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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歇口气,阿克拉,”他抬起一只手说,“他们还没有嗅到他的气味呢。让他们歇口气。我得告诉谢尔汗是谁来了。我们已经使他落进了陷阱。”
他用双手围住嘴巴,冲着下面的河谷高喊,——这简直像冲着一条隧洞叫喊一样——回声从一块岩石弹到另一块岩石。
过了很久,传来了一头刚刚醒来的、吃得饱饱的老虎慢吞吞的带着倦意的咆哮声。
“是谁在叫?”谢尔汗说。这时,一只华丽的孔雀惊叫着从河谷里振翅飞了出来。
“是我,莫格里。偷牛贼,现在是你到会议岩去的时候了!下去!快赶他们下去,阿克拉!下去,拉玛,下去!”
牛群在斜坡边上停顿了片刻,但是阿克拉放开喉咙发出了狩猎的吼叫,牛群便一个接一个像轮船穿过激流似地飞奔下去,沙子和石头在他们周围高高地溅起。一旦奔跑起来,就不可能停住。他们还没有进入峡谷的河床,拉玛就嗅出了谢尔汗的气味,吼叫起来。
“哈!哈!”莫格里骑在他背上说,“这下你可明白了!”只见乌黑的牛角、喷着白沫的牛鼻子、鼓起的眼睛,像洪流一般冲下河谷,如同山洪暴发时,大圆石头滚下山去一样;体弱的水牛都被水牛挤到河谷两边,他们冲进了河谷两边,他们冲进了爬山虎藤里。他们知道眼下要干什么——水牛群要疯狂地冲锋了,任何老虎都挡不住他们。谢尔汗听见了他们雷鸣般的蹄声,便爬起身来,笨重地走下河谷,左瞧右瞧,想找一条路逃出去;可是河谷两边的高坡是笔直的,他只好向前走走,肚里沉甸甸地装满了食物和饮水,这会儿叫他干什么别的都可以,就是不想战斗。牛群践踏着他刚才离开的泥沼,他们不停地吼叫着,直到狭窄的河沟里充满了回响。莫格里听见河谷底下传来了回答的吼声,看见谢尔汗转过身来(老虎知道,到了紧急关头,面向着公牛比向着带了小牛的母牛总要好一点),接着拉玛被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踩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过去了,那些公牛都跟在他身后,他们迎头冲进了另一群牛当中,那些不那么强壮的水牛挨了这一下冲撞,都被掀得四蹄离了地。这次冲刺使两群牛都涌进了平原,他们用角抵,用蹄子践踏,喷着鼻息。莫格里看准了时机,从拉玛脖子上开溜下来,拿起他的棍子左右挥舞。
“快些,阿克拉!把他们分开。叫他们散开,不然他们彼此会斗起来的。把他们赶开,阿克拉。嗨,拉玛!嗨!嗨!嗨!我的孩子们,现在慢些,慢些!一切都结束了。”
阿克拉和灰兄弟跑来跑去,咬着水牛腿。牛群虽说又一次想回过头冲进河谷,莫格里却设法叫拉玛掉转了头,其余的牛便跟着他到了牛群打滚的池沼。
谢尔汗不需要牛群再去践踏他了。他死了,鸢鹰们已经飞下来哺啄食他了。
“兄弟们,他死得像只狗,”莫格里说,一面摸着他的刀。他和人生活在一起以后,这把刀老是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鞘里。“不过,反正他根本是不想战斗的,他的毛皮放在会议岩上一定很漂亮,我们得赶快动手干起来。”
一个在人们中间教养大的孩子,做梦也不会想独自去剥掉一条十尺长的老虎皮,但是莫格里比谁都了解一头动物的皮是怎样长上的,也知道怎样把它剥下来。然而这件活儿确实很费力气,莫格里用刀又砍又撕,累得嘴里直哼哼,干了一个钟头,两只狼在一边懒洋洋地伸出舌头,当他命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上前帮忙拽。
一会儿,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抬头一看,是那个有根陶尔步枪的布尔迪阿。孩子们告诉村里人,水牛全惊跑了,布尔迪阿怒冲冲地跑出来,一心要教训莫格里一番,因为他没有照顾好牛群。狼一看有人来了,便立刻溜开了。
“这是什么蠢主意?”布尔迪阿生气地说,“你以为你能剥下老虎的皮!水牛是在那里踩死他的?哦,这还是那只跛脚虎哩,他的头上还悬了一百卢比的赏金。好啦,好啦,把牛群吓跑的事,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等我把虎皮拿到卡里瓦拉去,也话还会把赏金分给你一卢比。”他在围腰布里摸出打火石和火鐮,蹲下身子去烧掉谢尔汗的胡须。当地许多猎人总是烧掉老虎的胡须,免得老虎的鬼魂缠上自己。
“哼!”莫格里仿佛是对自己说,同时撕下了老虎前爪的皮。“原来你想把虎皮拿到卡里瓦拉去领赏钱,也许还会给我一个卢比?可是我有我的打算,我要留下虎皮自己用。喂,老头子,把火拿开!”
“你就这样对村里的猎人头领说话吗?你杀死这头老虎,全凭了你的运气和你那群水牛的蠢劲。这只老虎刚刚吃过食,不然到这时他早已跑到二十哩外去了。你连怎么好好剥他的皮都不会,小讨饭娃,好哇,你确实应该教训我不要烧他的胡须,莫格里,这下子我一个安那赏钱也不给你了,还要给你一顿好揍。离开这具尸体!”
“凭赎买我的公牛起赎,”莫格里说,他正在设法剥下老虎的肩胛皮。“难道整个中午我就这么听一只老人猿唠叨个没完吗?喂,阿克拉,这个人老缠着我。”
布尔迪阿正弯腰朝着老虎脑袋,突然发现自己被仰天掀翻在草地上,一头灰狼站在他身边,而莫格里继续剥着皮,仿佛整个印度只有他一个人。
“好——吧,”他低声说道,“你说得完全对,布尔迪阿。你永远也不会给我一安那赏钱。这头跛老虎过去和我有过冲突,——很久以前的冲突,而我赢了。”
说句公道话,如果布尔迪阿年轻十岁的话,他在森林里遇见了阿克拉,是会和他比试一下的,但是一头听这孩子命令的狼——而这个孩子又和吃人的老虎在很久以前有私人冲突,这头狼就不是一头普通的野兽了。布尔迪阿认为这是巫术,是最厉害的妖法,他很想知道,他脖子上戴的护身符是不是能够保护他。他躺在那里,一点也不敢动,他随时准备看见莫格里也变成一只老虎。
“王爷!伟大的国王!”他终于嘶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嗯,”莫格里没有扭过头来,抿着嘴轻声笑了。
“我是个老头子。我不知道你不仅是个放牛孩子。你能让我站起来离开这儿吗?你的仆人会把我撕成碎片吗?”
“去吧,祝你一路平安。只不过下一次再也不要乱插手我的猎物了。放他走吧,阿克拉。”
布尔迪阿一瘸一拐拼命朝村里跑,他不住地回头瞧,害怕莫格里会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一到村里,就讲出了一个尽是魔法、妖术和巫术的故事,使得祭司听了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莫格里继续干他的活,但直到将近傍晚,他和狼才把那张巨大的花斑皮从老虎身上剥下来。
“我们现在先把它藏起来,把水牛赶回家。来帮我把他们赶到一块吧,阿克拉。”
牛群在雾濛濛的暮色中聚到一块了,当他们走近村子时,莫格里看见了火光,听见海螺呜呜地响,铃儿叮当地摇。村里一半的人似乎都在大门那时等着他。“这是因为我杀死了谢尔汗。”他对自己说;但是一阵雨点似的石子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村民们喊道,“巫师!狼崽子!丛林魔鬼!滚开!快些滚开,不然祭司会把你变回成一头狼。开枪,布尔迪阿,开枪呀!”
那支旧陶尔步枪砰地一声开火了,一头年轻的水牛痛得吼叫起来。
“这也是巫术!”村民叫喊道,“他会叫子弹拐弯。布尔迪阿,那是你的水牛。”
“这是怎么回事呀?”石头越扔越密,莫格里摸不着头脑地说。
“这这些兄弟跟狼群没什么两样,”阿克拉镇定自若地坐下说,“我看,假如子弹能说明什么的话,他们是想把你驱逐出去。”
“狼!狼崽子!滚开!”祭司摇晃着一根神圣的罗勒树枝叫喊道。
“又叫我滚吗?上次叫我滚,因为我是一个人。这次却因为我是只狼。我们走吧,阿克拉。”
一个妇人——她是米苏阿——跑到牛群这边来了,她喊道,“啊,我儿,我儿!他们说你是个巫师,能随便把自己变成一头野兽。我不相信,但是你快走吧,不然他们会杀死你的。布尔迪阿说你是个巫师,可是我知道,你替纳索的死报了仇。”
“回来,米苏阿!”人们喊道,“回来,不然我们就要向你扔石头了。”
莫格里恶狠狠地、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一块石头正好打在他的嘴巴上。“跑回去吧,米苏阿。这是他们黄昏时在大树下面编的一个荒唐的故事。我至少为你儿子的生命报了仇。再会了;快点跑吧,因为我要把牛群赶过去了,比他们的碎砖头块还要跑得快。我不是巫师,米苏阿。再会!”
“好啦,再赶一次,阿克拉,”他叫道,“把牛群赶进去。”水牛也急于回到村里。他们几乎不需要阿克拉的咆哮,就像一阵旋风冲进了大门,把人群冲得七零八散。
“好好数数吧!”莫格晨轻蔑地喊道,“也许我偷走了一头牛呢。好好数数吧,因为我再也不会给你们放牛了。再见吧,人的孩子们,你们得感谢米苏阿,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