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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被灰土给裹住了。只有爬上山顶,才算真正到了吊鬼梁,封门村那家姓刘的收尸人已经无影无踪,山顶的老柏树上也没人再来上吊,我心里不踏实,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那些事,都是民间鬼话,不能当真。
吊鬼梁的地势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爬到山顶之后,顺着正中那条小路穿过山脊,就能从另一条路下山。山顶很平坦,登上山顶的同时,我的脚步就放慢了。我看见了传说中那片稀疏的老柏树林,尽管太阳就挂在头顶,可我还是觉得周围刮过来的风都带着森森的寒意。
那都是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柏树,枝叶繁茂,眼睛望着前面,我真的觉得有点走不下去了。因为老柏树下面的树荫有点怪,那树荫黑沉沉的,把日头的光完全阻挡在上头,一丛树荫就好像一个隔绝于世的阴惨惨的小世界,黑乎乎的一片。
我的胆子并不小,很少能有什么地方会带给我这种不寒而栗的阴森感觉。以往,我的经验就是,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啥都别想,想的越多,心理负担越大,恐惧越深,抛开一切念头,直接走过去是最好的。所以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就打算硬着头皮从小路过去。
可就在我迈动脚步的时候,本来就不怎么轻松的情绪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到了。我看到一棵老柏树黑沉沉的树荫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老太婆,老的头发都没了,拄着一根疙里疙瘩的花椒木拐棍,坐在树荫下头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我根本没看清楚这个老太婆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凭空钻出来的一样,瞬间就冲进视线里。我的双脚顿时像灌了铅,拔都拔不动,老太婆显然也看到了我,她的牙掉光了,鸡皮似的皮肤全都是褶皱,但她的嘴唇红的像是刚吃过死孩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时不时的蠕动一下嘴巴。
我马上停止了继续走下去的想法,这个老太婆坐在那张断了腿的椅子上,连动都没有动,但面对她,远比面对一个拿枪的恶徒更让人惊恐。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打乱自己的计划,可老太婆就坐在前面那片树荫下,说实话,我发憷了,不敢靠近。
我犹豫,矛盾,我很少会因为某些困难的原因去放弃一件自己要做的事,此时此刻,那几棵老柏树带给我的恐慌难以形容,可我想着,如果就此退缩,那么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丁小宁的事,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思索之间,我想起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父亲说的几句话。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事,他说了,我就听着。我依稀记得,他告诉我,一个人不能没有血性,但也不能只逞匹夫之勇,该拼的时候要拼,该躲的时候要躲,只有保全自己,活下去,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活着,才有希望。
我没有前进,也没有就此退却,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阴沉沉的树荫,树荫下面的老太婆好像坐在椅子上打盹,老柏树那种邪异的气息彻底挡住了我的脚步。吊鬼梁这边人迹罕至,周围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站的双腿都发麻了,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沉,树荫的影子开始移动,我的心情又一次紧张,我看的很清楚,树荫下的老太婆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但是她连同那张破椅子,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慢慢推动,随着树荫的变换而移动着。
第十四章黑布鞋
太阳一落山,天色变的就很快,老柏树下的树荫渐渐和暗下来的天连成一体,分辨不出了。我无法把暗夜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尽管努力睁着眼睛,全神贯注,可树荫下那张破椅子,还有椅子上的老太婆慢慢的看不到了,仿佛随着光线和树荫的变动而移到了老柏树的背后。
这个老太婆看不见之后,我心里的压力减轻了那么一点儿,可只要望到隐隐约约的老柏树,就能想起老太婆那张脸。我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吊鬼梁确实有点邪异,黄昏之后就马上入夜,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月隐星稀,整个山顶黑漆漆一片,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模模糊糊看到那些老柏树的影子,可紧接着,视线就被环境阻滞,最多十米远的景物已经陷入了混沌中。
我不仅在看,而且在听,努力的分辨着吊鬼梁山顶的风吹草动。坐在破椅子上的老太婆彻底消失在感官中,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尽管看不到她了,可脑只要一想,老太婆鸡皮般褶皱的脸,还有红的邪异的嘴唇就浮现在脑海里。
现在该怎么做?我依然在山边踌躇,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其实是种很惶恐的感觉。黑夜里只剩下老柏树依稀的树影,吊鬼梁的传说不断的在思维里跳来跳去,我好像能看见老柏树的树影中,吊着一个个已经死去的人。
放到别的人,估计这时候已经打退堂鼓了,可我觉得,如果现在不趁机冲过吊鬼梁,转身下山熬一夜,等到明天天亮的时候,那个让人看着就发抖的老太婆,还会不会重新出现在树荫下挡住去路?
考虑了一会儿,我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老太婆反正现在是消失了,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一鼓作气冲过吊鬼梁才是最佳的选择,该拼的时候总是要拼的。我勒紧背包,跺了跺已经站麻的双腿,嗖的沿着山顶的小路朝前跑去。
我的体力一直很好,练过几天功夫,常年都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周围的环境昏暗,但我跑的很稳,从山边一口气跑到小路的中间。这个位置能清晰的看到路边的老柏树,二十多棵老树杂乱的生长在山顶,我不想转移视线,可跑着跑着,总觉得不看几眼就不踏实,不由自主的侧目望了望。高大的老柏树在夜色里就好像一个个矗立在山顶的巨大僵尸,那种紧张的急迫感催动着双脚不沾地面般的飞奔,跑的更快了。
我对自己的体力和控制力有绝对的信心,这种略微崎岖的地面其实不会影响脚步和速度,我一边跑一边看,等到真正要从那一片老柏树跟前冲过去的时候,我高悬着的心仿佛嘭的一声爆开了,我不知道自己看的真切不真切,一棵老柏树上面,似乎唰的垂下来两条软塌塌的腿。
那感觉,好像真的从柏枝间垂下来一双腿,又好像是急速奔跑时晃动的目光带来的错觉。人都有这样的贱毛病,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里怕的要死,但偏偏还想一探究竟,看个清楚。我忍不住转过头,盯着旁边的老柏树。
可能是我分神的原因,骤然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奔跑的速度很快,这一下就把我直直的绊了一跤,摔倒在小路上。地势这么平坦,摔一跤本来不算什么,可我的身体刚刚触地,就感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老柏树那边传来,硬拖着我的身体,使劲朝路边拽。我失去了重心,仓促间也爬不起来,就这样连滚带爬的挣扎着被拖出小路,身子像一个滚动的球,转眼间让拖到了那片老柏树下面。
我的腰重重撞在一棵柏树的树干上,腰杆子几乎断了,不过这样一来,滚动的趋势被阻止,我用力抱着树干,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嗖的消失。情况总算是稳定住了,我摸摸手腕和手掌上的擦伤,这些老柏树下其实很静,但那种寂静让人觉得惊悚,滚落到柏树下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里好像一片死地,树底下连一棵草都不长。
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着赶紧爬起来离开,可还没等我站起身,无意中抬头一看,头顶的柏枝间,好像有几双死沉沉的眼睛,由上而下的注视着我。这一下就把我惊到了,死死的抱着树干,匆忙在周围又扫了几眼。
枝叶之间的眼睛闪了闪,随后就无影无踪,我很紧张,不过还能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我扶着树干站起身,手掌被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可完全顾不上这些轻微的擦伤了,我背靠着树干,手里抽出一根甩棍,强行抑制住急促的呼吸,左右看了看。事实上,这片阴森森的老柏树之间,看不到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是心理上的某些潜意识受环境的影响而作怪。
不过我没有心情去探知到底什么原因在影响心理以及感官,只想离开吊鬼梁,我慢慢的观察周围的情况,握着手里防身用的甩棍,两旁看不见什么,我喘了口气,暗中蓄势,准备一口气冲回小路上。
就在我想要迈步跑开的时候,总觉得很不安,周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背后的感觉却非常不妙,我紧贴着树干,慢慢低下头,一眼看过去,那种被强行压下去的惊悚唰的冲上头顶,差点忍不住叫出来。
我看见树干另一边,若隐若现的露出一双鞋,黑面白边的黑布鞋。这种黑布鞋在城市里几乎绝迹,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穿。身后的一切都被树干阻挡,除了这双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黑布鞋,我什么也看不见,越是这样,心里越觉得怵得慌。身在吊鬼梁,在老柏树下,由不得我不多想,一个念头无法阻挡的出现在心头。
鬼!
除了这个可能,我一时间再也想不出别的情况来解释这双黑布鞋。脑袋一下炸窝了,用万老头儿的话来说,我身上可能有什么招鬼的东西,但他还说过,雷阳金锁是辟邪的物事,这双黑布鞋近在咫尺,好像根本不畏惧雷阳金锁。
不知道过去听谁说过,人畏惧鬼,鬼同样也怕人,遇鬼就和遇贼一样,你气势萎靡了,对方的气焰就更嚣张。那双黑布鞋就在身后,让我感觉想逃跑也来不及,既然被逼到眼前,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没有驱鬼的本事,就一根防身的甩棍,想都没多想,猛然转身,绕着树干走了一步,一棍子打过去。
棍子还没有完全落下,我已经看见了树干后黑布鞋的主人,那是一个又低又矮的老头儿,头发完全白了,稀稀拉拉几根胡子也和银须一样,岁数估计已经很大,做贼似的缩在树后,一双三角眼睛烁烁生辉,他的样子很猥琐,弯腰驼背,贼里贼气的。
看到这个猥琐的老头儿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山精野怪。阳城地处太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