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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如果不是朱妈妈在边上拦着,高氏会死扣着曼云。不会让她跟着道士单独走的。但没法子,她最终只能回来,严令跟在身边的周慎还有明霞。不得吐露半字。
“我何尝不知。只是旦夕祸福,说不清。嫂嫂,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杜氏仰望着床顶,轻声叹道:“原本想好好带着曼云的。现在却要她顾着我。若是有日我不在了,谁又能顾到她?总是多样本事。也多些活命的本钱……”
心底更深的惧意,杜氏藏着,不敢出口。周曼华服毒的事情,直到现在,高氏还不知情。
婆婆周夫人的药匣子里有秘药,而这也是世家嫡传贵女的珍贵嫁妆之一。从前杜氏曾听周柘讲过,也曾看到过周柘从周夫人那儿拿到的另一种药,她本来也就以为那已是极限,可是这一次周曼华的死,才让她体会到可怕的无情。
若是有天做父母的无力护持,曼云也遇上涉了医药的险事又该如何。反复思量了,杜氏才答应了虚言的收徒弟之意。虚言的来历,交待过,她比曼云清楚,也直当云姐儿是在讲着虚言告知她的托辞。
“嫂嫂!一样的,就跟你托我请玄风大哥教慎儿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一样的。做娘的,不就指着儿女,平平安安。”
“可是曼云终是女儿家。你想好怎么跟五弟交代了?”,高氏凝重的眼神放柔些,但手中的帕子还是攥得死紧。
“我想五郎也会乐意的,他最疼云儿……”,杜氏笑了,光灿如花……
稍偏了村道,走到不远的荒坡下,曼云就看到了紧贴在土面上的忘语,一身褐布褂子加上动也不动的姿势,象极了被阳光晒干的大号壁虎子。
小手摆了摆,止住了要跟上来的小满,周曼云独自一人拎着袍角,跑到了忘语的身边。
静静地看了会儿,曼云问道:“哭够了吗?”
“唔!”,趴着的人形动了动,仰起脖子,看向了曼云。这会儿,忘语的眼里已没了早上那种忿忿不平的红,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还有羡慕。周曼云叹了口气,重生以来,自己一而再而三地反成了旁人羡慕的对象,这让她有些感慨万千。
“师父对你真好呢!”,周曼云说着,尽量地让自己的语音显得欢快,“一回院子,就让我把你叫回去。他也就是不好哄你嘛……”
“要你教!”,忘语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垂在膝上,反瞪着牛眼,“谁对我好对坏,我不晓得。要你个小奶娃娃教训我?”
得!好心倒没得了好报。周曼云心底一哼,脸上甜甜一笑,伸出了小手,道:“师兄,那我们一起回吧!”
忘语犹豫了下,伸出手,握着,站起了身。
小满远远跟着,仿若已芥蒂全消的两个孩子,你说一言他顶一句地拐上了村道。
“徐小哥儿,回了?”,路边村舍正拾掇着柴火的中年农人热情地向忘语打着招呼,大嘴咧着笑,“刚才我打山上下来时,就跟你讲过,你爹打你两下,把你扔山坡上,也是气的。回去跟他认个错也就得了。”
曾远远看着虚言教训人的农人,在下山经过时就曾好心劝过忘语,可是他却没听。
周曼云却有些呆了。握着忘语的手晃了晃,“徐小哥儿?”
“嗯!”,一直板着脸的忘语扑哧一下乐了,脸上带上了几分得意,道:“村里这些没见识的土人!也就偶听杜大伯他们叫师父虚言道兄,就当了师父叫徐言道。还问误认我是师父的儿子,一直当他人长得嫩相,生子又早。”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虚言从住进宝树村起,就再未做过正式的道家打扮。村里人也只是在忘语面前猜过长相有些相类的他是否是虚言的子侄,是忘语一个误导的点头。才引了村人猜错了两人的关系。
“徐羽!”,忘语想了想,认真地低下头交待着小师妹。“我跟村里的小孩子说我叫徐羽,他们管师父都叫徐大叔,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每次都胡乱应。”
“这事,你不许告诉他!你必须保证!”。忘语紧紧捏着曼云的小手,郑重地强调着。
“我不告诉他的!徐羽哥哥!”
很显然,“徐羽”这个名字很得少年的心,嘴巴咧开了花,一个冲身抱起了小小的曼云,撒了丫子地快速跑了起来。将本就掉在后面的小满,更是甩了老远。
风从耳边过,紧贴着少年胸膛的身体。能感觉到他的心正欢快地跳着,喜悦,无遮无挡。
只这样,就能很开心吗?曼云低下头,看着忘语还带着黄土草茎的发顶。抿嘴一笑。也许,前世的徐讷。也是这样,被个小孩子的谎言,硬改了姓吧。
解了心结的忘语很好相处,依旧如往日一样护着曼云。
每一天,周曼云的学习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简单充实。她现在有着两个师父,白露依旧晨昏拘着她修习着柔锦之术,而虚言开始给她教背起汤头医歌和药典,学毒先学医,远离了南召,接触了更多不同药草的虚言,想让弟子从头就把基础打牢。
还有二伯娘,似乎也勾起了好为人师的瘾头。
呆在高氏房里,正在窗边桌旁临着字贴的周曼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啧啧有声,在她对面的周慎又写了几个字,终于还是手中笔一颤,素纸上多了个大大的墨点。
周慎低下了头,默默地把写废的纸抽到一边。
“谁让你写得比我快?”,曼云大乐。她突然发现,以小卖小地欺负小孩,真的很有意思。从忘语到周慎,他们爱摆哥哥的谱,她就如他们所愿。有人纵容,她珍惜,也奢享。
门帘缓缓地挑开了,高氏带着一身的霜气缓缓地挪步坐在了曼云的身边,利声道:“周慎!你先出去!”
刚才捣乱的事被高氏听到,逮着了?周曼云不安地将笔靠回到了笔洗上,怯怯地抬眼儿看向了高氏。
高氏红着眼眶,眼中泪珠直打着圈,见着曼云一团孩子气的小脸蛋,更是悲从中来。
她一把将曼云揽在了怀里,痛哭失声,道:“云姐儿!我可怜的云姐儿,你爹,你爹爹他没了!”
爹爹没了?周曼云有些恍惚了,象是踩在了虚渺的云端。山居的日子过得安逸,她倒是真的,忘记了爹爹的死讯将至。
高氏见曼云呆住,心慌地将她箍在怀里,轻声唤着,“云姐儿!云姐儿……”
“爹爹没了!”,周曼云找回自己的声音,平板地重复了句。她觉得她该哭,可是眼眶干涩得没有一滴泪,流不出。
也许是因为,对于别人来说突如其来的丧讯,对我来说,已是隔了二十来年,隔了一生的事实。心早就接受了,所以忘记了应该怎么样去哭?周曼云轻轻地侧了侧头,缓缓地伸出了手,探向了高氏手中紧紧捏着,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放开的一卷纸。
皱皱巴巴的纸张,摊在了曼云的面前,她仔细地读着上面的每个字,反复抠着。
“杜玄风他们从县里抄来的,怕有假,又到平州核了才报来。还没跟你娘讲……”。高氏一边拭着泪,一边在一旁解释着。这并不是民间私传的丧报,是由朝中发往各地的明旨抄件。
“六月十五,南召余孽于大慈恩寺行刺梁王,当时也在寺中父亲不幸罹难?”,前世从未见过此份邸报的周曼云细心读完,抬起了头,一脸麻木,道:“假的。”
“云姐儿,这是真的!”,有些吃惊着侄女真看懂了略嫌生涩的文字,高氏轻轻地抚了抚曼云柔软的黑发,小声纠正着。
“假的!”,周曼云的小脸板着,一颗豆大的泪缓缓从腮上滑了下来。
父亲的死居然也有着蹊跷。
这让原本早做好接受准备的她,无法接受!前世里,周曼云也看过永泰元年发到家中褒扬父亲的圣旨,那上面写着的父亲死因,与这份邸报上的,不同。
第55章 言而无信
由洛京广行天下的明旨当然不是为了专门通报这事,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求各道各州严查已混入陈境腹心的南召余孽,特别是西南各州更是进入战备状态。
而颁行日期六月二十五日,比之行刺发生的六月十五要晚了十天,显然是等事情查清楚,盖棺定论后的结果。
齐聚在一处的人们脸上都带着霜,从远方而来的消息现在已成了他们心上重重压下的锁。现在他们是在周家住处不远的另一座小院,应该通知的人,都偷偷地被叫来商量对策,而毫不知情的大人也就剩下了还躺在病床上的杜氏一个。
“平州以北数州正逢旱情,许多州县已现流民乱象,路上也不太平,可能跟着姑爷的人还会晚几日才到丰津。从今日起我们会在轮流在丰津县城守着消息,也要再安排上两个北上迎一迎。”,杜玄风的脸,铁青一片,握成拳的手暴着虬蛰伏的青筋。
杜家亲兵也分了几个保护着周柘回了洛京,可现在出了这样天大纰漏,他们还没回来,这让杜玄风很有把他们剁了的冲动。
“得赶紧的!说不得那消息是假的呢!”,坐在地上的朱妈妈抬起哭花成一片的大胖脸,声音沙哑。
白露摇了摇头,朱妈妈狠狠地拍了下自个儿的大腿,又哭了起来,“姑爷没了……俺家三娘,俺家云姐儿可怎么办哟……”
怎么办?自然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就是了,周曼云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呆看着在自己的小手中捻动的衣角,一片茫然。
“师妹!应该与南召无关的!”,坐在她身边的忘语很认真地对着曼云解释。他敢肯定,是因为两年前,他跟忘语离南面进入中原腹地时。那些叫嚣着要复国的南召残兵残将躲在大山里,根本就没敢跟来一个半个。
只是受着师父的管制,这些话是不能讲明的。忘语直盯着坐在眼前的小姑娘,生恐被她迁怒怨恨,从进屋开始就不哭不闹的周曼云,让他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