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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一沉吟,御林军齐整的脚步声已在逼近,铁青色的盔甲在清晨日光寒芒闪烁逼人而来,最前面的侍卫,已经可以看见场内一切,正用鹰隼一般锐利的眼光扫视场内,搜寻所有不利于陛下安全的苗头和人物,他的目光,即将扫到官棚——
“那批地下奇军,昨夜去做什么了,现在又在哪里呢?”凤知微掉开眼光,不看正门,却开始怡然自得四处张望,“咦,我有好几位政史院和军事院的同学,今天怎么好像没来?”
宁弈目光一闪,突然一声冷笑。
冷笑未毕,他手一推,凤知微只觉得浑身一轻腿一软,身不由己向前一栽,额头碰上地面。
此时侍卫目光正好转过官棚。
而山呼声起,众人俯身尘埃。
凤知微伏在地下,手心里的汗瞬间湿了地砖。
身边月白绣银竹清雅袍襟铺开,宁弈跪在她身边,在震耳的山呼声中低声而清晰的道:“你还有同伴多少人?现在都去做什么了?昨晚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凤知微转头,对他微笑,“殿下,您不会突然变笨了吧;您觉得我会现在告诉你?”
眼神一闪,宁弈微笑:“迟点告诉我也可以……就怕你耐不到那时辰。”
明黄銮驾已经过去,他伸手,状似亲密的搀凤知微起来,凤知微也不避让,大大方方任他扶起——反正命都在人家手上,占点便宜有什么要紧。
两手相触,凤知微坦然,宁弈却突然一怔——刚才他只感觉到她手心冰凉满是冷汗,如今冷汗已去,这一触间便觉出了掌心细腻的触感,软凉如玉,那手掌大小和握着的感觉,不知怎的似曾相识。
他想抬起她手掌再看看,凤知微却已经将手收了回去,偏头向他一笑。
她一笑间目光温软,又看得他心中一动,一动间警惕便生,想起面前这个人心思机变狡诈多智,眼神立即又冷了下来。
两人如前坐了,凤知微突然看见燕怀石站在斜对面,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她,顿时大喜,悄悄翻遍身侧,扯出浅蓝色的亵衣袖口,对着燕怀石晃了晃。
燕怀石看着她,神情似有疑惑,凤知微发急,将衣裳更扯出来点——蓝衣——南衣——
身侧突有人问:“你在做什么?”
凤知微立即收好袖子,正襟危坐:“热,凉快下。”
宁弈似笑非笑看着她——真难得居然有人睁眼说瞎话还毫无愧意,这阳春三月,晨间微凉,怎么会热?
眼光一落,不知怎的便落在她颈间,书院秉承天盛国风和院首大人风流,学生衣装都领口宽大半露锁骨,凤知微本来是掩得严实的,偏偏刚才扯亵衣暗示的时候,将衣领已经大大扯开,她自己忙着耍心机也没有在意,如今便不知不觉养了宁弈的眼。
晧颈如玉,说玉也嫌太僵硬,倒似新剥的鸡头米或新棉的绒,透着三分软一分嫩一分载了日光明丽和月光晶莹的润,其下锁骨纤细,细到令人觉得眼光落上去都嫌沉重摧折,而锁骨下的肌肤,让人觉得薄而透,像名窑最珍贵的瓷,顺着那肌肤向下,有微微的……
宁弈目光突然一凝,一凝间凤知微却已知觉,立即伸手掠鬓挡住他视线,手从鬓边落下时,已经不动声色将衣领整好。
她垂目看着自己衣领,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又想自己的束胸布散开没?宁弈刚才没看到什么吧?
百忙中抬眼向对面一瞥,燕怀石已经不见,凤知微似忧似喜,也不知燕怀石到底看懂她意思没。
此时銮驾及诸王公已经进入正堂,在白纱后纷纷就座,唱名声里听出人来得齐全,除了五皇子没来之外,皇帝太子及诸皇子都来了。
辛子砚依旧大袖飘飘,不热的天气挥着个折扇上前致辞,潇洒自如,和当日在妓院墙上跌下的狼狈不可同日而语,也丝毫看不出心怀什么鬼胎,凤知微看着他,目光却透过白纱,白纱后,就是天盛皇朝最尊贵最重要的一群人,而在今天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正如身边这个人,他的目标到底是谁?断不可能是所有人,他不掌兵权,而京中九城兵马司一万八千人虽然号称由他统管,调兵权却在太子手中,护卫皇宫的两万长缨卫则由七皇子负责,京城二十里之外,就是护卫帝京的戍卫营,就凭昨夜那些人,试图对所有人动手,等于自寻死路。
那么,皇帝?太子?皇子中的劲敌?
动皇帝绝非明智之举,太子?宁弈向来被认为是太子党,失了太子岂不是失了靠山?其余皇子?只要皇帝和太子还在,其余皇子动了又有什么用?
而辛子砚又为什么要甘冒大不韪参合到这逆天大案中来?他和宁弈先是相交莫逆,再故作疏远,而这些年宁弈韬光养晦,在朝低调,在宫中也不受皇帝欢喜,屡屡受斥,如今这情势,是不堪压迫顺势如此,还是早有预谋准备多年?
凤知微思绪浮沉百般疑团,台上却一片祥和欢乐按部就班,政史院和军事院学生各分两班,按顺序轮番在台前献演,这些学生已经经过师长推荐和前三天的选拔,然而凤知微等人,却因为大闹饭堂,错过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自己不是被顾南衣连累,而是被林韶——辛子砚根本就是想用那个禁闭,绊住林氏兄弟,等到七天过后,一切尘埃落定。
也正因为如此,凤知微现在无法再参与学试,君前触犯书院条规,弄不好也是死罪。
学试先是政史类,分当堂策论、讲经、诗文三道程序,由书院师长和翰林院编修主考,凤知微听着那些舌灿莲花引经据典,心乱如麻。
忽然听见一阵低低喧哗,随即有人惊呼:“金榜!”
语气惊羡,却又含着无奈。
凤知微抬眼看去,轩窗内白纱前,站了个太监,手中捧着柔软的金丝长卷。
连宁弈也面露惊讶之色,喃喃道:“老爷子又把这东西请出来了……”而四面,更是惊呼之声不绝。
金榜,又称擢英卷,上载世间离奇问题三道,据称能够答出者,必为无双国士,得其人可安天下,这是大成开国皇帝传下的奇卷,历代相传,多年来早已名动天下。
大成开国皇帝惊才绝艳,据说因为师门为当初穹苍神殿的关系,还有一身难测神通,所以向来为历代帝王尊崇,他传下的东西,自非等闲,历代以来,擢英卷都珍藏于皇宫,大成灭后,这属于大成的遗宝为天盛所有,天盛皇帝对神秘的大成开国大帝似乎也十分敬仰,几乎每次科考殿试,学试,以及各类重要论文场合,都会将擢英卷取出以试天下英才,但是从来,无一成功,甚至连题目,也无人能看懂。
到得后来,擢英卷便成为不可逾越的代名词,天下士子景仰渴望,却高不可攀。
也因为失望太多次,皇帝渐生厌倦,之后便颁了圣旨,没有把握答擢英卷者,不得轻言相试,否则以欺君罪论斩。旨意一下,从此擢英卷再无人敢于舍命问津。
此时捧出来,也只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做个样子而已。
金丝织就的擢英卷在风中飘摇,如一架可攀青云的黄金阶梯诱人眼目,众人眼光炽热,仰高脖子,却不敢走近。
凤知微突然心中一动。
事到如今,欲图韬光养晦已不可得,在小命立即完蛋和出头露面可能招祸之间,她宁可选择后者。
生或死,且一博,如不在悬崖下粉身碎骨,便是坦途上康庄大道。
宁弈,这可是你逼的——
台上金榜在风中飘摇,举着金榜的太监手都举酸了,随即听见帘后皇帝淡淡道:“看来今年还是那结果,收起来吧。”
太监正要收起,忽听底下一人高声道:“我来!”
官棚里,突然决然站起单薄的青衣少年,迎风而立衣袖猎猎,正是凤知微。
她在万众灼灼目光里坦然而立,并不急着上前,而是先回身,对着欲待阻止却又无法阻止,因而眉宇沉凝的宁弈,一笑。
这一笑如前温柔,温柔之底,却突然生出刚毅凌厉的气质,那是掩藏于性格深处,唯濒临绝境时才自然展露的霸气,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且给我乖乖看着——
王爷,多谢招待,再会,再会。
卷一 忆帝京 第二十七章 国士无双
宁弈看着那少年立起,喊话,转身一笑,直至决然离开。
不知怎的,心中最初涌起的并不是猎物逃脱的愤怒,而是莫名的不安,像是看见笼中的鸟振翅飞出,于半空间身姿一转,突然就蜕变成凰。
又或者,是一只一直收敛羽翅的鹰,只等着某个时机掣云而去,再俯冲而下,给他一击?
摇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挥去,他慢慢后靠在椅上,眯着眼,看着那人挺直面向金榜而去,背影清瘦如月半弯。
自寻死路,也好……
明明应该高兴的。
然而眉宇间总有霾云层层,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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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行到台前,隐约听见底下有人惊呼,依稀是林韶的声气,他似乎想冲出来,却在台下被人拉住。
众人此时看她的目光,也不再是先前的艳羡嫉妒或不屑,而是一种惋惜和惊异——惊异有人竟然自寻死路。
擢英卷,历六百余年,至今无人能懂能解,早已在人们心中形成根深蒂固的观念——那是天书,非凡人所能答。
凤知微目光澄明,视各方怪异视线于无物,坦然上前去。
白纱后有人微微“咦”了一声,原本懒散闲聊的皇亲贵族们纷纷直起身探头张望,对这多年来
第一个大胆问津擢英卷的小子十分好奇。
“知道规矩吗?”捧着金丝长卷的太监拉着长调,斜睨凤知微。
“不能答,毋宁死。”凤知微一笑。
这话语气冲淡,含义却震得上上下下齐齐一惊,官棚里宁弈坐直身子,皱起长眉。
以和风细雨态度行雷霆凌厉之事,这种风格,很像一个人啊……
太监偏头看了看纱幕内,得到指示,将金丝长卷上覆的明黄鲛纱掀开。
长卷三折,每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