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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翊坤宫见皇后之前,李钰先回了一趟菁华馆。一来是要梳洗更衣,二来她也有些饿了,另外她还想知道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后宫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皇后娘娘为陛下选了六个美人,现在都在毓秀宫学规矩呢。据说这六位美人个个都是沉鱼落雁之貌呢。”莲雾一边给李钰梳头一边说道。
“嗯,才六个啊?不算多啊。”李钰用筷子夹了一个虾饺丢件嘴里大口的吃着。
“这可是经过三层筛选才留下来的呢。当初进宫待选的足有二百六十个美人。公主想一想,二百六十个人里面挑六个,那可不是样样都拔了尖儿的?”莲雾拿了一根赤金凤钗簪到李钰的鬓间,对着镜子认真的调整着角度。
“这话说的有理。”李钰笑着点头。
莲雾把凤钗戴好,又拿转身从旁边的花盆上剪下一支名曰‘素心’的兰花簪在李钰的鬓间。
“哟,这兰花不是挺难得吗?你就这么剪了?”李钰看着一向惜花如命的莲雾,惊讶的问。
“公主不知道,这次选进来的一个美人的父亲是礼部的员外郎,她相貌倒还再其次,但却尤其会打扮,三选那日恰好在御花园里,她鬓间又带了几朵桃花,却引得蝴蝶在她身边飞舞,于是陛下十分喜欢,就亲自点了她的名字。如今这后宫之中,人人都喜欢带鲜花呢。”
“人人都戴鲜花,我也戴,这不是随波逐流了吗?”李钰笑问。
“但这素心却只有咱们菁华馆里有,是两日前靖安王爷叫人送进来的。当时被莲妃娘娘见了,说给陛下想要,陛下只说让人去寻,还没寻来呢。”莲雾说完,又悄声笑道:“所以奴婢干脆给公主簪在鬓间,省的被人惦记着去吹枕头风。”
李钰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死丫头,弄这么一支兰花,要给我招多少记恨?”
“谁敢记恨?公主去陛下跟前撒个娇,许就整个后宫都只能公主这里有这‘素心兰’呢。”
“这话怎么说?”李钰看着笑弯了眉眼的莲雾,纳闷的问。
“因为公主的表字啊。谁还敢跟您争这个字啊?那日有个待选的美人名字里有个‘素’字,然后作了一首诗用了‘素卿’两个字,被皇后娘娘给指正了,说此乃大公主的表字,以后你们各自的名字都避讳了去,不准跟大公主重了字。”
“这么讲究?”李钰恨事诧异,殷皇后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莲雾理所当然的说道:“皇上也没有异议呀,所以那个叫‘素纨’的美人就改了名字,叫‘青婉’了。”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可真是够维护我的。”李钰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是的呀。奴婢也这样以为。”莲雾开心的笑道。
李钰却抬手把鬓间的兰花摘了下来,转手插进梳妆台上的一个宝蓝描金圆肚细颈花瓶里,吩咐道:“注满了水,这兰花若是开不够七日就枯萎了,我就罚你去花房去侍弄花草。”
“啊?”莲雾诧异的长大了嘴巴。
李钰却已经起身往外边走去。
翊坤宫里比之前更加热闹。不但挺着大肚子的莲妃娘娘一集杨心怡两个人在,还有新近选上来的六个美人有五个也在,其中一个据说是夜里吹了风,有些发热,正在毓秀宫休息。
李钰进来后先给殷皇后行礼请安,然后又坐在皇后的身侧接受五个美人的参拜。
繁琐的礼仪之后,宫女奉上香茶。
殷皇后方仔细打量着李钰,轻声叹道:“瞧着你这脸色还不错,这一趟没吃什么苦头吧?”
“没有。”李钰轻笑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又没有劫持撕票的心思,自然不会苛待我。”
“说起来这个西南王也真是的。他既然倾慕咱们公主,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向陛下提亲么?怎么居然玩起劫持这一套来?真真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莲妃一边吹着茶,一边叹息。
李钰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就被皇后压了下去:“小孩子家家的,有点小摩擦小矛盾的就喜欢瞎折腾。这回你们都长了教训了吧?”
一场劫持绑架被殷皇后说成小孩子闹脾气,说起息事宁人来恐怕真的无人能敌。李钰只得笑了笑把给莲妃的讽刺压了回去,心想本公主大度些,就不跟你一个孕妇计较了。
“大公主回来了,叫御膳房今晚上多做几个菜色,我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给大公主压压惊。”殷皇后又朝着坐在下手的几个美人说道:“你们若有好的主意尽管说出来,咱们这顿晚饭要热闹些才好。”
五个美人忙一起站起来,福身应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李钰当即就笑了:“其实给我压惊什么的倒是小事,关键是要父皇开心就行。”
殷皇后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孝心,一心想着你父皇。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父皇难得有个笑脸,可是苦了她们几个刚进宫的了。”
李钰歉然的笑了笑:“如此说来,还是我累大家受苦了。”
“这可不敢当,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担心公主也是人之常情。”五个美人之中的一个嫣然笑道,“如今公主回来了,我等没有什么可表示的,唯有下厨做两个菜肴来表表心意了。”
李钰立刻拍手:“哟,这个好,我正想着好吃的呢。”
皇后笑道:“既然这样,兰美人你就下去准备吧,我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那美人便朝着殷皇后和李钰福了福身,柔声细语的说道:“如此,臣妾这就去准备。”
兰美人一走,美人青婉也起身说要做两样家传的点心向皇后告辞。殷皇后点头准了。剩下的三个美人都笑着说自己不善厨艺,只得以琴艺歌舞助兴了。
李钰懒得理会这些人借着给自己接风压惊的由头去想尽办法讨皇上欢心,只转身对殷皇后说道:“母后,儿臣还想去瞧瞧太傅。”
殷皇后点头道:“太傅这些日子也着实记挂你。你去吧,不过要早些回来,可别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心意。”
李钰答应着起身告辞,又朝着众人笑了笑,方离了翊坤宫往上书苑去。
莲妃看着李钰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方轻声叹道:“咱们大公主真是随性洒脱呢。我看着她出去这一遭,经了这样的事情,也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殷皇后淡淡的笑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从不肯吃亏。这回虽然说是被西南王给劫了去,但却说不定是谁欺负了谁呢。妹妹是不了解她,所以才这样说。日子久了你及知道了。”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公主,出了这样的事情也着实叫人担心。西南王已经公然抗旨拒婚了,以后还要闹出多少笑话来?皇室的脸面可还要不要呢?那些大臣们素来牙尖嘴利的,这回又有话说了。”杨心怡忧心冲冲的叹息着。
莲妃立刻笑了:“你这话可说错了。自从她年前弄了八十多万石上等大米来给官员们补发俸禄,朝中那些大臣们十有六七都赞着大公主的好呢。”
“可是一码归一码呀。公主有才华能帮陛下排忧解难并不能说她就可以不顾名誉出去……乱来呀。”杨心怡无辜的看向殷皇后。
“好了,这事儿陛下还没说什么,你们就不要多嘴了。”殷皇后摆摆手,叹了口气,又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且散了吧。晚上再过来一起聚。”
莲妃扶着腰缓缓地站了起来,杨心怡立刻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二人朝皇后浅浅的福了福身,带着其他三位美人一起告退出去。
等到跟前清净了,殷皇后方揉了揉眉心,吩咐身边的周嬷嬷:“去把橱柜第三格里的那个红匣子给我拿过来。”
周嬷嬷应了一声走到里间,没多会儿果然捧了个红匣子出来。
殷皇后接过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青蓝色封皮的书本来,缓缓地翻开,认真仔细的看着书页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
殷皇后认真的读着这些之前她读《孟子》时从未见过的句子,额角上隐隐的渗出汗来。这些从来不曾出现在私塾学堂中那本《孟子》里的话,如今读来却是字字惊心。
前些日子,殷皇后曾装作无意间路过上书苑,然后进去听太傅讲书。
那日燕北邙不在,上书苑当值的是另一位老学究,当然这也是殷氏早就打听好了的,燕北邙在李家只看重李钰,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所以有关李钰的事情,她必须避开燕北邙。
那日,她问上书苑的陆太傅:《孟子》一书为何有两个版本,是否流传于世的那本是不完整的。
陆太傅闻言立刻震惊,甚至忘了君臣礼仪规矩,直视着她问:皇后何出此言。
殷皇后便把自己手里的这本《孟子》交给他看,陆太傅翻开几页之后便双手颤抖,连声叹息:罪过罪过!这样的书居然能够流进皇宫内苑,真是罪过!
后来殷皇后一再细问,才知道目前私塾学堂里流传的《孟子》果然是删节版本,这要拜两百年前大云开国皇帝所赐。据说大云朝的圣祖爷读书不多,是个粗人。
这位圣祖爷非常不喜欢孔孟之道,但却又不得不借助儒家学说来维护自己的统治——身为皇上可以没文化,但却不能不用读书人来帮着他治理天下。所以他偶然翻阅《孟子》一书时,发现里面有太多的言论诸如‘民贵君轻’以及‘土芥寇仇’等此类的言论时,便勃然大怒,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