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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夫南立刻就猜出是谁了。
“伊利欧斯祭司……是吗?”
“没错,伊利欧斯……我的朋友。虽说他是我小时候惟一的玩伴,最后却和我反目成仇;没想到最后都还没和解,他就已经离开这世间了。那个王八蛋朋友,一开始就是他对我说出这件事。”
达夫南早从奈武普利温那儿听说,杰洛先生是伊利欧斯知心好友,但最后两人反目不合的事,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其实,若说像杰洛先生这样温和的人会和谁吵架,达夫南实在无法轻易相信。不过如果是谈论现在这个问题,倒是有可能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吵架。
“而且……最后还为这件事而死去。”
“您说什么?”
达夫南因为惊讶而不由自主地望向杰洛先生,他从杰洛的表情中读到了事实,因而吓了一大跳。到目前为止,他一直以为伊利欧斯是被那怪物,叫枸莫达的神秘生物给害死的。
“当然,杀死伊利欧斯的是那被诅咒的怪物,不过摄政之所以要求伊利欧斯为了解决怪物不惜牺牲性命,也是由于他憎恶伊利欧靳,同时又害怕伊利欧斯了解太多卡纳波里以前的历史。是的,伊利欧斯虽然很聪明,却也是个聪明过了头又傲慢的人。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将发现的真相隐瞒,他除了关心自身是否可以从错误的知识中跳脱之外,其他人的感受与反应对他一点价值也没有。当时如果是以获得人们的信赖为基础,慢慢地传播这发现,结果说不定就不一样了。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反而每次在摄政面前表达意见时,总是用冷嘲热讽的语调说话。
伊利欧斯之所以如此,以他当时身兼最强剑术与最博学者的身分,那种”有谁可以和我匹敌?“的目中无人态度虽然有错;但也是因为他多次识破了摄政的肤浅计谋,简直不齿到了极点。他如果不用那种嘲讽的方式,可能会完全无法忍受吧!即使伊利欧斯拥有洞烛机先的能力,又能如何呢?他的个性就是明知会伤到自己,却一见到厌恶的事就按耐不住,导致事情演变到最后无法收场,甚至无能自保。他是绝顶聪明之人,但毕竟不是贤者。”
对伊利欧斯祭司的误解,被一层一层剥掉,渐渐接触到他真实的一面之后,才发现他其实是非常多面的人。起初他给达夫南的印象单纯只是一个既是天才又牺牲自我的人,然后则是个会和幼女一起去海边散步,并且送女儿松球的浪漫父亲;还有被奈武普利温拒绝就生气发火,一个自尊心超强的人;年纪轻轻就夺得银色骸骨,以致于到现在为止,连大陆人都还对他的惊人实力印象深刻。还有,如今听到的……
一个不懂得隐藏自身情绪的人。结论是,他不是个贤者,而是个极为自负、会冷嘲热讽的人!虽然他是天才、大学者或强悍的剑师,却对自身的性情莫可奈何;他的一生为何如此令人嗟叹,如此错综复杂啊!
如果他只是之前达夫南所知道的那种完美人物,反倒会像帧老旧的肖像画般,不能给他任何感动……
“为什么伊利欧斯祭司不拒绝呢?摄政阁下要他死,他也不一定就要死,不是吗?怪物一定要解决,为什么摄政本人不出马呢?要成为王者,为了不让自己的百姓们遭受危险,应该要有自我牺牲的行动,我在大陆上读过不少类似的故事。”
“这跟那类故事有点不一样,毕竟摄政不是王者啊,他只是摄政罢了,虽然统治一切,却没有为王国牺牲的责任啊,呵呵,呵呵呵……”
过了一会儿,杰洛先生恢复了平静,继续回答达夫南的问题:
“可想而知,擅长施展低劣计谋的摄政,故意去撩拨伊利欧斯的自尊心!而伊利欧斯即使心知肚明,最后却还是因为他恃才傲物的心态,自荐求死。那时,他转头一面看着摄政,一面说:‘很好,我愿意奉上我的性命。’那家伙冰冷的目光,我还历历在目。”
杰洛先生流露出百感交集的眼神,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太阳!太阳的时代在属于月亮的土地上是无法持久的,说不定打从他出生命名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到他死为止,都无法和月女王和解的命运。月亮吞噬了太阳!古王国卡纳波里曾是黄金与太阳的土地,要是他在那儿出生,搞不好真的可以如同太阳般存在……而像这样小的岛屿,也根本不需要天才吧……”
达夫南默默地看着灯火。这地方所有的窗户全被关上,火光全无摇晃,只是直直地朝着天花板燃烧。他想像着,只要他的手一挥动,灯火就会被熄灭,小小的火苗根本禁不住用手去扬。就如同月女王要是真的存在,如果说她想把某人的性命毁灭,无论是多么优秀的人,也顶多只能硬撑着摇晃一、两下吧!
月女王到底存在吗?月亮的确每晚高高地升起,影响了月岛以及周边海域。她讨厌优柔寡断的人,她有时直截了当,有时以幽微隐讳的方式,来治理她的百姓。那么,她是不是也像那些流传在大陆上的其他宗教神只一般,只是隐身起来不外显自己的形貌而已呢?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猜得到吧?伊利欧斯一死,摄政以保存资料为借口,从伊索蕾的手中,强行夺走她父亲的遗物,然后,一遍遍翻找对自己统治不利的部分。只要找到,就全部销毁,剩下来的部分就大致收藏在这藏书馆。最先我给你的那本书,后半部被撕掉,就表示那本书原先是放在伊利欧斯书房的;而后来再给你的这本……实际上是我和伊利欧斯决裂之前就已经抄写下来的,因为当时我觉得那的确是很重要的资料。”
达夫南目光转移过来,看着杰洛。
“那么说来,杰洛叔叔您现在正在做着伊利欧斯祭司大人无法完成的事,您在慢慢地向人们传播真相,一件件矫正错误的事,你和已经过世的那位‘只要我知道就够了’的人做法大不相同,是这样吗?啊,您现在也一直在进行吗?您会让我知道也是……”
“不,事情不是如你所说,我只告诉你一人而已。”
“到底为什么?怎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知道而已?”
“会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是伊利欧斯;只告诉你,还是因为我不是伊利欧斯。”
“什么意思呢?”
杰洛在灯前合起双掌,像是个正保护小小火苗的人。
“若是在岛上土生土长的人,听到这真相,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就如同世界就要裂成两半那样。伊利欧斯曾经放任还不满十岁的伊索蕾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可是他不仅隐瞒了自己的发现,在把这几卷书托付给我时,还特别交代我绝不可让伊索蕾知道。刚开始,我面对交杂呈现的虚假和真相,也都看不出眉目;但是出身大陆的你就不一样了。就我所知,现在月岛内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所以也只有你是可以在接触到真相之后,仍然能以平常心看待!跟那些因为心理防卫,而往往在了解真相之前就先把耳朵捣住的巡礼者比起来,你是不一样的。还有一点……”
达夫南从杰洛先生的口中,听到了最近他最想逃避的话题。
“因为你将来应该会成为月岛的祭司,剑之祭司。”
达夫南慢慢地摇头。不过杰洛先生视若无睹地继续说下去:“虽说真相显而易见,不过对月岛上的人而言,这样的真相,更像是诡辩或瞎说。对他们而言,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太习惯了。由崇拜魔法而崇拜月女王,有什么大不了?由崇尚学问而崇尚剑术又有什么错误?他们应该会那样回答吧。事实上,连我有时也会感到混淆。月岛上的人们会觉得这没什么大错,不管一开始怎样,如今大家在月女王之下不也过得很好?当然啦,他们也不赞成所有人都只会挥剑而已。”
杰洛露出淡淡的笑容:但是达夫南完全了解杰洛要他做的事,那是件艰难的责任。
“可是如果是你……那些伊利欧斯无法做的……不!是不愿做的事,你一定能完成……我是那样想的。有些人不会听我说话,但如果是祭司说的,而且还是剑之祭司说的,他们就会不自觉地点头赞成,所以,当我看到你也像伊利欧斯一样,成为银色精英赛的冠军时,更是……”
“……”
各种纷乱思绪在达夫南的脑子里纠缠杂沓,他想起以前伊索蕾曾说过有关伊利欧斯祭司与摄政的冲突,以及她与莉莉欧佩之间潜在的对立。伊索蕾离群遁世的理由,是因为不想要再重演父亲辈的纷争。不怕与人战斗的她,本有可能成为剑之祭司的,不过她却选择了回避潜藏。然而,杰洛现在却要达夫南去走伊索蕾不走的路!
蓦地,达夫南想到,伊索蕾是否真的对这问题全然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她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行动吗……不过,一想到她也遗传了伊利欧斯祭司那种狂狷的个性,也有可能会不采取行动吧。
只要理由充分,伊索蕾的个性是,就算伤害自己也毫不犹豫;而她居然会因为想要避免和莉莉欧佩起争执,就决定隐退,这确实是没有道理的事。但是,她如果成为剑之祭司,正面站出来和莉莉欧佩对立,月岛上又有谁会支持她?月岛是个小而封闭的社会,若被岛民排挤,就只剩下和父亲一样被强迫牺牲的命运而已。
所以即使伊索蕾知道了杰洛所说的真相,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月岛上的人们、伟大的卡纳波里的后裔,他们因为认为伊利欧斯是定居到月岛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天才,而爱屋及乌地爱伊索蕾,但同时也对她怀有戒心。她的非凡能力,虽然是带给岛民的祝福,但更像是一种极大的危险。
那么达夫南呢?
达夫南虽然是继伊利欧斯之后,第二个把银色骸骨带回月岛的人,却没有人把他和伊利欧斯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