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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到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晋见东魏帝(北魏【东】十六任孝静帝)元善见。元善见设筵欢宴,高澄起来跳舞,有见识的人,就知道高澄不会有好结果。
高澄仅只跳了一个舞,司马光就代表「有见识的人」,预测高澄没有好结果;而胡三省也斥责高澄丧失人性,并认为天老爷对人世忤逆之子的恶行,会一一惩处,毫无遗漏。无疑的,这种话对读者是一种严重蒙骗,仅跳一个舞就没有好结果,那么,芈商臣把老爹绞死,他为什么反而成了「楚穆王」,快快乐乐、威威风风的过一辈子,而于十三年后寿终正寝!就是李世民大帝,也是把老爹赶下宝座的(参考六二六年六月),可比跳一个舞不孝得多,为什么反而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英明的君王!
然而,问题不在于此,在于这场跳舞风波中,高澄并没有错,胡三省也承认:「老爹刚刚逝世,封锁消息,不对外发布。」当然有舞就跳、有歌就唱,这是一种策略,目的就在使人相信他的老爹仍坐镇晋阳,所以他才兴高彩烈。司马光及胡三省明知道高澄秘不发丧,仍忍不住露出「大儒」嘴脸,来一个「有见识的人,就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教训,颠倒是非,混淆真相,不但自己远离道德规范,而且还沦为恶毒诅咒。难道要高澄号啕大哭,露出马脚,天下暴动四起,才算大孝?到那时候,恐怕又该责备他装得不像、哭得太早!
安全
东魏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中央驻东南特遣政府总监(东南道行台)慕容绍宗,指挥精锐骑兵五千人,夹攻据守涡阳(安徽省蒙城县)的侯景。侯景大败,向南撤退,日夜不停行军,东魏帝国追击,侯景派人告诉慕容绍宗说:「我如果被消灭,你还有什么用处?」慕容绍宗遂让侯景逃走。
中国政治有一种传统:当帝王们取得政权,并肯定政权已没有危险时,总是屠杀功臣。从盘古开天闢地,直到二十世纪,很少例外。不过二十世纪屠杀功臣的,已不是帝王,而是领袖;功臣已不叫功臣,而叫「亲爱的同志」、或「亲密的战友」。
所以,有头脑的功臣都了解,要想保护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培养敌人,保持彼此的安全互动。
朱异
驻守寿阳(安徽省寿县)的侯景,已确知南梁帝萧衍将与东魏帝国和解,把他遣返,於是上书陈情,十分哀切。又写信给萧衍的宠臣朱异,赠送黄金三百两。朱异收下黄金,但仍搁置这份奏章,不代他转呈。
俗话说:「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朱异收了贿赂,竟连奏章都不肯转呈,是吃定了侯景,认为侯景不过一个游魂,有苦也无处伸诉;两眼只看到黄金,没有看到灾祸。事实上,不是朱异看不到灾祸,而是他认为根本就没有灾祸。
不过,朱异的罪恶却不在受贿,而在他隔绝上下,使下情不能上达,使在上位的人面前一片漆黑,作出错误的决策。萧衍固是一只猪,但朱异却在一旁用鞭子抽打这只猪,把牠赶下悬崖。
食言代价
南梁与东魏和解,经秘密谈判,已经成熟,侯景上书萧衍,坚决反对。萧衍下诏说:「我与你之间,君臣大义已定,怎么会抛弃你。」侯景再上书,萧衍再答覆说:「我是全国最高领袖,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失信,不必再上奏章。」侯景仍不安心。於是,进行试探,伪造了一封从东魏帝国首都邺城发出的信,要求用去年(五四七)被东魏俘掳的南梁贞阳侯萧渊明交换侯景,萧衍覆信说:「萧渊明早上归来,侯景晚上回去。」侯景看到这封覆信,对左右侍从说:「我早就知道这个老傢伙心肠恶毒。」王伟警告侯景说:「坐在这里是死,叛变也是死,只看大王怎么抉择!」侯景决定叛变,把所属各郡县城池居民,全部徵召入营当兵,停止徵收商店捐税及田赋;民间男童全部发配给将士当奴仆,民间女子全部发配给将士当妻妾。
萧衍向侯景信誓旦旦:「我与你之间,君臣大义已定。」「我是全国最高领袖,怎么会失信!」一副忠厚面孔,使人觉得对说这话的人,如果再有一丝一毫怀疑,简直是对神明的不敬,自己都感到羞愧。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它竟然真的是美丽的谎言。侯景崛起最低阶层,深知政客们的保证,不可信赖,所以,追根究底,终於发现真相,使萧衍付出食言的代价。
柳仲礼
侯景大军包围首都建业(南京市),各路勤王军云集。紮营在秦淮河南岸,总司令官(大都督)柳仲礼,却只知道和歌女舞女、小老婆群,不断摆设筵席,饮酒寻乐;各将领每天前往请求出战,柳仲礼一律不准。安南侯萧骏,警告邵陵王萧纶说:「京城(首都建康)危急到如此地步,总司令官(大都督柳仲礼)却不援救,万一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殿下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现在应该把大军分为三路,发动盗贼(侯景军)意料之外的攻击,可以达到目的。」萧纶不接受。柳津(柳仲礼的老爹)登上城墙,向柳仲礼遥呼:「你的老爹和君王,身在危难之中,你却不肯尽心竭力营救,百年之后,人们将怎么对你评论!」柳仲礼毫不在意。萧衍向柳津询问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围?柳津回答说:「陛下有萧纶,我有柳仲礼,集不忠不孝於一身,盗贼(侯景军)怎么会平定!」
柳仲礼本来是一员猛将,看韦粲对他的推许,看他正在吃饭,听到韦粲被攻,投下碗筷,立刻出击;他的英勇应受到肯定。可是,过去在边疆一带任职,虽然不断战斗,遇到的对手,都不是够水准的角色。而侯景却是第一流强敌,涡阳之战,连名将慕容绍宗、斛律金,都震惊恐惧。於是,叶公画龙,真龙上场,青塘泥沼之中,柳仲礼被敌军包围,长矛乱刺,使他终於发现:这才是真的战斗,下一次可能无法逃生,於是心胆俱裂。
超过一个人所能承担的压力,会摧毁他原有的优点。柳仲礼面对自认为必败的噩运,只有用傲慢凶狠的态度来平衡内心的羞惭,希望给人们一个印象:他之不出击侯景,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不屑。所以即使在严厉的宗法时代,连老爹的呼救,都置之不理。
萧允酸话
包围南梁帝国首都建康(南京市)的叛军主帅侯景,派部属于子悦进城,请萧衍接受和解,萧衍派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沈浚,前往侯景大营。侯景事实上没有解围离去的意思,对沈浚说:「现在,天气正热,军队不可以调动,请准许我留在京师(首都建康),立功报效。」沈浚大怒,责备侯景;侯景不作回答,只把佩刀横在膝前,喝他闭嘴。沈浚说:「忘恩负义,叛盟背誓,天地不容。我沈浚今年已经五十岁,一直恐惧死的不是地方,何必用死吓我!」扭头便走。侯景决开玄武湖水灌城,从四面八方发动攻击,日夜不停。邵陵王(萧纶)世子萧坚,防守太阳门(宫城【台城】六门之一),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赌博饮酒,对低级官员及士卒,丝毫不知道体卹珍惜。他的文书助理(书佐)董勋、熊昙朗,对他十分痛恨。引导侯景军攀上城墙,首都陷落,萧衍等全成俘虏。建康知识份子和平民,四散逃生。太子宫图书管理官(太子洗马)萧允逃到京口(江苏省镇江市)留下来不再续逃,说:「生死命中注定,怎么能逃的掉?灾祸所以临头,都是因为贪图名利,如果我不贪图名利,祸从哪里发生?」
五四八年十月之前,建康宫城(台城)有居民十万人、武装战士二万人。侯景大军围城,只五个月,到了五四九年三月,居民死亡八、九万,武装战士死亡一万六千,难道每一个人都因为贪图名利?
传统知识份子有一个特徵:酸!虽然他内心对名利热情如火,却总是坚决表示轻视名利,萧允就是一个代表人物;在这种口是心非的理论之下,千万保国卫民的英雄豪傑,抗暴除奸的仁人志士,一旦不幸失败,立刻就成了贪图名利之辈。遥想当年:萧允安坐在温暖的火炉之旁,眼看他的亲友被奸、被杀、被抢、被辱,而暗自庆幸自己:幸而没有贪图名利!真是一个卡通镜头。
饿死宫城
南梁首都建康(南京市)陷入叛军首领侯景之手后,南梁帝萧衍所要的东西,多数都被拒绝,甚至连一日三餐,都被减少,萧衍忧虑忿恨,一病不起。太子萧纲把最小的儿子萧大圜,託孤给湘东王萧绎,再寄上自己的头发、指甲,表示永别。萧衍 在净居殿,口乾舌苦,要人送盃蜜水,没有人理会,萧衍一再重眩担骸负桑『桑 共痪枚掀D臧耸辍:罹岸韵粞艿乃劳霰J孛孛埽欢酝庑麃眩蚜殍烟У秸蜒舻睿ê罹熬妥≌蜒舻睿接栏J∮犹酉舾伲衿匠R谎淮冀趟氤O舾偬嚼系ナ溃骼岜蓿桓页錾坏钔馕奈浒俟偃恢馈
国家权力握在七十岁以上老人之手,可称为「老人政治」,握在八十岁以上老人之手,应称为「超级老人政治」。老人政治跟青年政治一样,可能好,也可能坏;但超级老人政治却一定集颟顸、混乱、贪污、司法败坏之大成,凝聚成为人心愤怒的黑暗社会。因为八十岁以上的人是太老了,对过去的英勇事迹记忆得太清楚,但对眼前发生的新兴事物,却会忘记;他过去或许是一个爱国爱民的理想主义者,现在一定成为一个貌似忠厚的暴君。因为即令是再可敬的巨头,都无法阻止脑力的退化,和生理机能的衰败;老傢伙往往轻视他所遇到的困难,认为他的能力仍然保持巅峰,习惯於摇尾份子驯顺的面貌,对任何批评,都会认为充满恶意。然而,最糟的是:他累积下来的无比威望,使他所作的错误的决定,都没有人敢提出反对。
超级老人政治的结局,往往是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