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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类人机器人进了房间,它到大学发电厂值班之后回到家里。没有人把它介绍给大家。
我向它挥手示意,它立刻对指令作出反应,向啤酒桶走去,接过范达勒招待客人的任务。它那多才多艺的手指以自己独特的伦巴节奏扭动着。它的手指渐渐不再扭动了,奇怪的哼哼声也消失了。
在这所大学里类人机器人并不希罕。较富有的学生除了有汽车和飞机,还拥有类人机器人。范达勒的类人机器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议论。但是年轻的万达眼光锐利,思维敏捷。她注意到我额头的青肿,她又一心一意想着她和杰德·斯塔克将要撰写的永垂史册的论文。众人散去以后她一边跟杰德商讨着一边上楼回她的房间去。
“杰德,那个类人机器人脑门上怎么有青肿?”
“也许它自己伤着了,万达。它在发电厂干活。许多重物扔得到处都是。”
“就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那个青肿块可能是个权宜之计。”
“目的何在?”
“遮掩脑门上印着的字。”
“这种说法没有道理,万达。你要辨认一个类人机器人用不着看它脑门上的标志嘛。你用不着看车子的商标才知道那是一辆车子嘛。”
“我不是说它企图冒充真人。我指的是它企图冒充低等类人机器人。”
“为啥?”
“假设它脑门上原来写着MA.”
¨多智能?男巧么威尼斯究竟为什么要大才小用让它当个司炉工而不让它赚大钱呢?哦,哦!你是说它是——”
万达点点头。
“天哪!”斯塔克噘起嘴。“咱们怎么办?叫警察吗?”
“不。咱们没有证据,不晓得它是不是个MA。假如它果真是个MA,又是那个杀人犯类人机器人,咱们的论文准能捷足先登。这可是咱们的大好机会,杰德。假如它正是那个类人机器人,咱们可以进行一系列对照试验,并且——”
“咱们怎样查证呢?”
“易如反掌。用红外线胶卷。可以显示出青肿块底下是什么东西。借个相机。买些胶卷。明天下午咱们偷偷潜入发电厂,拍些照片。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他们偷偷溜进大学发电厂。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在地下深处。发电厂里黑暗、阴晦,只有炉门里燃烧的火映出一点亮光。在炉火的呼呼声中,他们可以听到一种奇怪的嗓音粗声粗气唱着,歌声在地下室里回响:“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所以不如溜之大吉。要敏捷要敏捷,胆大又心细,宝贝儿……”他俩可以见到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和着自己叫喊的音乐拍子跳着疯狂的伦巴舞。双腿弯曲,胳膊挥舞,手指扭动着。
杰德·斯塔克举起相机,开始用他那卷红外胶卷拍照,镜头对准那个上下跳动的脑袋。
这时万达尖叫起来,因为我看见他俩,向他们冲过去,挥舞着一把光闪闪的钢铲。铲子砸碎了相机。它击倒了姑娘,继而砍倒了小伙子。
杰德呼哧呼哧拼命跟我搏斗了一阵子才被猛敲一记而呜呼哀哉。接着类人机器人把他俩拖到炉前,慢慢地、恶狠狠地把他们送进火焰里。它蹦蹦跳跳,引吭高歌,然后回到我住的旅馆。
发电厂的温度计显示引人谋杀的一百点九华氏度。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我们买了“天琴座女皇号”的统舱票,范达勒和他的类人机器人在飞船里打杂以换取三餐饭食。飞船进入夜间值勤的时候,范达勒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统舱的一头,怀里放着硬纸板公事包,对着包里的东西冥思苦想。公事包是他好不容易从天琴座主星带出来的仅有的东西。他是从万达的房间里把它偷来的。公事包上贴着注明类人机器人的标签。里头装着涉及我的毛病的秘密。
公事包里除了报纸之外别无他物,银河系各地出版的几十份报纸,有排版印刷的,微缩放大制版的,镌版的,胶印的,直接影印的……里杰尔星球上的《星旗报》……帕拉艮星球上的《小人物》……米格斯特星球上的《时代先驱报》……拉兰德星球上的《新闻日报》……印地星球上的《信使报》……埃里达尼星球上的《电报-新闻》。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除了报纸以外别无他物。每张报纸里都描述了类人机器人恐怖生涯中的一件罪行。每张报纸也还登载了国内外新闻、体育、社会、天气、航运消息、股票交易摘录、人类感兴趣的故事、特写、目录和谜等等。在那堆未经整理的事实里隐藏着万达和斯塔克所发现的秘密。范达勒对着报纸无可奈何地冥思苦想。他无法理解。所以不如溜之大吉!
“我要把你卖掉,”我对类人机器人说,“你真该死。我们在地球上着陆时,我就把你卖掉。我拿你的身价钱去投资,靠百分之三的利润平安度日。”
“按市价我值五万七千美元,”我告诉他。
“要是无法把你卖出去,我就把你交给警方。”我说。
“我是贵重的财产,”我答道,“严禁危害贵重财产。你不会让人把我毁了。”
“见你的鬼去吧!”范达勒叫道,“什么?你这么傲慢?你知道不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来保护你?难道这还是个秘密吗?”
多智能类人机器人用学识渊博的眼睛注视着他。“有时候,”他说,“作为财产还是挺好的。”
“天琴座女皇号”飞船在克罗伊顿航天机场着陆时,气温是零下三华氏度。冰雪交加覆盖着整个机场,在“女皇号”尾部喷出的热气下嘶嘶作响化为蒸汽。乘客冻得发僵,匆匆走过黑乎乎的混凝土地面,到海关作检查,并从那里乘机场班车到伦敦去。范达勒和他的类人机器人身无分文,他们步行到伦敦。
午夜时分,他们来到皮卡迪利广场。十二月的冰暴还没减弱,厄洛斯女神雕像裹着一层冰。他们向左拐,走过特拉法加广场再沿着河滨马路朝索霍街走去,一路又冷又潮,他们直打哆嗉。就在舰队街另一头,范达勒看见孤伶伶一个身影从圣保罗大教堂那个方向走过来。他把类人机器人拉进一个胡同里。
“咱们得搞到一点钱,”他低声说道。他指指渐渐走近的身影。“他有钱。把他的钱搞到手。”
“这个命令无法服从。”类人机器人说。
“把他的钱搞到手,”范达勒又说了一遍。“用武力,明白吗?咱们走投无路了。”
“这与基本守则相抵触,”我说。“我不能危害生命或财产。这个命令无法服从。”
“看在上帝的份上!”范达勒怒气冲冲叫道。“你已经攻击过别人,搞过破坏,谋杀了人命。别胡扯什么基本守则啦。你身无分文。把钱搞到手。迫不得已就杀了他。我告诉你,咱们走投无路了!”
“这违背我的基本守则,”类人机器人重复说。“这个命令无法服从。”
我推开类人机器人,向陌生人扑去。他身材高大,相貌严肃,似乎挺有学问。他显示出一种被玩世不恭所毒害的满怀希望的神态。他手拄拐杖,我看得出他是瞎子。
“嗯?”他说,“我听到你靠近我。怎么回事?”
“先生……”范达勒迟疑片刻,“我走投无路了。”
“我们全都走投无路,”陌生人答道,“默默无声走投无路。”
“先生……我得搞到一些钱。”
“你是在乞讨呢还是在偷窃?”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扫过范达勒和类人机器人。
“两种手段都可以。”
“啊。我们也都是这样的。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历史。”陌生人举手到肩膀上,向后面指了指,“我一直在圣保罗大教堂乞讨呢,我的朋友。我所需求的东西不能被偷走。你希望运气好的时候能偷到什么东西?”
“钱,”范达勒说。
“钱作什么用?喂,我的朋友,咱们互相谈谈心事吧。我告诉你我干吗乞讨,要是你告诉我你干吗偷窃的话。我名叫布仁海姆。”
“我名叫……沃尔。”
“我在圣保罗乞讨并不是为了再见光明,沃尔先生。我在为数字乞讨。”
“数字?”
“啊,是的。有理数、无理数、虚数。正整数、负整数。分数,正分数和负分数,嗯?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布仁海姆关于二十个零或者关于失量差异的不朽论著吗?”布仁海姆苦笑一下。“我是数字理论的术士,沃尔先生,我已经独自对数字的魅力作了详尽无遗的研究。施展了五十年的巫术之后,我变得老态龙钟,食欲不振。我一直在圣保罗大教堂里乞求灵感。我祈祷说,亲爱的上帝啊,要是你存在,请赠我一个数字。”
范达勒慢慢提起硬纸板公事包,用它碰碰布仁海姆的手。“这里面,”他说,“就有一个数字。一个隐藏的数字。一个秘密的数字。一个罪行的数字。咱们交换一下好吗,布仁海姆先生?以一个数字换一个安身之处行吗?”
“既不乞讨也不偷窃了,嗯?”布仁海姆说,“做起交易来了。所以生活变得如此庸俗不堪。”看不见的眼睛再一次扫过范达勒和类人机器人。“也许万能的不是上帝,而是商人。跟我回家吧。”
在布仁海姆家的顶层楼,我们合住一间房——两张床、两个衣柜、两个洗脸架、一间浴室。范达勒再一次把我的前额打出青肿块,派我去找工作。当类人机器人干活时,我和布仁海姆一起切磋,给他念公事包里的报纸,一张接一张念下去。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范达勒只告诉他这么一点,没再说别的。我说他是个学生试图写一篇有关杀人的类人机器人的文章。在他收集的这些报纸上都是些说明案情的报道,布仁海姆从没听说过。我解释说,肯定有某种关联,一个数字,一个典型统计量,一种能说明我之所以精神错乱的数据。布仁海姆被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