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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几乎陷入昏迷状态的斯巴达克思还是转着同样的念头,他以为这—切仍旧是梦境,而且自己已经发了疯。于是他走近那个木柜,伸出左手把食指放到油灯的火焰中去,直到被灼痛才真正清醒过来,而且竭力用理智逐渐克制了自己的激动。
当密尔查进来叫他,准备把他领到范莱丽雅的密室中去时,他在外表上已经显得相当平静而且非常高兴,虽然他觉得他的心正在那儿猛烈地跳动。密尔查发觉他的脸色苍白,就关切地问道:
“斯巴达克思哥哥,你怎么了?你感到不舒服吗?”
“不,不,恰巧相反,我从来没有感到象今天这么好!”释放角斗士一面跟着他的妹妹走,一面说。
他们走下—道小楼梯(在罗马人的住宅里,奴隶通常是住在楼上的),接着就向范莱丽雅在等候他的密室走去。
所谓罗马贵妇人的密室,就是指她们单独读书或者接待亲密的女友进行知心谈话的房间。按照现在的说法,我们可以把它叫做机密的房间,自然罗,这样的房间是和女主人的住室连在—起的。
范莱丽雅的密室在她的冬宅里(在罗马贵族的府邸中,通常按照四季分成四宅)。这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好多铁皮制成的管子,巧妙地隐藏在东方工匠织的华丽帷幕的皱襞后面,散发出令人愉快的温暖。外面的天气愈冷,里面就愈使人感到舒服。四壁挂着四幅美丽的天蓝色绸幕,它们那瑰奇的皱襞和锯齿形的边缘,几乎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到地上。绸幕上罩了一层好象云雾一般的白纱,那上面缀着无数新鲜的玫瑰花,它们芬芳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一个有三个灯头的纯金雕成的吊灯,从天花板上挂下来,它的形状象一朵巨大的带有叶子的玫瑰花——那是一位希腊名师的惊人杰作。那盏吊灯发出一阵阵混杂着灯油味的阿拉伯香料的气味,而且射出淡蓝色的柔和的光辉,但灯光只驱散了密室中的一部分黑暗。
在这个一切按照东方风尚陈设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单背的长榻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大型家具。榻上放着好几个柔软的鸭绒枕头,外面套着镶有淡蓝色花边的白绫枕套。榻旁放着两只套着同样的白绫套子的小凳和一个还不到四掌高的纯银小衣柜。在衣柜的四格抽屉上面,极其精巧地雕出了苏拉的四次大胜利的战争情景。
在银柜子上面放着一只水晶缸,缸上有凸出的,鲜艳的紫色花纹。这是有名的阿莱季纳工匠的杰作。缸里盛着煮热了的甜美的果汁,其中的一部分已经斟在旁边的一只瓷林里了。这只杯子是苏拉送给范莱丽雅的结婚礼物,它本身就相当于一整个宝库,它的价值在三千万或者四千万塞斯太尔司以上。这样的坏子在当时是一件罕有的宝物,是大家极其推崇的。
在这个幽静、舒适、芳香的角落里,到了晚上,身披极薄的白绫无袖长袍,腰系淡蓝色丝带的美女范莱丽雅,就在这儿的长榻上睡觉。在幽暗的灯光下,她那比得上奥林比斯山女神的双肩,宛若象牙雕成的丰满臂膀,以及被她漫不经心地披散下来的波浪般的黑发掩映着的、半裸的、洁白的胸脯,显得优美极了。她用肘弯支着枕头,她那纤小得象孩子一般的雪白的手托着她的头。
她半闭着眼睛,脸色显得极其宁静,好似已经睡着了;但事上,她却正沉浸在自己的想念中,而且这些想念显然非常甜蜜;她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连那被密尔查领进密室,出现在她眼前的斯巴达克思也没有注意到。当密尔查轻轻地开门进来又立刻走出房间,并且在外面关上门的时候,范菜丽雅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斯巴达克思的脸变得比巴罗斯岛的大理石还要白。他那烈火一般燃烧着的眼光盯住了这位美女。他果果地站在那儿,怀着崇敬的心情欣赏着她。他的心中激起了一阵阵难以描述的、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猛烈骚动。
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如果范莱丽雅不是处在忘记周围一切的恍惚状态中,她一定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位释放角斗士的暴风雨一般急骤的呼吸。突然,她惊醒过来,好象有人在叫唤她而且低声告诉她:斯巴达克思已经来了。她微微坐起,把她那一下子布满了红晕的美丽的脸转向色雷斯人,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亲切的声音问道:
“啊……你来了吗?”
斯巴达克思一听到这声音,他所有的血似乎都涌到脸上了。他向范莱丽雅跨了一步,就好象准备说什么话似地张开了嘴巴,但结果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愿神灵保佑你,勇敢的斯巴达克思!”范莱丽雅首先使自己安定下来,露出殷切的笑容说。“那……那么……坐下吧,”接着她又指着凳子添上一句。
这—次斯巴达克思才略微镇定下来,但是他还是用微弱的、颤抖的声音回答她道:
“神对我的保佑,已大大地超过我所应得的了,神圣的范莱丽雅。他们赐给我凡人所能得到的最大恩惠:他们把你的庇护赐给了我。”
“你不仅勇敢,”范莱丽雅回答,她的两眼闪耀着喜悦的光辉。“而且受过很好的教育。”
于是,她突然用希腊话问道:
“在你被俘之前,据说你是你祖国人民的领袖之一,那是真的吗!”
“是的,”斯巴达克思也用希腊话回答,他说的话即使不象雅典人那么优美,至少也跟亚历山大里亚人说的一般文雅,“我是罗多帕山色雷斯人中最强大部族的一个族长。我有过许多房子,成群的羊和中以及肥沃的牧场。那时候,我很富裕,很有权力而且非常幸福。请相信我,神圣的范莱丽雅,我热爱人民,我很公正。虔诚而且仁慈……”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极其激动的颤抖的声音说:
“那时候,我并不是‘野蛮人’,也不是受人蔑视的不幸的角斗士!”
范莱丽雅不禁怜惜斯巴达克思起来,她的心里腾起了一种善良的感情,于是,她抬起闪闪放光的两眼,怀着压抑不住的柔情说:
“你的可爱的密尔查常常跟我谈起你的一切,我早已知道你具有非凡的勇毅精神。现在我跟你谈了话就更加明白了:你绝对不是一个永远被人蔑视的人,就你的智慧,你的教养以及你的凤度来说,不但根本不象一个野蛮人,却象一个希腊人。”
斯巴达克思对这些温柔的话所产生的印象简直是难以形容的。他的眼睛顿时润湿了,他用断断续续的声音答道:
“啊,愿你幸福……谢谢你同情我的好意,一切女人中最最仁慈的女人啊!……愿伟大的神……在所有人中间特别宠爱你……象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得到这样宠爱的……愿他们使你成为世界上一切凡人中间最最幸福的人!”
范莱丽雅已经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动了,她那含情脉脉的两眼以及使她那雪白的胸脯起伏不停的急促而又剧烈的呼吸,都证明了这一点。
斯巴达克思自己也把持不住了;他觉得他已经被魔法迷住了,他已经落到他脑中所产生的幻象的陷阱中了,但同时他又全心全意地甘愿向这美妙的梦景和幸福的幻象降服。他用充满了温驯和崇敬之感的狂喜眼光注视着范莱丽雅:他贪婪地倾听着她那悦耳的声音,好象倾听从太阳神阿波罗的竖琴上发出来的和谐的音乐一般。他用狂热的、激情的、显然充满了说不出的爱之喜悦的眼光注视着她,但是他却不能也不敢相信范莱丽雅眼光中反映的一切;他觉得那只是幻觉,只是他自己狂热的想象的产物。但无论如何。他自己那充满了爱情的、象火山熔岩—般炽烈、象太阳光一般闪耀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范莱丽雅那对奇妙的眼睛;现在这对眼睛,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他的全部感情、全部思想已经统统属于她一个人了。
在斯巴达克思的话说完了以后,紧接着来的就是一阵寂静,可以听见的只是斯巴达克思和范莱丽雅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产生了同样的念头和同样的感情,那使他们的灵魂感到战栗,他们两个都觉得昏乱到了极点。
范莱丽雅首先突破了这一危险的沉默,她对斯巴达克思说:
“现在你已完全自由了。你是不是愿意去管理一个包括六十个奴隶的角斗学校?苏拉准备把他们训练成为角斗士,他已经决定把那个学校设立在库玛的别墅里。”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因为我是你的奴隶,我的一切都属于你,”斯巴达克思用无限温柔而且忠诚的眼光望着范莱丽雅说。
范荣丽雅默默地对他注视了好久,然后站了起来。她好象被恐惧的心理折磨着,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地踱了好几次。接着,她突然在这位释放角斗士面前停下来,仍旧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斯巴达克思,请你老实告诉我:我几天以前,你躲在我房子前面拱廊的圆柱后干什么呀?”
斯巴达克思的秘密已经不再成为他独自的秘密了。大概,范莱丽雅正在她的心底深处嘲笑这个胆大包天的角斗士,他竟敢偷看罗马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
斯巴达克思苍白的脸顿时变得好象火烧一般,他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回答。虽然他努力想抬起眼睛望着范莱丽雅而且跟她说话,结果还是被羞耻的感觉压倒了。
这时侯,他对自已不应得的可耻地位感到伤心;他从心底里诅咒可憎而又强大的罗马及其侵略战争;他咬紧了牙齿,他由于屈辱、悲哀和愤怒颤抖了一下。
范莱丽雅不知道斯巴达克思为什么默不作声,就向他走近一步,用好容易才听得出而且比以前更温柔的声音问道:
“告诉我……你在那儿干什么?”
斯巴达克思连头也不抬,一下子跪在范莱丽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