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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往日的诡思莫辩,不似往日的机灵巧妙,不似往日的神采飞扬。昏睡中的她恬而不燥,温温纯和,尚未长开的面容是那样的恬静温暖,仿佛只是一个心素如简邻家女孩。
如果只是个邻家女孩该多好,他就可以把她纳入羽下,呵护一生了。
云启苦笑。
东陵,东陵王府,无尘轩。
云少棠冷着脸盯着江南六大家族派来的代表,最后目光落在苏听泉长子苏誉的脸上,沉声说道:“苏先生,你先表个态吧。”
“我觉得,王爷的计划虽然有些偏激了,但此时我们已然跟西南决裂了一半儿,反正也没有了和好的可能,倒不如趁机拿下西南。”苏誉说话时,目光在在座的几个人脸上缓缓地扫过。
江玿点头说道:“不错,吴襄那点兵力若没有宁侯卫长卿相助,绝非我们的对手。这样,我们也省的受那些染料商的鸟气了!”
“我们的计划不是先取江北吗?现在李闯的人正在跟胡汝打仗,而我们的水师也先过去了几万人,若我们现在发兵北上,夺取帝都城的机会很大!”王慕甫说道。
“元敬已经随着李钰的船队去了帝都,你觉得现在是攻打帝都的好机会?”云少棠犀利的目光扫过去,冷声说道:“若是元敬有事,江南六大家族接下来想怎么样?”
“东陵王不能有事。”谭凤鸣淡淡的说道,“如果东陵王有事,江南六大家族必定成为一盘散沙。我们的联盟散了,江南六省就会成为吴襄的囊中之物!”
“谭公子说的不错。”云少棠皱眉道:“所以,我们先向西南发难吧。”
“好,那就按照王爷的计划办。”苏誉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
李钰昏迷了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在黄昏的时候醒了过来。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淡青色的青纱帐顶。再微微侧脸,便看见了靠在床边闭目沉睡的云启。
这个人一向是高深莫测的,那深不见底的凤眸,高挑的眉骨,盅惑的唇型,略显孱弱的苍白的脸色……总是衬得他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魅力。
但这一刻,他合着双眼歪着头靠在床侧,眼睑泛着淡淡的青灰,平静而苍白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却浮现一种一直以来隐藏许久的孤寂……那种,仿佛所有的繁华在幽深夜中消失殆尽的寂寞。
李钰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只是她的手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些许的黯哑,淡如轻烟,手指随后扣住了她的脉搏,蹙眉道:“别动。”
李钰果然没动,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安静的看着他。半晌,云启放开了她的手腕,又转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声说道:“尚有余毒,不过总算是没有性命危险了。是我没有防范,害你受苦……对不起。”
“没关系。”李钰轻笑道,“死不了就好。”
他神色一按,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得加了力度。
“我们……这是在船上吗?”李钰撇开目光看了看周围的装饰摆设。
“是的,我们离开东陵码头已经两天了。”云启放开李钰的手,抬手拿过床头小几上的半碗温水,“先喝点水。”
李钰被他喂了两勺水之后就皱起了眉头:“唔……有什么吃的吗?”
“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先喝点水吧。”云启继续喂她。
“饿死了。”李钰皱眉,别开了脸,拒绝喝水。
“你三天没吃东西了,额是自然地,但身体更缺水。先把这碗水喝下去,我让西月给你弄吃的。”
“好吧。”为了能吃东西,还是先把水喝了吧。
……
公主醒过来的消息迅速传开,花满楼韩胄以及杨时昀等人纷纷涌进来观望。云启揉着眉心悄悄地退了出去。
船舷上,海风呼啸,夹杂着海水的腥味和深秋的湿冷,却也能吹去一身的疲倦。
“王爷。”长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在云启的背后躬身请安。
“家里怎么样?”云启微微虚起眼睛,看着西方染血的天空以及海面上泼溅开的那抹残阳。
“已经开始了,用不了七日,西南必遭粮食危机。那时,西南会人心大乱。”长策低声回道,“而西南民心打乱之时,便是江南十万水师压境之日。”
云启点了点头,又问:“安逸州这边有什么动静吗?”
“老侯爷这边只知道公主中毒昏迷不醒,其他的事情都瞒着呢。”
“嗯,西南的事情不许透出去一丝一毫。”
“是。”
云启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地问:“外祖父的身体怎么样?”
“老侯爷身体无碍,就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把李钰留在东陵以要挟大周皇帝,这个云启的心里很清楚。但这条捷径云启说什么也不想走。
许是李钰那番‘君主与士农工商共天下’的言论打动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把李钰困在东陵以限制大周皇帝的办法行不通。
她不是一只金丝雀,而他也不想做那只金丝笼。
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七日之后到达临州码头。
临州码头的水不够深,所以装粮食的大船没办法停靠。但为了补充蔬菜和淡水,李钰乘坐的这艘官船和樱井的两艘给养船都得在码头上停靠半日。
此时李钰身上的毒已经解去了十之*,早就可以下床走动。闷了好些天,终于靠了岸,她自然是要下去转转。只是想不到一到码头就听见了一个相当劲爆的消息——临州粮价三日之内涨了三成!
“怎么回事儿?”李钰皱眉看向云启。
云启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只专心的把自己带来的茶叶轻轻地放入紫砂壶里,拎了银铫子洗茶。
“据说,西南的粮价翻了三倍!”往里面去打探消息的花满楼匆匆回来,坐在李钰身旁,伸手拿了茶壶给自己倒水,“真是邪门儿啊!”
“西南有异动?”李钰机警的盯着云启,“他们要发兵北上?趁我们在跟胡汝打仗,想要趁虚而入?”
“放心,他们打不过来。”云启淡淡的笑了笑,拿起茶盏喝茶。
李钰又转头看花满楼,花满楼忙咽下一口茶水,点头道:“据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清江江州方向没发现齐兵压境。他们内部尚未稳定,应该不会轻易地跟大周挑起战事。”
“是单纯的商家竞争吗?”李钰的手指轻轻地扣着茶摊家半新不旧的方桌。
“没这么简单吧?”韩胄已经不是之前满脑子圣人学说的韩胄,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从更高的角度去思考一件事情,尤其是粮价这种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
“西南的粮食基本上控制在盛家的手里,他们是吴襄的后盾。那么,应该是盛家出事了?”李钰的目光从花满楼的脸上再次回到云启的脸上。
“来,这是今年的秋茶,尝尝味道如何。”云启拿了一杯茶,送到李钰面前,“你身上还有余毒,只能喝这一杯。”
“是江南商家掀起来的风浪,对不对?”李钰没接茶,蹙眉盯着云启问。
“或许吧。”云启轻笑着把茶盏放在李钰面前,又给自己倒茶。
李钰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云启的手腕,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闲了,想找点有趣的事情做?”云启淡淡的笑了笑,又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们的领袖!你怎么会不知道?”李钰低声吼道,“王爷想要做什么?”
“如果非要说个原因的话,应该是——自保吧。”云启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自保是人的本能。”
李钰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男子,他清俊的面容温文谦和,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晕,他的眼神恬淡而安适,像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温润如月光。
而她最喜欢的是他的唇,他的唇角噙着微笑时是那样的清淡而温和,给她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依然是唇角微勾,依然是她最喜欢的神色,却让她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发冷:“你要吞下西南大齐?把清江以南的所有疆土都纳入囊中?”
“钰,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云启收了微笑,转头平静的看着李钰,半晌后,方淡淡的说道:“你的茶,再不喝就凉了。”
李钰缓缓地收回目光,拿起那只精致的紫砂杯凑到唇边。茶果然已经冷了,但茶香却更加甘冽。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把茶水缓缓地喝下去,入口微苦,回甘缓慢而长久,比热茶更多了一丝风味。
只是,却暖不了心。
因为这件事情,李钰也没心思在码头上晃悠了,喝完了茶便起身回船上去。花满楼紧紧跟随,云启则留在原来的茶摊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时间紧迫,船队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该采买的买回来之后便立刻开船北上。
李钰有三天没理会云启,连施针排毒都不要他,只叫国医馆的两个医师来针灸。平日里她就把自己关在舱室里睡觉看书,实在闷了就趴在窗户上看海。
船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诡异,两个医师每每碰见云启都会一脸的歉意,好像是偷了人家东西的贼人一样心虚。而韩胄和杨时昀则觉得这样很好,反正皇上也不同意这桩婚事,公主殿下终于冷下心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倒是西月面子大,每回进去都能得她的一个笑脸。
“公主,这两天觉得怎样?”花满楼坐在李钰下手,微笑着问。
“还好吧,医师说身上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就是身上没力气。”李钰靠在榻上,无聊的摇着腰封上的流苏穗子。
“您这次可真是把我们给吓坏了。”花满楼叹道。
李钰轻笑道:“没事儿,都说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人,阎王爷也是不喜欢收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世界死了又跑到这里来。
花满楼笑了笑,转了话题,问道:“公主还在生东陵王的气?”
李钰怔了怔,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