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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瞟瞟四周的人群,余三觉得不甚稳当,扯了扯东家高维明的袖子。将他拉出了人堆。
且走且行,消息灵通的余三压低了声,对着传闻中周柘遗腹子的特异之处很是发了一通感慨。
“呵呵,那算个什么呀!也就是在霍城,要是到了北边……幽燕一带的军汉、贫家子,下不起聘娶不起媳妇。荒年时勒勒裤腰省上点口粮糙米,到关外领个外族女子回来生儿育女,后代里这样的孩子多了去了!”。高维明不屑地撇了撇嘴。
“爷!这可是真的?”,四十岁的老光棍余三两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还能有假?我跟你讲,就这个周家五奶奶杜氏的老爹杜大有,别看着现在总领着燕州十万兵马。想当年,那姓杜的也不过是老国公手底下牵……”。高维明惊觉说得有些过了,晃了晃大脑袋,改口道:“也不过是个穷军汉罢了。只是霍城周家欺人杜氏娘家远,又占了在霍城人多势大,才会有事没事扯了一堆。”
说到霍城周家的欺生,高维明却是真心实意的十分反感。
打过了正月,他与手下的伙计在霍城连跑了几日,可买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霍城是江南鱼米乡,自给自足,也自有贩着各色南北货的商家铺号,背后撑着的不管是大周小周,总之是让初来的外人压根钻不进半条缝。
转念想想,高维明很认真地问道:“余三!前两日,咱看上县里进元街的几间铺面,你都说是周显家里的,不好买也不好租。我看着周显应是极疼着五房,若是咱走点路子,雪中送炭地给那个小哥儿送上点满月礼,应当铺子就好拿了吧?”
“高爷!可不好说!”,余三慌忙地摇了摇手,苦笑道:“世荣公也是刚回乡!从前的周家都是由孟太夫人掌着,这些庶务也是由周家三爷常年在霍城打理着呢!”
“那你说,要找谁?”,高维明听着瞪圆了眼,“若不成,我们就不在霍城了!周边和州、清远、连方等地我们可都租下铺子了。”。这倒不是唬着余三,本来在他眼中,霍城也就是个鸡肋之地,只是上有命,要在霍城设个点,才不得不为。但若是不成,想来向北边去信解释清楚,也能应付过去。
“高爷,不急,不急!容小的再想想法子!我这就再托人去高家打听打听,真的,我有兄弟正跟在周家三爷的身边……”,余三急得扯住了高维明的袖子,为着高额的佣金。
周显带着周曼云去了溪北大周府的消息,如轻扬的柳絮,越了溪岸,也飘进了小周府的祖宅里。
正被人在背地里盘算的周杨,此时看着眼前掩面而泣的妻子,紧皱着双眉,圆圆的脸庞显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相。
大哥带人去半山别院劝告父亲放弃初生的小侄子的事,他晓得。可老父亲居然想都不细想,就穿着正式的朝服,驱车去了大周府侄子正名,这让周杨有些始料未及。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那样妖异的怪孩子,刚出生才没几天,老爷子就给定了名,急吼吼地就要上宗谱。可我的齐哥儿呢?祖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们母子生生地分离。就这样,宗谱中也根本就没有齐哥儿的大名!”
林氏仰起了一双红肿的泪眼,狠狠地咬牙,道:“周三爷!我也是好人家嫡出的女儿,就算家世不及嫂嫂弟妹,但嫁过来之后。祖母是我一直伺候到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娘子!祖母的决定也是为了齐哥儿,为了我们周家好!”,周杨对着妻子俯身作揖,声音发颤。
“那为什么不换别房的孩子去!”,林氏起身,冲向房门,高声道:“我这就上大周府找老爷去,他要为五房张目撑腰,我就要要回我的孩儿!”
周杨冲身上前捂住了林氏的嘴。低声哀求道:“别说!娘子,可别说!齐哥儿的事,爹爹还不知道实情呢!”。
“夫君!”。林氏的眼泪刷地一下又流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周杨的身前,“妾身只是觉得不值,为了周家,婆婆让出了嫡妻位夫人。为了周家。我舍了我唯一的嫡子。为了周家,您做牛做马在霍城辛苦了十几年……
可待父亲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霍山几个山头的林地田地收回去,过在了六姑娘曼云的名下。而现在为了个五房的孩子,又兴师动众地要开祠堂。他们凭的不就是夫人嫡出!”
周杨揽住了痛哭的妻子。细声安慰。
待林氏的泣声稍小了些,周杨才压了声在林氏的耳边说道:“先等等,等等!由得夫人生的两个哥哥闹去……再等两年。等分了家就好了!”
现下少了五弟周柘,再除了同是庶出却更不得重视的周檀,周家看着是周夫人生的两个嫡子占先,可他们回了霍城后做的小动作逃不过周杨的眼睛。
一直呆在故乡的周杨占得就是个地利人和。
大哥周松上山求父亲处置小侄子,二哥周柏一边私下里找着丰津旧人要翻底。一边拿了钱银到街上找人跟着大哥去闹的事,周杨都晓得。那些相熟的族人有问过他。是否可行之时,他也点了头,另塞了好处。不然,凭着长年生活在外的两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做成了事。
“外边都传着爹爹为人心慈气和,但实则他老人家的主意极定,心也狠,认准的事就非做不可。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另娶了谢氏,也不会将我母子丢在了霍城,不闻不问。”
周杨扶起妻子,扯过林氏手中的帕子,为她擦了擦泪,又道:“按着眼下的情形,爹爹是护五房那个孩子护定了。到时,我们只要把两个哥哥做过的事拆了出来,就得了。”
林氏愤愤道:“可若是分家,有夫人护着他们,我们三房还是要吃亏的!”
“现在父亲和夫人不和,住到了山上,也就你把家务交给了谢氏,大头的外务还在我手里。这段日子,想来父亲没心思理帐,我们也可以把本就该我们的拿回来些……退一万步,至不济,还有祖母留的东西呢!那个红漆牡丹盒子,你不是还收得好好的。到时,我们就带上孩子,一路南下……”
听着周杨描述的美好前景,林氏不由地破涕为笑。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溪北大周府的大小院落已渐次地点上了灯,可一直呆在族长周淮书房里与他谈话的周显还没出来。
祖父所说的早去早回,看来是不成了。正坐在后院一位年岁差不多大的堂姐闺房里的周曼云,对着邀她一起玩翻花绳的两个女孩摇了摇手,继续端坐想着心事。
周家的这位老族长周淮周泽仁,论辈份比周显长一辈,已近八十,在四十多岁上做到了四品侍郎就报病退了,回乡后含饴弄孙持着族务,为人按着后人的悼怀是极方正梗介的。在前世里,幼年的周曼云对着泽仁公的印象,也就是他故去时的吊唁。
此刻,曼云对族长的“梗介”很是没谱。一般来说,能用上这两个字的老人,应当会很固执己见。对于恺哥儿的事,他会跟阿爷掰扯了这么久,想着必不乐观。
再想想,从进了周府之后,周淮的三儿媳亲带着她认全后院的内眷时,落在身上那些“原来这个孩子还是正常的”的眼神儿,周曼云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阿爷让丽芙姐俩在街上被人看,和让自己被大周府的人相看,目的都一样,不过都是借着她们说明下,现在还在山上的恺哥儿也只是个有点点不同的正常孩子。她也按着阿爷的吩咐,热情地邀请了内宅的女性长辈们得空儿去别院看看初生的小周恺。
“溯根源,正本系。本朝太祖就出身世家,登基后更是严格规范了世家谱系。陈朝五品官员以上,方可立家祠,非列候不得享家庙。生为庶人,只能路祭先人。恺哥儿的将来,无法预估。但阿爷必须尽己所能,让柘儿名下有子,让周恺有本可溯,待他长成后不至连根本都无处寻,不为家族承认,为世人轻视。只要待阿爷办好了这件事,你尽可将恺哥儿带走,他在哪儿长大,也不打紧……”
想到了周显老泪纵横的坚决,曼云长叹了口气。面对老人家极其重视的心愿,她是怎么也没法把乱世将至,能让弟弟活着就好,其他虚名都无所谓这样的话,轻飘飘地说出来。
按着大周府内眷长辈对待自己的和蔼态度,显然族长周淮并没必要针对个后辈的小孩子,那么泽仁公与祖父纠结着的到底是什么?
最终要让恺哥儿落谱,阿爷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曼云才不信俩个在政坛泡了经年的老头是在泪眼相对,玩着动之以情!
第63章 留下
当初只有高氏、白露等人充着亲友为周恺办的洗三实在是寒碜至极,待与溪北大周府谈妥之后,周显决意为嫡孙办个热闹而又隆重的满月礼。
既然是要正身名,满月礼自然得办在芳溪南岸小周府祖宅里,按着周显亲拉的名单,内外宅加起来,单请族亲,宴席也就能开上百席。
刚接着周府管家之权没几个月的大奶奶谢氏,不甘不愿地嘟哝着劝了公爹几句,说是周家才逢大难不久,逝者未安,不宜过奢,也恐折了小孩子的福气。
长媳这样生硬的回绝,与长子周松自那日见周显上了大周府就消极对抗躲在儋院的态度,惹恼了一心要贺周家添丁之喜的老周显。他直接喊过了原在霍城主持祖宅中馈的三奶奶林氏,将操办事宜交给了她。
而林氏早就收了消息,知道溪北大周府族长周淮的嫡长孙周桐是要在满月礼上充任赞者的,也就忙不迭地接了处理家事的对牌。
年近八十的周淮,嫡长子已逝,按着族中规矩,他的嫡长孙周桐毫无疑问地就是下一任的族长。
虽说婆母与长嫂是谢家贵女,但终究这是在周家的霍城,做了周家媳就得随着周家大势走!自觉有底气撑着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