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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仇,思及在澳洲那个小屋子里莫探替他挡下来的那一枪,思及那个想要帮助他的小女孩被火舌吞灭,他的心里一阵阵闷痛。听父亲说,自那天之后,凉至一直以为他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急火攻心,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有时候我会想,就让你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眯着昭示危险的黑眸,夜廷深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宋辰亦。大半年前,相同的对峙,两人的角色互换。凉至用一次撕心裂肺的绝望换了他一次生的希冀,也因此让数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偏转。
倘若没有那一通电话,现在他夜廷深,怕是早已经丧生在那个雨夜。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半空中却不见明月的踪影。站在游轮的甲板上,夜廷深仰头看天,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明天是个阴天。”
宋辰亦没有开口。他自认为,和夜廷深他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性格的关系,也因为两人之间有一个夏凉至,他和夜廷深,似乎注定了是彼此的宿敌。在澳洲的时候他也曾不惜一切代价要置他于死地,现如今角色颠倒,夜廷深怎么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
他命数将尽,所以他不再去做那些无谓的挣扎。20多年了,他如此活了20多年了,自母亲离世后,他便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活。因为痛恨?因为报复?还是因为其他?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在遇到凉至之后,他便是为她而活。
却不曾想,明明最想去爱的人,却成了被他伤害得最狠的人。凉至那两次撕心裂肺的痛哭仿若成了他无法醒来的梦魇,在阁楼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总会听到那一阵哀戚至极的哭声,然后,额头惊出了一阵冷汗,眼睛却无法睁开。
怕是鲜少有人见到那样的凉至。她活了20多年,在前半生的光景里,从未经历过如此大悲大痛,就连她父母离世的时候,她也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曾放声大哭过。或许是因为,那时她的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他,所以她不害怕,不恐惧,因为有他啊。
宋辰亦承认自己挺嫉妒夜廷深的,嫉妒到……发疯的地步。
“你也是个商人,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情。”良久后,宋辰亦淡淡开口,望向一片幽深的江水,心绪沉淀,“让我活着,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若是我死了,你拼命守住的秘密不也就石沉大海了么?”
夜廷深并没有意外他会这么说。
那两个足以让凉至崩溃的秘密,他确实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是苏笑去世之前遭受的侵犯,二是瑶楚楚并不是夏漠寒的亲生骨肉。
现如今,这个世上知道这两个秘密的人只有三个,一是他,二是宋辰亦,三是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夏景逸。瑶楚楚死了,夏航死了,死人是不会再开口说话的,而凉至见夏景逸的机会少之又少,况且夏景逸也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凉至。
毕竟,他在凉至心中的形象一直是疼她宠她温润如玉的二叔,而不是想方设法想要夺走她母亲桢洁的恶徒。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也不会说谎。”夜廷深说。
宋辰亦淡淡地笑了,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漠然开口:“夜廷深,想保护她的其实并不是只有你。”
“是吗?”夜廷深讥笑,“且不说我的女人只能由我来保护,宋辰亦,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在保护而不是在伤害她么?从贿赂妇产科医生造假报告单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到在澳洲逼得她宁可入监狱毁尽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想保护她——”停顿了一下,“宋辰亦,你压根就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宋辰亦眸光一暗,随即释然似的一笑,“看来我唯一的秘密,你都已经知道了。”
“你应该庆幸,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的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在你死前陪你吹吹风。”夜廷深点燃了根雪茄,轻吐烟雾,“当然,我是不想跟一个失败的将死之人计较。”
……
晨光微亮的时候,宋辰亦仰面躺在潮湿的甲板上,感受着船身之下的巨浪离自己越来越近。没有恐惧,只有解脱。于现在的他而言,死亡便是新生。他做错了太多的事情,若是自我毁灭能够让这一切彻底终结的话,那么,他愿意用死亡去救赎自己。
所以凉至,你应该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到我说话,哪怕是一句很诚挚的对不起。
但,真的对不起。
你本是我阴暗人生中的一抹阳光,而我,却亲手泯灭了你的温暖和纯净。
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不要再遇见你。
你是我命中躲不过的劫,就像,我是你的灾难一样。
*
乘着快艇返回江岸的时候,夜廷深的心情很是复杂,便让下属将快艇的引擎熄火,让它漂泊在晨时的江面。
晦涩的过去已经结束,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在她24岁以前,经历过太多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夜廷深,你没有见过的她的样子,我见过了。她心如死灰的时候、绝望痛哭的时候,甚至是那一次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时候的样子,我都见过了。正是因为见过,才让我意识到我过去的所为是多么丧尽天良。或许在今天之前,她的人生是灾难与幸福共存。那么今天之后,她便只有幸福。
☆、293 结局篇1:都是酸的东西
四个月后,已入冬。
墓园里,一行年轻的青年成群而站,似是不喜扫墓时悲戚的氛围,便有人故意打闹着想让气氛活跃一点儿。然而,刚闹腾不过几分钟,便遭到了一声低喝:“蒋宁硕,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蒋宁硕撇撇嘴,倒也安分下来了,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最前排的一男一女身上。眉头轻挑,他便脱离了小群众,上前揽住了男子的肩,嬉皮笑脸的,很快便遭来了男子的训斥:“宁硕,我们是来拜访教授的。”
“我知道。”蒋宁硕嘴上还在笑着,神情却有些悲伤了,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穿着薄荷绿大衣的夏凉至,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
陆靳北轻叹了一口气,“差不多就可以了,教授喜静,扰了他的安宁反倒不好。”
蒋宁硕知道,陆靳北是在故意给凉至留些空间。她性子还是那样,在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四个月前她知道了教授离世的消息,与丈夫夜廷深前来拜访过一次,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今天,是教授的忌日,身为学生他们前来拜访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之前考虑到凉至或许会拒绝来访,却不成想,她倒出人意料的答应得很是干脆。
“我听廷深说,教授临终前所说的两件憾事之一,就是我没能站在我本能够达到的高度。”
蒋宁硕等人离开后,凉至轻声开口。墓碑上教授苍老的容颜带着一丝古怪的笑,那是他的特色,笑起来一点儿也不慈爱近人,因此当年J大设院不少新生对他尤其敬畏。但,了解他的人,如陆靳北,如凉至,他们都知道教授的。
陆靳北蹲下来,将墓碑前一束一束的鲜花摆放好,闻言后扯了下嘴角,“嗯”了一声,随即又站起,反问她:“所以你这四个月来一直没来探望他,是因为这个吗?”
凉至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自然是有有一部分的,哪一位老师不希望桃李满天下?更何况他们的这位教授还是个心气极高的主儿,若是她无功就返,一来她没那么厚的脸皮,二来教授也不会待见她。所以这四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在努力将大学学到的以及教授教她的那些东西捡回来,只是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为了自己,也算是为了不辜负教授的悉心栽培。
“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得到。”陆靳北淡淡地说,微笑,“我相信,教授也看得到。其实他肯定不希望给你太大的压力的,他教过我们,艺术设计这一行与众不同的是,如果一心想要追求功成名就反而是徒劳。你还年轻,不要有压力。”
“过了年,我虚岁都26了,哪里还年轻?”凉至自嘲似的一笑,“这个社会很不公平的是,女人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往往很短暂,毕业后,结婚前,短短几年的时间。学生时代大多数人是为家庭、为父母而活的,能够自己做主的事情少之又少。结婚后基本是被丈夫、婆家牵着鼻子走的,等有了孩子……”顿了顿,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而因她的这一番话,陆靳北却思及了另一人,心口隐隐作痛,半晌后才开口:“如果是我,我不会以爱之名束缚我的妻子。你说得对,女人和男人一样,也该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当然,如果以后我的太太只想在家相夫教子,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养得起她和我的孩子。”可是,他的晚笙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闻言,凉至默了片刻,随即转头,“教授另一件抱憾的事情呢?是什么?”
陆靳北沉默不语。
但凉至已经猜到了几分,也没说破,刚想劝陆靳北几句什么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隔得老远,凉至看不太清他的脸,却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之色,吞了吞口水,心道坏了,便忙跟陆靳北打了声招呼:“学长,回头我们再联系啊。”然后一溜烟似的向那个人影跑过去了。
陆靳北一个人在原地伫立良久,终是蹲下来伸手轻轻擦拭着教授的墓碑,喃喃自语:“很抱歉的是,您抱憾而终,而我也仍旧没能如愿以偿地娶到我心爱的人。”
*
回去的路上,夜廷深便一直沉着脸,凉至叫他也不应,摆明了是因为刚刚她和陆靳北独处的事情摆脸色给她看。不光是陆靳北,她只要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和任何异性单独相处都会遭到他的“冷暴力”对待,跟个孩子似的。
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儿呢?
正想着如何哄哄这位闹小孩子脾气的大男人,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嗡嗡”的震动个不停。不像是短讯或是电话,倒像是……某个软件的推送消息。
听及,夜廷深瞥了一眼,没说话。
凉至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