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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痴苦的人,林一语气随和地说道:“起来才好说话!”
书生忙‘嗯’了一声,惊喜交加亦不过如此,他手脚忙乱地爬起来,羸弱的身子好似也多了些力气。
“给老子让开!什么人此寻死觅活的,白白扰了老子兴致!”
一个嚣张的嗓音突然二人身后响起,让那个一旁看热闹的车夫吓得一哆嗦,忙点头哈腰地笑道:“公子,小的此候着呢!”
“小三,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来搀扶你家公子一把,翠红的肉盅儿酒着实醉人,公子我差点吃禁不住!”
叫做小三的车夫腰一弓,机灵地窜了过去,殷勤伺候着。而林一听到骂声,神色一动,缓缓转过身来。
叫嚣不止的那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锦绸,面色白里透青,一双死鱼眼阴冷带着几分不耐烦。他瞪着眼前挡道的二人,刚要开口大骂,看到转过身来的林一时,神情一滞,忙揉了揉眼睛,猛地张大嘴巴:
“是你——!”
那人身后的两个随从,也似认出了林一,面色突变,脚下忍不住往后退去。
林一端详对方一眼,也略感意外,说道:“真想不到啊!李公子别来无恙!”
完了,真是他。男子掉头就想跑,却见两个随从已先一步躲开,气得他就要张口大骂,可眼前杨柳岸,还有依红偎翠的画舫,令其恍然过来。
此处是京城,他李公子还怕什么?还要跑什么?
男子掩去内心的羞愤,神色尴尬地回转身来,挤出了笑脸。他冲这个此生难以忘怀的年轻人拱拱手,说道:“原来真是林……林兄弟啊!恕为兄眼拙,还当是认错了人!嘿嘿,不知林……林兄弟何时来京,下榻何处,为兄也好为兄弟把酒接风,呵呵,你说是也不是!”
男子目光游离不定,眼前的年轻人与一年多前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个子稍高些,眉目愈清朗些。他怎会忘记这个给他吃过苦头的年轻人呢!还以为认错了人,谁想对方也认出了自己。今日可真是冤家路窄。
林一也认出此人来了。当初陪着叔父与翠儿去天平镇卖药,便是此人欺辱叔父,还掠去翠儿,被他出手教训了一顿。
此人便那个李镇守的兄弟,被人唤作李公子的是也。想不到几千里外,能京城遇到这么个曾经的冤家,让林一深感世事无常。过去的事情已然了结,眼前的李公子也非仇人,没必要多作计较。
那两个惊措的随从,正是李公子当初的两个帮凶,一个圆脸一个长脸,依稀记得二人分别叫做李二与李四。林一想了想,回头看看一脸茫然的邯生,轻笑道:“真是巧啊!我随门派路过京城,眼下入住四平馆,李兄倒是客气,接风倒是不必,找个地方喝杯茶,叙叙旧倒也不错!”
李公子耳朵好使,心里大出了一口气,心知这个曾经的乡下小子颇为不凡,有着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乃是传言的奇人。能与其结交一番,过去的羞人事情不提也罢。
听林一所言,李公子不无惊讶地说道:“林兄弟的门派想必不简单,那四平馆可不是有钱便能住进去的。你我兄弟也算不打不相识,便依兄弟你之意,去喝杯茶!小三,快备车!”
那个爱说话的车夫小三,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是自家公子的旧识,他乐呵呵地邀林一上车。
林一回到邯生面前,交代了几句,便与其告辞。
邯生殷殷地盯着林一,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拱手。
看着邯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林一便上了马车,与李公子寻了处僻静的茶馆坐下。
李公子将李二、李四被支到了别处,请林一品茗。
眼前精舍甚为安静,林一也不客气,他端起茶盏一饮而。
李公子苦笑了声,又忙为空盏添上了水。这雨前龙毫,价值不菲,寻常人等根本喝不起,便是富家公子也是小口轻呷,图个雅,哪里如林一这般牛饮,斯扫地。他心有所想却不敢露脸上,只能放下心芥蒂,彼此谈笑起来。
李公子本来就是京城人,其父辈军任职,到了李公子这辈,也只有他大哥有点出息,边疆任镇守之职。
而李公子本人,借助父兄萌佑,吃喝嫖赌不干正事。家也是无奈,让他去边疆游历。谁知他是走一路祸害一路,加之有父兄军的积年威名庇护,没人敢将他怎么着,却没想到了边镇天平,却被林一教训了一顿,后被他大哥赶了回去。
回到京城之后,李公子还真是悔改了一段时日,不过青楼酒肆免不了常来常往,未成想今日会遇到昔日的那个冤家。不过他也知晓了林一的身份,果不其然,这当初的乡下小子还真有背景,竟是天龙派的弟子。
天龙派可是天下第一门派,舞刀弄枪的人没有不知晓的。林一来到京城,还住寻常人不敢问津的四平馆。李公子暗忖,与其得罪此人,还不如竭力交好。
而林一也从李公子口,得知了一些江湖人所不知晓的事情。庙堂之上的传闻不能及远,却这皇城脚下,传得妇孺皆知。先皇崩,皇子夺嫡,朝堂之争,还有如今平王的处境等等,李公子也难得有人可以让他炫耀一下口才,自是滔滔不绝。
当今皇上崇道家长生之术,皇家有千年延承的供奉,这些京城也不是秘闻,无需林一细问,李公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让他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喝茶,很难插上话。
李公子自然忘不了吹嘘自己的画舫之行,还将自己的俩相好的告知林一,要改天邀其一同饮酒相见。
这画舫有官家背景,里面的女子不可赎身,除非皇恩大赦,不然只能待到人老珠黄,孤苦了却残生。当然,若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相了哪一位姑娘,肯暗花钱,也能瞒天过海,削了她们的贱籍,收作小妾。
只是大富大贵人家,只图一时之乐,没人真的意这些苦命的姑娘。
大把的银钱花这些姑娘身上,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买一时的风花雪月,标榜自身的附庸风雅之举。逢场作戏时谁又会动真情呢!所谓的才子佳人,不过是话本的玩意,是草民姓心的臆想,有钱人是没人信这些的。
“那如烟姑娘与那个邯生一事,李兄可曾耳闻?”林一默默听着,适时插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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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春雨如烟
听林一如此相问,李公子嗤笑一声,说道:“那个穷秀才啊,寻死觅活的,不还是林兄弟你给救下的吗!我怎么会不晓得呢。如烟姑娘今年十七,我是见过的,相貌可真没说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绝。只是其性情孤傲,千金难买一笑啊!听说这女子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如今还是个清倌人。不过那个地方,你真能守身如玉不成?早晚还不是残花败柳!本公子不喜那般自命清高又自艾命苦之人,去那种地方,谁不想图个乐子呢!”
“林兄弟,尝尝这京城的果脯,别处没有啊!”李公子又让伙计换了壶茶水,接着说道:“且不说秀才如何。林兄弟,为兄知你心善,可你说他与如烟姑娘,可能吗?如烟姑娘便是动了凡心,只怕糟。老鸨非想法破了她的身子,绝了她的念头不成。
说一句不好听的,这些姑娘便是官妓。你想遇到才子,便一走了之,以行那年好合的美事?别说朝廷律法没有这个章程,便是暗地里使银子,他一个穷书生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够。为兄我也只是去那里耍个乐子,我都不敢赎姑娘回家,你想想他穷秀才是不是异想天开呢?”
林一也暗暗点头,李公子话糙理不粗,对于常人来说,这邯生的想法真是如白日做梦般。他二人无情便罢了,若是两情相依,自己该怎么帮他们呢?借助这个李公子怕是不行了,而天龙派这几日,不知何时便要动身,为此,自己也耽搁不起。
与李公子聊了个小半晌,林一婉拒了对方的酒宴,重走到街上之时,已是灯火点点,暮色四合时分。
街两旁一串串的灯笼,街道片片水渍上,映出明亮的倒影。绵绵细雨飘曳空,京城的夜色,静谧有种不安的躁动。
循着来路,林一执伞来到了河边,记得那只画舫,他便走了上去。跳板足有三尺宽,上面包裹麻布,踩上面倒不显得湿滑。尚未走到船上,一个眉目妖媚的妇人便迎上前来,目含春色,借助画舫船头灯笼的亮光,上下打量着来客。
“哎呦!这小哥长得俊秀,头一次来!有没有相好的姑娘?是听曲儿还是喝杯水酒呢?要不要姐姐给你找个姑娘来?”
忍住脂粉刺鼻的香味,林一收起纸伞,好奇地看着眼前画舫。
画舫有十几丈长,上下三层,甲板下还有来往的伙计忙碌不停,整个画舫上怕不有人,却不显拥挤。一楼似是酒楼大堂一般,里面人声噪杂,花红柳绿,莺莺燕燕,门口还立着两个精壮的汉子,一脸亵笑盯着里面流着口水。
这简直是座水上高楼,林一心暗赞。
“小哥,你看够了吗?”妇人见林一衣着普通,傻愣愣地自顾瞅着好奇,不由得冷下脸来。
林一看着画舫上还有一方匾额,上书‘翠茗轩’,不知什么意思,却也感到这名字起得雅致。听到妇人不耐的话语,他不以为意,伸手掏出一锭银子,轻声说道:“我要见如烟姑娘!”
“哎呦,你怎不早说呢!”
妇人见林一掏出的银子起码有十两重,她脸上即刻堆满笑容,挠作姿一番,一把抢过银子,飞快揣入怀,笑嘻嘻说道:“公子真是好眼光,我翠茗轩这两日便要为如烟姑娘挑选入幕之宾呢!公子若得佳人芳心,便是拔得头筹也未可知。姐姐这便领你去见如烟姑娘。嘻嘻!”
林一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摇摇头,随着妇人走上二楼,来至船尾一处门前。妇人拍拍雕花门扇,尖着嗓子叫道:“如烟,有客人来了!”
房内却静寂一片,没什么动静。妇人冲林一陪了个笑脸,转身恰着腰,嗓门又提高了不少,喊道:“如烟,快开门,不要怠慢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