不敢隐螨。
若论水小姐的分明窈窕,孩儿虽寐寤求之,犹恐不得,今天从人愿,何敢矫情?但恨孩
儿与水小姐无缘,遇之于患难之中,而相见不以礼;接之于嫌疑之际,而贞烈每自许。
今若到底能成全,则前之义侠,皆属有心,故宁失闺阁之佳偶,不敢作名教之罪人。”
遂将前日游学山东,怎生遇见过公子抢劫水小姐,怎生县堂上救回水小姐,自己怎生害
病,水小姐又怎生接去养病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铁都院夫妻听了,愈加欢喜道:“据
这等说起来,则你与水小姐正是有恩有义之侠烈好逑矣,事既大昭于耳目,心又无愧于
梦魂,始患难则患难为之,终以正则以正为之,有何嫌疑之可避?若今必避嫌疑,则昔
之嫌疑终洗不清矣。此事经权常变,按之悉合,吾儿无多虑也。快去安心读书,以俟大
小登科,娱我父母之晚景。”铁公子见父母主意已定,料一时不能挽回,又暗想道:
“此事我也不消苦辞,就是我从了,想来水小姐亦必不从,且到临时再作区处。”因辞
了父母,依旧往西山去读书。正是:
君子喜从名教乐,淑人远避禽兽声。
守贞月老难为主,持正风流是罪人。
按下铁公子为婚事踌躇不题。却说水尚书为女儿受了铁公子之定,以为择婿得人,
甚是欢喜。因念离家日久,又见宦途危险,遂上本告病,辞了回去。朝廷因怜他被谪,
受了苦难,再三不允。水尚书一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