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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家书
李适加授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华等各战区野战军副最高指挥官(副元帅)。
李晟家属一百余人,以及神策军官兵家属,都留在首都长安,自称汉帝,佔据首都长安(西安市)的朱泚,待他们十分优厚。勤王军中有人谈到家事时,李晟哭泣说:「皇上如今在哪里?我们怎么敢想家!」朱泚派李晟的亲近送家信给李晟,说:「大帅家平安无事。」李晟大怒说:「你竟敢做逆贼的间谍!」立刻斩首。
传递平安家书,怎么就是间谍?报告家人消息,又犯了什么重罪?竟然斩首。这就是官场文化,用别人的性命,表演自己的忠贞,好让主子疼爱!
朱泚不过一只笨黄瓜
溃败的汉帝朱泚,逃出长安(西安市),打算投奔吐蕃王国(西藏)。随从部众一路上逃亡,抵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时,只剩下一百余名骑兵。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节度使)田希鑑,紧闭城门坚守,拒绝收容,朱泚对他说:「你的官是我任命的!为什么在危难时,如此忘恩负义!」下令纵火焚烧城门,田希鑑把符节投到火里,叫说:「奉还给你!」朱泚部众痛哭失声,向田希鑑投降。朱泚率范阳(卢龙战区,总部幽州【北京市】所在城)亲兵,及朱姓家族宾客,向北逃命,奔向驿马关(甘肃省庆阳县西南)、宁州(甘肃省宁县)州长夏侯英闭城拒抗,朱泚继续逃亡,抵达彭原西城屯(甘肃省镇原县东),他的部将梁庭芬一箭射中朱泚,朱泚落马,掉到一个土坑中,大将韩旻等斩朱泚(年四十三岁),携带人头,前往泾州(甘肃省泾川县)投降。朱泚的宰相源休、李子平投奔凤翔,凤翔战区(总部凤翔府)司令官(节度使)李楚琳把他们斩首,连同朱泚的人头,一起送到唐帝所在地。
史迹斑斑,急於当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就跟地基刚铺上水泥,还没有凝固,就急着盖百层高楼一样。而且,当国王还有后退的空间,当皇帝就踏上不归之路,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时,曹操失笑说:「这小子想把我弄到火炉上坐!」朱 何德何能,一看宝座空出来,屁股立刻就往上凑,仅此一点,他就头脑简单。如果效法曹操,接回李适,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是天赐良机!十年二十年后,宝座仍属己有。李怀光军势稍弱,朱 就马上端起嘴脸,化友为敌,见识何以如此浅陋?一个只知道摆架子过乾瘾的人,层面就未免太低。最后甚至提醒田希鑑:「你的官是我任命的!」如果田希鑑反过来提醒他:「你的官是李适任命的!」不知朱 如何反应。智慧及常识两缺,一只笨黄瓜而已。朱泚不过一只笨黄瓜李璀滥杀
最初,李怀光解除奉天(陕西省乾县)包围(参考七八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李适擢升李怀光的儿子李璀当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特别优待。后来,李怀光阴谋叛变,李璀首先透露消息,李适向他说:「你有什么办法使自己免除这场灾难?」李璀说:「我之报告陛下,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我老爹失败,我只有跟我老爹同死,哪有别的办法?假使我出卖老爹,只求活命,陛下难道还用这种人!」李适说:「你不要轻易说死,我派你再去咸阳(陕西省咸阳市)一趟,向你老爹用心解释,使君臣父子,都能保全,岂不更好!」李璀从咸阳回来,报告李适说:「事情完全绝望,请陛下严密戒备,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认为我老爹可以改变立场的说法。我这次前去,向老爹千方百计劝解,我老爹斥责说:『你这个小子懂得什么?领袖言而无信,不遵守承诺,我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怕死而已,你怎么可以把我陷害到绝地!』」
七八五年,李怀光在围城中悬樑自尽,李璀先格杀他两位弟弟,然后自杀。
李璀身处人伦变局,以及当时的社会价值,使他不得不死,事至可哀。然而,死亡是件大事,不可以擅自替别人作主,两位弟弟是两个完整而自由的独立个体,应由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表态,强行夺取别人的生命!
李适贪婪
河南(黄河以南)、江南(长江以南)、淮南(淮河以南)赋税清查处理特使(句勘东南两税钱帛使)元友直,运送现金、布匹二十万到京师(首都长安),李泌命全部交给皇宫大盈库。但李适并不能遵守承诺(参考七八七年九月),仍不断派宦官到各地宣读圣旨,索取金银财宝,并训令各道不要让宰相知道。李泌听到消息,深感沮丧,不敢再作劝阻。
司马光曰:「帝王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天下所有的财富,都属帝王私有。用天下的财富,养育天下的人,自己一定过得快乐安适。如果君王仍然积蓄私房钱,这是市井小民干的事。古人说:『贫穷的人,用不着学习节俭。财富太多,自然奢侈浪费。』李泌打算消灭李适的欲望,而增加李适的私房钱;殊不知财富越多,欲望就越大。财富不能满足欲望,怎么能不搜括?等於替他开了门,却禁止他出入一样。虽然是李适的行为荒唐,也因李泌辅佐他的方式不是正道。」
专制政治的特质,就是领袖的权力,不受限制。儒家学派学者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却一直无法解决,唯一的办法是希望帝王恐惧上天的谴责,而自我约束;帝王如果不在乎上天,不能自我约束,儒家书呆子则只好希望当宰相的人,苦苦规劝。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帝王依然随心所欲,那将怎么办?儒家书呆子就完全瞪眼,只好日夜盼望冒出一个能自我约束的「天纵英明」,和一个使顽劣首领言听计从的贤能宰相。这种情形,直到二十世纪,依然如此。
司马光认为财富多了才欲望无穷,违背常识,贫穷人的欲望同样无穷,李泌依照李适的要求,加倍供应,一则希望他天良未泯,二则也希望确定够他使用。试问一声,李泌不加倍供应,难道李适就没有物质欲望、老老实实的「贫不学俭」?
政治领袖好像一只白额猛虎,要想牠不跳出笼子吃人,有赖於驯兽师手中的皮鞭。专制制度下,驯兽师赤手空拳,根本无法使牠听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宰相身上,是奴才思想,他不敢斥责首领,只敢斥责辅佐,不敢指摘兽性大发的白额猛虎,只敢怪罪赤手空拳的驯兽师。事实上,李泌任何方法都不能阻止李适为非作歹,孔丘、司马光坐在李泌的座位上,也是如此,批评李泌「不是正道」,不禁要问:什么才是正道?在拘束君王行为上,儒家学派的想法简直邪门,李适不过是一个小教材而已。在那个什么都说,偏不说权力制衡的政治思想指导之下,中国政治怎么会有秩序?中国人怎么会有尊严?
李泌
七八八年,宰相李泌逝世(年六十八岁)。李泌有谋略,但是喜欢谈神仙鬼怪,听起来荒唐怪诞,所以受世人轻视。
自三世纪二○年代诸葛亮当蜀汉帝国宰相算起,迄八世纪八○年代,六百年间,傑出的宰相不过王猛、房玄龄、杜如晦、姚崇等五六人而已。孔丘说:「人才难得!」平均一百年才勉强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而在这寥寥的几个人中,房玄龄、杜如晦,不过是君王的秘书和助理,办办文书,姚崇也不过维持现状。只有李泌,不仅是王猛之后第一人,在中国宰相群中,也居高位。
但是,他信仰道家和道教,跟儒家学派发生严重的牴触,遂被大儒之类指为怪诞。他没有身段、却有幽默,以端嘴脸为第一要务的大儒之类,对他当然越看越不顺眼。跟诸葛亮一样,他们的顶头上司全部是标准的顽劣之辈,不过刘禅安於愚昧,而李适却愚而好自用,当李适的宰相比当刘禅的宰相,困难万倍。李泌绝对有异於传统的知识份子和孔家班系统,他做事既切实际而又有前瞻,粮食俸禄,以及疆场作战,都能深入掌握,而外交政策的成功,更料事如神。他当宰相的时间不过一年十个月,对国家贡献之大,已无与伦比。
李泌的品格,自诸葛亮以来,更是第一人,李亨在位时,李泌弃宰相如破鞋;回到衡山隐居,更足使一些热肠滚滚的儒家知识份子,老羞成怒,是以刘昫反扑说:「居相位而从事鬼神,乃见狂妄浮薄之踪。」宋祁也酸溜溜说:「异哉,其谋事近忠,其轻去近高。」反正是:「非我族类」,李泌怎么做都不对。不过从李泌屈居孙儿辈李适之下,也看出他的悲哀,三世君王,从李亨开始,一蟹不如一蟹,而人的生命有限,再不拣起最后李适这只烂蟹,便无蟹可拣,历史如果抽出李泌,吐蕃灾难必不能息,中国人的苦楚,还可胜言!
窦参案
窦参当宰相时,厌恶国务院左主任秘书(左司郎中)李巽(音xun【训】),把他贬出来当常州(江苏省常州市)州长。后来,窦参贬作郴州(湖南省郴州市)总秘书长(别驾),李巽已升任湖南道(首府设衡州【湖南省衡阳市】)行政长官(观察使),恰巧是窦参的顶头上司。
宣武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司令官(节度使)刘士宁送给窦参绢(厚绸)五十匹,李巽知道后,上疏检举窦参秘密交结地方军事将领。李适大怒,打算诛杀窦参,宰相陆贽认为窦参的罪状还不应处死,李适才算停止。可是不久就又派宦官告诉陆贽,说:「窦参交结中外高官,居心不良,显然对帝国安全,造成伤害,事情十分严重。你认为应该如何定罪,马上奏报。」陆贽上疏说:「窦参是政府的高官,陛下不可以没有罪名,就把他处决。从前,刘晏之死(参考七八○年七月二十七日),罪名就不清不楚,直到今天,大家仍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