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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去吧。”
三日过后,何家楼我家大院门前,被救的那位乡民,抬着一块上书神医的大匾和一件内装一只大猪腿的礼盒,来感谢我的曾祖父。可曾祖父面对言谢之人,却只是淡淡?地说:“这些东西,应该送给朱先生,没有他,我不会救你的。”
被救乡民慌忙跪下,口呼:“礼品一式两份,有一份已送到朱先生府上。为表救命之恩,还望何三爷收下薄礼。”
曾祖父听后,转身回家闭门,任凭送礼者及半街筒子围观者苦苦哀求,门愣是没开。
曾祖父自幼聪慧,十八岁便考取了秀才。二十岁上曾祖父进京赶考,但就在进京求学途中遭遇劫匪。万幸的是劫匪仅要钱财,并没有伤曾祖父的性命。后来,身无分文的曾祖父,病倒在一家小客店里。
流落异乡,举目无亲,满载着亲人的信念和希望,进京求取功名的曾祖父,大概是由于惊吓之后又内火攻心,一病不起。一个月后,奄奄一息的曾祖父,被当做死人,让店家给扔到了乱坟岗上。
自从曾祖父走后,曾祖奶奶和曾祖爷爷,还有曾祖母,这位嫁到何家,已有一儿一女的贤惠妻子,天天都在盼着亲人高中皇榜的喜讯。然而,就在这美好的期盼中,何家终于等来了曾祖父亡故他乡的噩耗。
首先是曾祖奶奶哭瞎了眼睛,瘫在病床上再也没有起来。紧接着是曾祖爷爷,也随曾祖奶奶去了阴曹地府。何家随着两位老人的亡故,曾祖父的兄长和他的姐姐,也即是我的大曾祖父和老姑奶奶,瓜分了家里的财产。留给曾祖母的,仅仅是何家楼“大南地”里的十来亩薄田。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被扔到乱坟岗上的曾祖父,被一位漂泊的名医搭救。落难的秀才,从此弃四书五经于脑后,随名医学望闻问切,练就了一身治病救人的绝活。事隔一十三年之后,又出人意料地回到家中。
曾祖父求学路上遇难,一十三年后归家,对乡人们来说,那是一个奇迹。归家后以教书为生的曾祖父,在不久的一天,又以自身的绝技,给乡人们创造了另一个奇迹。从此,乡人们对曾祖父,这位十八岁就考取秀才的人,再一次刮目相看。
当时是大曾祖父的儿媳妇,也即是曾祖父的侄媳妇,头胎难产。乡村里的接生婆,从早晨一直忙到午后,除了看到婴儿的一条腿外,就是不见婴儿出来。为此,接生婆使出了拿手的绝活,把孕妇捆绑到门板上,或立起来,或倒过去,且左右颠簸着,用以恢复胎位。
孕妇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那满头大汗的接生婆,也急得跪倒在堂屋里的八仙桌前,一连烧了三张印有催生娘娘的神符,并随孕妇的一声声喊叫念动咒语,驱赶难产之鬼,祈求神灵保佑。可是,结果婴儿非但没出来,反倒是折腾的孕妇脸色灰青,牙关紧闭,鼻孔里慢慢没了气息。
黄昏时,一具薄皮棺材,从大曾祖父家抬出来。匆匆忙忙的送葬人,与从三王庙教私塾归来的曾祖父撞个满怀。
“闪开、闪开”的严厉呵斥声中,一股血腥之气钻入曾祖父的鼻孔。
“人尚未死,怎么就去埋了?”闪到道边的曾祖父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曾祖父的侄子何日来,就跟在棺材后面,他听到曾祖父的话,一把揪住曾祖父的衣领,结结巴巴地说道:“三、三叔,虽、虽然我爹和您有点不和睦,可、可您也不能拿死人开玩笑啊。”
“笑话。血腥含鲜,人之尚存。若亡,血凝,腥中含臭。人命关天,岂可儿戏。”
几位送葬人迅速放下抬着的薄皮棺材,曾祖父的侄子,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紧紧拉住曾祖父的衣摆说:“三叔、三叔,望您老救命啊!”
曾祖父命人快将棺材打开,然后走近前,?拉出孕妇右手,细细号过脉搏,尚存一丝微弱的动感。此时,天色近晚,一只只归巢的老鸦,就在棺材上的空中,“啊啊啊”地叫着,低低地徘徊着,久久不愿离去。
曾祖父命人撬开孕妇的牙齿,将“七窍还魂散”的药面倒进去,再从长袍内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先找正胎穴,再寻滞产位,右手捻银针,食指向前,出针一捻一放,如鸟鹊飞腾,此乃凤凰展翅之针法。
伴随着银针一根根捻进孕妇的体肤内,再看那棺材里,终于滚出一团肉嘟噜的血色之躯。孕妇的肚皮慢慢凹下去了,就看那脖颈上一阵蠕动,一口气终于从孕妇的体内呼出来。
曾祖父命人从道旁的高粱地里,剥了一根秫秸篾,割断婴儿的脐带。双手从棺材内托出婴儿,三下两下撸去婴儿身上的污血,用手指掏出婴儿口里的秽物,倒提起婴儿的两条小腿,轻轻拍打一下粉嘟噜的小屁股。一声清脆嘹亮的啼哭,一下子惊飞了天空中那些不愿归巢的老鸦。
婴儿得救了,孕妇也活过来了。长出一口气的曾祖父,看着侄儿欢天喜地回家去了。几位送葬人,也跟着去喝喜酒了。唯留下他一人,看一眼空空的棺材,身体如虚脱一般,一步步往家挪。此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被救的婴儿,后来取名为何云章的堂孙,竟然在许多年以后的“文革”期间,亲手夺去了他老人家的性命。
曾祖父从棺材内一把拉?出两条人命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鲁西南的村村镇镇。由此,前来找曾祖父诊病求药的人络绎不绝。但曾祖父治病救人,却有他非常严格的规矩。比如说一些小病小灾,像头痛脑热磕伤碰伤等,只要不危及生命安全,您也甭找他。找他,即使您说出大天儿来,他也不给医。另外,曾祖父在“七窍还魂散”的使用上,还有一种“四不用”的说法,即吸大烟者勿用、寻花问柳者勿用、自杀寻死者勿用、该死之人勿用。
什么叫该死之人勿用?我想大概也就是曾祖父自己认为不该救的人不用吧。
由于曾祖父对自身绝技的固执看法,也因此得罪过一些人。比如解放前在鲁西南地区赫赫有名的土匪李二牛角。有一回他在黄河故道被仇家打了黑枪。只见一颗子弹从鼻孔旁进去,再从后脑勺出来,人愣是没死。
李二牛角手下的一帮兄弟,抬着他和一箱子金条,专程来找曾祖父。面对金条和苦苦哀求,曾祖父只是摇摇头,摆摆手,说一句:“您请回吧。”
脾气暴躁,杀人成性的李二牛角,从怀里慢慢抽出一把乌黑的手枪,直指曾祖父的头。他手下的一帮人,也迅速卸下身上背着的长枪,拉开栓,“呼啦啦”一下子,枪口全都对准了曾祖父。
医,还是不医?那个久远年代中的神医何三爷,又该何去何从?
第6节:丁家的唢呐(1)
第二章
丁家的唢呐
李二牛角幼年丧父,寡母李王氏含辛茹苦,将其养到十五六岁,本指望李二牛角长大成人,顶门立户,以结束母亲多年来守寡养子的艰辛。然而,让李王氏没想到的是,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自幼被宠爱惯了的李二牛角,因缺少约束和管教,成了二流子。
二流子是鲁西南方言,指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之人。李王氏看儿子田地里的农活不会干,集市上的买卖不会做,心想总也不能让长大成人的儿子,一天天无所事事地浪荡下去吧。于是,李王氏托人送礼,求大户丁家收下儿子当徒工,也算是谋一份差事,混口饭吃。
阜城集城关外的丁家在解放前经营着一支庞大的唢呐乐队,这在当地被称做响器班子。当地的响器班子,不像北方有些地区,专供丧事,为超度亡人的魂灵而用。在鲁西南,响器班子有为丧事而用的哀曲,也有为嫁娶及店铺开业等用的喜调。
解放前的丁家,每天最少能出四五台乐队。这当中,有十里、八里内的乡人所请,也有百十里地以外的他乡人之邀。那时候,单在丁家学陡的小工,就有四五十位之多。
按理说,当时丁家主事的老大——百鸟丁,是不愿收李二牛角来学徒的。这是因为解放前的响器行业,有着它严格的帮规制度,非一般人能够介入。故百鸟丁的唢呐乐队里,真正要收徒的话,除了本行业里的后代以外,再有就是贫寒人家无以为生的孤儿。
李二牛角拜师于丁家,主要是百鸟丁看在李王氏的分上,念其寡母养子不容易。于是,也就破例收下了李二牛角这位徒弟。可是,真等李二牛角向百鸟丁行过入门礼,敬过拜师酒后,浪荡惯了的李二牛角三年学徒下来,大大小小的台面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但却仍是唢呐、笙、笛不会吹,铙钹、铜锣、梆子不会敲,更别说那难拉?的二胡和单弦了。
百鸟丁看李二牛角实在是不成器,可又不忍清理门户,只好让他做管道具的差事。可谁知,李二牛角管道具没过三个月,竟惹出一件不小的祸事。
当时,丁家的响器班子,受聘于鲁西北的一户人家,为死者超度魂灵。可就在那吹鼓楼子内,管道具的李二牛角,挂了一幅老黄牛上告阎王的幕布。
此幕布为苏州刺绣,价值好几十块大洋,那幕布上面中的图像是:阎王爷坐在大殿之上,其下是一头老黄牛,口衔一把牛耳尖刀,而在老黄牛一旁,却跪着一位头戴白色小帽的回民。
此画像的意思大概是说:我老牛一辈子含辛茹苦,替人耕地种田,没想到临死前,还要挨回民的一刀之苦。求阎王爷做主,惩罚回民。
此画面大概取材于古时的一段戏文,并没有其他含义。然而,李二牛角没想到的是,此地区回民居多。他们在观赏丁家乐队吹奏的同时,也看到了吹鼓楼子内的那幅幕布。心里就说:你们丁家乐队,这岂不是成心和我们回民过不去吗!于是,便呼喊一声,数十位回民手执牛耳尖刀,冲进吹鼓楼子内,欲将丁家乐队扫平。
众吹打手,也纷纷??起板凳、桌子自卫。
丧家并不愿招惹是非,怕闹出人命。就看那披麻戴孝的贤子孝孙们,一面给闹事的回民磕头;一面又给吹打手们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