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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3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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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寒凉旧伤被引动复发,正逢天气转寒,忽降大雪,自己未必要亲手杀他,只要将他抛在这马车上,将车窗打开,把车子赶在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他便也难保活命。
  凤知微沉思了很久,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拂过,将那些雪花拂去。
  然后她站起身,将宁弈轻轻放在马车上,自己下车。
  她在雪地里,将茫茫来路去路都看了阵,将白色大氅紧了紧,离开。
  风雪茫茫,转眼掩去她的身影,而马车静静沉默在雪中。
  ……
  过了半晌,大雪中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向马车靠近,小白扬头看看,欢快的长嘶起来。
  来人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小白立即缩缩头,闭嘴。
  白色大氅上银色的银狐毛扫着那人脸颊,黄脸垂眉,一副恹恹的模样,脸上还有几道擦伤,只一双秋水谍谍的眸子,透着柔软的坚定。
  赫然还是凤知微。
  她爬上马车,宁弈还没有醒,凤知微从怀中掏出几根紫红色的植物根茎。
  她体质内热,身上带的除了金创药便是寒性药物,不能拿来给宁弈用,只好上山去采点可用的药物,她记得宗宸提过,陇北等地山中有种红叶紫根的药物,性温,对寒症有极大的补益。她在山中转了好一阵子,才在悬崖石缝里找到几根。
  凤知微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沾满雪泥,质地精良的皮靴裂了道口子,沾着一道长长的泥痕,——刚才下悬崖摘药的时候,雪天石滑,无处攀援借力,皮靴底又沾了冰雪,脚下一滑,险些落崖。
  幸亏她反应机变,落下一丈后看见一块突出的山石,赶紧伸手抓住,这才免了一场祸事,当时情形之险,连她如今想起都觉得有几分后怕。
  将掌心简单包扎一下,她拿着药又犯了难,宁弈昏迷,无法吞咽,断不能就这么塞进口中,倒有可能将他梗死。
  犹豫了一下,凤知微脸上泛起淡淡红晕,随即无可奈何的将根茎在口中嚼碎,俯下身,轻轻撬开他齿关,将汁液哺入他口中,又在他胸口一拍一顺。
  宁弈喉间发出轻微的格的一声,有了吞咽反应,他吞下药物后,似乎恢复了点意识,下意识双唇一合,正和凤知微的唇腻在一起。
  凤知微以为他醒了,赶紧起身,唇边擦过他的唇,两人都颤了颤,凤知微脸上红潮微微一涌,之后脸色却又白了白。
  睡着的宁弈身手动了动,随即凤知微掌中一痛,那只包扎过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他的手中。
  凤知微皱皱眉,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宁弈明明没醒,却下意识抓住不放,风知微抬脚,一瞬间很有想踢出去的架势,脚落在半空却最终顿住,半晌慢慢放下,叹口气,就势蹲下身,手臂一转,把宁弈移到了自己背上。
  马车刚才已经撞裂,四面透风,留在这里也受罪,刚才她找药途中看见不远处有个猎人住过的山洞,不如带他去那里避避风。
  她将大氅覆在宁弈身上,背着他一路上山,风雪里远远看来像个移动的巨大的雪团。
  跋涉半山,到了洞中,这个洞地势高,似乎经常有人住,地上铺着干草,壁上还有兽皮,甚至还挂着半壶酒。
  凤知微将宁弈安置在草铺上,生起火,将大氅盖在宁弈身上,宁弈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毫不犹豫将他的手捋开。
  火光映着宁弈的脸,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凤知微取下壁上的酒闻了闻,山间猎户的酒自然粗劣,却烈,她操劳半夜,闻着这酒不禁馋虫大动,然而回头看看宁弈,又忍住了。
  随即她拿着酒回到草铺前,用大氅和兽皮将宁弈盖得严严实实,半跪在铺前,手伸入大氅下。
  披风、袍子、裤子、亵衣……被她唰唰地一件件扔出来。
  仿佛还是那年暴雨中的夷澜宫,她也曾在废宫火盆前,在被底剥过人家衣服,不过这次比那次利落多了,果然有经验就是好。
  确定衣服差不多了,她抓过酒壶,拆去包扎的布,将烈酒倒在掌心,烈酒刺激着伤口,她痛得嘶嘶的吸着气。
  张开带伤带酒的手掌,再次探入大氅下。
  掌心触及大氅下光滑而有弹性的肌肤时,她的脸不可抑制的又红了红,一瞬间有些犹豫,然而那身体上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很快收拾了心神,掌心平贴,轻轻揉搓下去。
  山洞火光熊熊,渐渐温暖起来,照耀着火堆旁的男女,他乌发披散安然静卧,苍白铁青的唇色渐渐泛出微红,她半跪他身前,眼睛微垂,看不见她的动作,只看见大氅在微微的起伏,四周安静得厉害,只听见风雪呼啸若吟,她的额上渐渐起了汗,火光里细碎晶莹。
  好半晌,凤知微才吐出一口长气。
  她按照宗宸教过的疏通血脉的办法,将他全身经脉都仔仔细细揉搓按摩了一遍,着重在旧伤附近多按摩了一阵,直到半壶酒即将用尽,掌心下的身体开始发热,心脏也恢复了有序有力的跳动,她才终于确定,危险已过。
  “没事了。”她喃喃一声,抹了抹额头的汗,举起自己掌心看看,伤口被这顿摩擦,磨得卷起泛白,一阵阵沾心的痛,她苦笑了下,自言自语道:“便当酒水消毒好了……”慢吞吞爬起来,将衣服又一件件给他穿好。
  手掌下的躯体温暖光滑,不复先前的冰凉僵木,感觉得到肌骨的匀停肌肤的饱满,感觉得到心脏的有力血脉的流通,感觉得到一切属于生命不属于死亡的跃动。
  她微微垂着眼睫,复杂的叹息一声。
  再把脉时,果然脉象已经稳定,再多不过一个时辰,他应该便可以醒来,后面的事,只需要好好调养了。
  凤知微探头看看天色,天快亮了,很快就会有人找来,再呆在这里反而误事。
  再次负起他,大雪团般挪下山,回到马车上,凤知微将门窗关好,穿好自己的大氅,将宁弈安置在座位上。
  她坐在他身旁,俯脸看着他,眼神里波光明灭,半晌,轻轻给他拉了拉衣角。
  “我走了,宁弈,等下你接应的人,应该就来了。”
  “我不要你记我的情,我们的纠缠已经如此牵扯不休,实在没必要再添上这一笔。”她淡淡的笑着,无意识的抚了抚他的脸,“恨我吧,下决心做我的敌人吧,不要再给我任何温情吧,也好让我学着恨你,让我不要再次犯傻救你,让我在再有机会时——能够不放过你。”
  宁弈没有醒来,呼吸却似乎急促了些,脸上泛起微微的红,他的手指在虚空处微微抓挠,似乎想再次抓住她的手。
  凤知微慢慢将自己的手挪开。
  她转头。
  转头的刹那,有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宁弈徒劳张开的掌心。
  宁弈下意识的收拢手指,那滴液体,却慢慢洇在肌肤里,瞬间消失不见。
  凤知微拢紧大氅,挺直背脊,下了马车,一声呼哨,小白欢喜的跑来。
  凤知微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头,翻身上马,背对马车的方向,扬鞭而去。
  白衣白马的身影,飞电一般跨越旷野,消失在一团灰白的飞雪天地间,如一道穿裂风云的闪电,将那辆静默的马车,再次留在风雪里。
  马上的女子,乌发飞掠,静而冷如雕像,眼神如一块深海的晶石。
  恍惚间多年前,青溟书院讲文堂里,当他的手指离开她的咽喉要害,她曾这么说:
  “今日你放过我,终有一日,我也会放你一次。”
  承诺今日毕。
  当初你以为那是一句笑言,唯有我知,不虚妄。
  她在风雪尽头远去,而身后,一骑也在风雪尽头迎向那辆孤寂的马车。
  马上人满头满脸都是雪,搭手于檐焦急的东张西望,霍地看见马车,顿时眼前一亮,从马上跃下,跌跌撞撞奔向马车,因为步子太急,绊着雪下的石头,狠狠跌了一跤,掌心顿时流出鲜血。
  她咬牙爬起,胡乱撕下一截袖子裹了裹掌心,再次连滚带爬的过去,一把拉开车门,随即发出一声喜极的欢呼。
  “殿下在这里!”
  车厢里,沉睡的人终于被这声尖叫惊醒,缓缓睁开了眼。
  他点漆般的眸子,在一瞬间的晃动和迷茫之后,落在了那女子被布包住的掌心。
  随即眼神掠过一丝疑惑。
  之前昏迷中记忆不分明,偶尔清醒也是短暂的一片恍惚,只隐约记得有人来了又去,记得手指触及过那人布条包扎的掌心。
  他支着额头,沉声问那喜极而泣的女子。
  “……是你救了我?”
  女子直直的望着他,看着幽黯马车里容色莹然生光的他,看着自己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的他。
  良久,决然答:
  “是。”
  ==========
  长熙十九年末,七皇子卷入陇北屠村案,陛下密令楚王宁弈前往陇北查探,却遭遇杀手埋伏,事后杀手被擒,押解皇宫由陛下亲审,审查结果没人知道,只隐约传出消息说陛下险些气得中风。
  这只是表面消息,寥寥几字,没有人明白那个风雪之夜的埋伏与袭杀,没有人知道那夜皇子们的陷人与被陷,也没有人敢于去推敲,既然有人胆大包天暗杀亲王,为什么就不能做得利落点,反而会被抓了把柄。
  也许除了局中人,只有那夜疯狂的马车驰过那山头的凤知微明白,在七皇子破釜沉舟以死囚和大军围杀宁弈的同时,看似单枪匹马的宁弈也调动了军队,等在不远不近的山坳,螳螂捕蝉,蝉飞到了螳螂身后。
  这件事的处理,同样被捂了下来,除了暗中的一系列处置,表面上的唯一变动,是在前方监军的七皇子被火速召回京,他将面对皇帝暴怒的质询,或者还有一些别的处罚。
  和这件引起窃窃密议的大案比起来,有个消息显得微不足道。
  圣缨郡主、顺义大妃应召回京。
  这个丧母丧弟又丧夫的女子,帝京早已忘记,此时想起,也不过一句“苦命”的评价。
  也正是这句评价,让对儿子们一个都不满意的老皇难得的起了怜惜之心,人对于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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