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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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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寨主也听得目放异光,但骄傲的天性还是让他忍不住出口辩驳,“你懂什么,这是我们按照……“
  “钧儿住口!”
  一声沉喝突然传来,四面的人纷纷回首躬身,轰然道:“老寨主!”
  凤知微回首,便看见正厅前不知何时站了位黄脸老汉,由两个男子扶着,正认真打量着她,随即听见那少年抗声道:“爹,您——”
  “你住嘴。”那老汉决然一挥手,转向凤知微,已经换了一脸和蔼神情,道,“这是犬子少钧,让客人笑话了。”
  凤知微笑吟吟负手看着他,不在意的道:“无妨,无妨。”
  她托大的态度让那叫少钧的少年气得七窍生烟,脖子上都梗出青筋,却碍于老爹威严,不敢再插嘴。
  “老夫齐维,不知客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老者看人的眼光很特别,带点凉带点哀伤带点警惕,沉沉的注视着凤知微,手一让,“还请厅内奉茶
  ”
  “请。”凤知微也不客气,看也不看齐少钧一眼,和那老者相携进了正厅,齐少钧在原地怔了半晌,跺跺脚,跟了上来。
  “还没多谢先生刚才对犬子手下留情并赠药之恩。”分宾主坐定,老者便开口相谢。
  凤知微笑起来眼中水汽澡潋,“该当的。”
  老者也不问她为什么叫该当的,自顾自捧着茶碗沉思,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却问不出来,凤知微打量着他,却发现他其实年纪应该不大,顶多四十余岁,面目和齐少钧十分相似,只是似乎有旧疾,脸色发金,神情憔悴,看起来便老了许多。
  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只瓶子递过去,诚恳的道:“看齐老伯似乎有火燥宿疾?我这里有点药,或者可以试试。”
  那老者有点惊异的看她一眼,道了谢,将瓶子收起,并没有立即吃。
  忽听脚步蹬蹬声响,齐少钧闯了进来,一指凤知微,大声道:“阿爹你不要拿这人的东西!他莫名其妙的肯定不安好心,莫不要是官军的探子!”
  “你出去!”老者一瞪眼,又把那孩子给骂出去了。
  凤知微浅浅一笑,心想这孩子虽然傲岸,但看得出来很孝顺,不然他这病歪歪的老父,一推就倒,哪里能凌驾他之上说一不二?
  “看先生口音举止,似乎不像我西凉人氏?”老者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始了第一句。
  凤知微浅笑品茗,回答得漫不经心而又石破天惊。
  “我西凉?齐将军真是在说笑话,你天盛旧将,如何成了西凉人?”
  “哐啷!”
  茶盏落地炸成粉碎,齐维霍然站起,齐少钧唰的一下探头进来看看,又被拽了出去。
  凤知微高踞座上不动,连喝茶的动作都没改变。
  “你……你……”齐维的声音都已经变得嘶哑,一个“你”字说了十几遍竟然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面色通红胸膛起伏气息不稳,只得扶住桌案。
  “扶老寨主坐好,给他顺顺气。”凤知微淡淡吩咐那两个男仆,两个男仆面面相觑,有心不听,却觉得这人闲淡态度里自有不容违抗的威仪,上前来将齐维扶住。
  齐维拂开下人,盯着凤知微,挣扎着嘶声道:“阁下今日一定要有个交代,不然我这天凤寨,就算倾尽全寨之力,也容不得阁下来去自如!”
  “对!”齐少钧再次探头进来,大声道,“杀了你这狂徒!”再次被拽走。
  凤知微放下茶碗,注视着齐维,淡淡一笑,“天凤寨,天凤寨……可是天盛之天,火凤之凤?”
  这一句出来,齐维身子又是一晃,凤知微却已经微微叹息,起身眺望四周,悠悠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见着了当年火凤军中唯一的男将,秋帅的左右膀臂之一,齐将军。将军当年在滕山一役中失踪,秋帅多方寻找而无果,后来接到消息,说齐参将和麾下一支小队在滕山南麓力战而亡,死后尸骨被焚烧殆尽,秋帅后来派人潜入滕山,只看见一片焦土……不想将军竟然还活着!”
  她口中淡淡吐出的“秋帅”,令齐维听了如被雷击,他张大了眼睛,一瞬间当年那些炮火硝烟战场生涯自岁月尽头飞奔而来,那血染黄沙白骨赋诗的年月,箭雨硝石中飞舞的火红凤凰旗帜,还有旗下黑发猎猎的少女将军,瞬间重回,却令人恍如隔世。
  他震惊的望着眼前少年,先前他疑心他是传闻中那位天盛使节少年重臣魏知,如今人看着虽然像,但是所说的话,却令他字字惊心。
  凤知微却已经默然不语,慢慢喝茶,齐维若有所悟,挥退了身边所有人,连齐少钧都被赶出好远,才伸手对凤知微一引,“这厅后有处瞭望台,可望见前方绝谷景致,不知道先生有无兴趣前往一观?”
  凤知微满意的望他一眼,点点头,这一眼令齐维心中又是一震——平静而自有坚执力量的眼神……多么像那个人!
  他突然觉得肺脏间隐隐的抽痛起来。
  两人步入后厅瞭望台,那是一处全木的宽阔平台,搭得极高,人立于其中而受天风涤荡清洗,自在旷朗。
  凤知微靠着平台栏杆,迎着齐维激动和期盼的目光,慢慢取出了怀中的一方布帛。
  布帛陈旧,透着些暗黑的痕迹,像是血痕,虽然因年代久远而纹理疏落,但仍然能感觉到当年质地的厚重高贵。
  齐维看着那仔细叠好的一小叠,忽然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凤知微将那叠布帛双手捧起,向他递了过去。
  齐维突然退后一步。
  凤知微一怔。
  齐维已经跪了下去,先磕了一个头,才双手高举,接过了那小小一叠。
  凤知微含笑看着他,看他颤抖着手指,慢慢将叠起的布帛打开,等到布帛全部展开,他突然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僵着,冰雕一般似乎忘记动作。
  四面静寂如死,唯山风在空洞呼吼,凤知微淡淡的笑,眼底却有微光晶点
  很久以后,他才慢慢趴伏了下去,伏在那块早已被岁月和战火浸染如血色的旗帜上,不动了。
  他的肩头微微颤抖,半晌,有淡淡的水迹从他的身下慢慢洇开,深红布面上,一块暗红的痕迹,不断的慢慢扩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流落异国近二十年的孤军羁旅,漂泊他国有家而不能回的寂寞游子,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再见当年记载自己全部光荣和骄傲的旗帜,一瞬间二十年滔滔岁月流水而过,恍惚间皎皎少年还是昨日,再回首旧人不在,两鬓已霜。
  空留一缕被命运剪碎,渡不过关山的旧月光。
  很久以后,齐维才收了泪,将旗帜重新仔细叠好,双手交还,哑声道:“多谢先生……未曾想到隔别二十载,竟然有生之年还有再见它之一日……老夫死也无憾……”
  “将军意气消沉矣!”凤知微打断他的话,“我原以为将军见此旗,必将欢呼蹈舞呢!”
  齐维怔怔的望着她,露出一丝苦笑,半晌喃喃道:“我还能做什么?天下承平,四海安宁,火凤旗帜沉匣,火凤军也已湮没……还能怎样?”
  凤知微笑而不语,齐维轻轻道:“秋帅……现在还好吧?虽然没了军权,想来天盛皇帝念她功劳,定然对她十分厚待吧?”
  “她死了。”凤知微回答得最直接也最残忍,甚至带几分漠然。
  齐维霍然一震,踉跄后退,抬头直视凤知微,惊呼:“你骗我,不可能——”
  “当年火凤军解散,女帅回京。”凤知微负手而立,淡淡注视这浩大山海,“起初皇帝对她是不错的,但是后来传出消息,宫中要纳女帅为妃,她不愿,为此远走天涯,数年之后回来,丈夫已逝,带着一双儿女,无奈之下托庇兄嫂,在秋都督府寄人篱下,因未婚生育而受尽白眼,好容易拉扯着一双儿女成人,却因为卷入一起大成皇储旧案,皇帝疑心她窝藏大成皇室遗孤,一杯毒酒赐死大成皇储,女帅为表心迹……触柱而亡。”
  一段血雨腥风结局,到她嘴里轻描淡写,唯因轻描淡写而更能感觉出那份森森的寒意和孤凉,齐维怔怔的听着,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不似人色,半晌才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她对天盛何等功劳……皇帝……皇帝不能凉薄如此!”
  他嘴里说着不可能,然而却已经从凤知微的眼神中看出这最可怕的言语,是事实,像凤知微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
  他满头冷汗的怔在那里,靠著平台栏杆的身子,软软的滑了下去,滑在地上,他也不起身,那么让自己伏倒尘埃。
  原以为火凤解散,对她也是好事,一介女子,还是应该回归家室相夫教子的,那才是终生的归宿,原以为这些年她一定在帝京嫁人生子,过着幸福和富贵的生活,这些年每逢她生辰,他都会登高遥祝,祝愿她安详美满,一生无忧,彼时他在西凉湿热的风里,思念天盛帝京干爽的雪,思念雪中那个乌发明眸的女子,因那绵长而满足的思念,泛出淡而苍凉的笑容。
  他一直想着,山海虽远,终生难见,但只要她安好的生活在这世间的某处,他便无憾。
  他一直想着,自己这病想必也活不长了,等到快要死的时候,拼命想办法回帝京一次,不去打扰她,扮个乞丐,在某个角落偷偷看她一眼,看到她真的安好,然后,死在她附近,死在天盛的土地上,含笑也可以瞑目。
  他想象着大雪纷飞的帝京,她在巷角为他这个乞丐驻足,在他身侧蹲下身,给他一生里最后最完满的怜惜,并为那想象,而绽出笑容。
  然而。
  梦想破碎得如此残酷。
  他还芶延残喘的计划着那个梦,想要死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早已红颜化为枯骨,化在这四海呼啸的风里,散了无迹。
  他委落在地上,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洞洞,像陈旧的窗纸,被命运的罡风一吹,裂了无数的洞,永远无法修补。
  一片空茫里,他听见凤知微的声音,似真似幻,响在耳侧。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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