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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你的嫌疑岂不最大?」
刘欣笑著称是,又说:「不过董大人与我同船,若要一个个搜查,他也逃不了干系。就不知躲在他背后的黑手又是何人了?」
听了刘欣这番话,王莽心凉了半截。他洞悉力惊人,意识到刘欣这番前来,并非要胁他,继而直截了当:「你的意思究竟为何?」
「很简单,你不放董玉兰,就让我的人留在你府中照料她。」刘欣明白王莽绝不会轻易放手。
董贤已暴露真身,董玉兰的处境就变得危险,只有派心腹守在她身边,才可让董贤稍稍安心些。
「原来如此。」王莽不松警惕,看了芷薇一眼:「我吩咐人安排一下房间,今晚就留这里。」
王莽说完,先行离开客厅。刘欣望向芷薇,见她仍一脸难以置信,轻道:「董玉兰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你记得好好照料。」
多幅画面在芷薇脑中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偶尔会看到董贤对窗静思,微敛双目,温柔如斯,像是待人拥吻——原来他期待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欣。久久的沉默后,芷薇开口询问:「殿下既已掌握王莽的计画,为何不逼他交人?」
刘欣感慨:「他兵权在握,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之举也是缓兵之策。」
「你是否真爱董贤?」芷薇此问,令问答二人都心头一震。
刘欣站起身,默默一笑。这笑看似云淡风轻,却隐含决绝、炽烈。
呼应着脑海中董贤在窗前期待的神情。真爱,岂是言语就能承诺?摸不着、看不到,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真爱即是两人内心无声的默契。
淡雅轻笑,却已刻骨铭心。只是一个表情,就已涵盖所有答案。芷薇抿唇,说道:「芷薇明白,殿下放心,我会尽心照顾好董夫人。」
刘欣点头,不候王莽回来,信步离开待客厅。
***
回御阳宫时,刘欣未坐马车,一路策马而奔。两情相悦才可开花结果。冥冥中,就已注定他们相系。
董贤此生除自己以外,不应再有缘分横生。
回寝厢时,正巧看见仆役托盘退出。刘欣上前一看,盘上的食物摆放整齐,犹如刚从厨房端出来一样,一点不缺。
「欣殿下,董大人不肯进食,连箸子也没动过。」
「他向来挑食,太过油腻的东西都不肯吃。」见送来的都是些清淡菜色,刘欣接过餐盘说:「先退下,让我劝他试试。」
推门而入后,恰巧看见董贤倚窗观望。昨夜在渭河岸边,他与自己苦斗,浑身是伤,憔悴非常。立在窗边,雪白颈项上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仅看这一幕,刘欣已痴了几分。
「怎么不好好吃饭?」刘欣把董贤拉到桌边,把竹箸递到他手中。
「为什么软禁我?」董贤望着刘欣,问道。
今早起床,刘欣已不在身边。董贤知道他定是去禀报渭河一事,心头犹如缠绕一团乱麻。不知王莽见他活着,又要出何诡计。他急忙更衣外出,不料御阳宫的仆役齐跪面前。要摆平这些人,只须挥鞭片刻间,但他们个个诚心奉劝,说若他离开,就是他们照顾不周,无颜再见刘欣,必会一起了断。
御阳宫的人何时如此心齐?董贤脱不了身,暗忖定是刘欣出此主意。听董贤问话,刘欣不答,将一片竹笋夹到他碗里:「尝尝这个。」
董贤一撂竹箸:「用计软禁我也无用,你也知道,我若想走,御阳宫根本无人拦得住我。」
刘欣接着往他碗里夹菜,自顾自说:「不知某人听了他嫂娘的消息,还肯不肯好好吃饭?」
「嫂娘的消息?」董贤闻言大喜,刚要细问,却见刘欣夹来一朵蘑菇,只好乖乖张嘴。刘欣笑得顽皮。
董贤自行拿起竹箸,一口口将饭菜送入嘴里。好不容易吃完,刘欣又端来一碗汤,董贤拗不过他,一勺勺喝下才让刘欣满意。
「嫂娘怎么样了?是不是王莽为难她?」碗一放下,董贤便迫不及待地问。
刘欣抚上他的手说:「我与王莽相互牵制,他不会这么快有所行动。你放心,我派芷薇到你嫂娘身边,总比她孤身在王莽的掌心要好。若有风吹草动,芷薇都会捎信回来。」
董贤站起来,在房中踱步,忽然转身:「我想去王莽府见嫂娘一面。」
「真是疯子!除了御阳宫,你还能跑去哪里?王莽现在想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你若回去,岂不羊入虎口?渭河之事,朝廷必会派人细查,王莽有办法脱身,你却是壁虎之尾,替身傀儡。」
董贤被刘欣说得心烦意乱,他虽句句有理,可自己偏偏放不下心。王莽既然连他也想要灭口,又何必留着嫂娘?
一个晚上,董贤闷头不语,早早上床就寝。刘欣看完书卷,见他已睡下,低首凑到他面前,轻声说:「你又在骗我?为什么装睡?」
「我没有装,只是还在入睡。」董贤闭着眼睛,答了一句。刘欣解衣,躺到榻上,里面的人抖动了一下。
刘欣伸手环住董贤微凉的身体说:「昨晚你拖在我的马后,为何不松手?如果马儿一直向前跑,你该如何是好?」
董贤在他怀里,眨着眼睫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停马?」
「你要牵制我的马,我当然要跑。等我停的时候,你已经晕了。」
「强词夺理。」斗嘴时讲不清的道理,在两人间你来我往。
董贤的脸贴在刘欣的胸膛,底下清晰的心跳以及散发的温暖让他舒心不已。双手也情不自禁环过刘欣的腰,董贤轻道:「你若答应我一事,我就考虑原谅你。」
刘欣亲吻他的额头问:「是什么?」
董贤微微一震,又说:「算了,你不会答应的。」
「你说说看。」
自知他不会放走自己,董贤后悔刚才出口的话,松开手,转身而睡。
刘欣被他挑起了兴趣,不屈不挠,像个顽童般爬到董贤身上,硬逼他把身子放平,接着问:「说啊,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同意?」
看刘欣耍起性子时就如初次邂逅时的懵懂少年,董贤轻笑,抚上他的脸:「你先下来,被你压着,我喘不上气多说话。」
再精明老练,年龄也是被框死的。
刘欣听话地爬下来,躺到董贤身侧,凝望着他。
「我想……我想在晚间,去王莽府见一见嫂娘……」
「不行。」话还没说完,已被打断。刘欣脸上的稚气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赫赫威严。如今董贤身分特殊,他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可是……」
「别说了,睡觉。」刘欣不假思索一拉棉被。这次换他转身睡去。
身体突然被人从后抱住,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后背。漆黑的厢房里,董贤的眼角一闪一亮,他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如没有嫂娘从小养我疼我,我岂会苟活于世?我们也根本无缘相见,你要我做个过河拆桥、不忠不孝之人吗?」
一只手被刘欣握到唇边亲吻,董贤贴在他的后背,此刻听刘欣的说话回声,浑然醇厚,像是从内心发出来一般。
「好好睡,孝子也要睡觉,你太累了。」
心头再度得到安抚,朦胧间,感觉刘欣又侧过身,抱住自己。靠在这安全的胸膛上,所有的怨、所有的无奈、所有多年来的疲惫,都慢慢沉淀而下。
***
太后离逝,举国大丧。国葬大典延续了足足两日,汉廷官员、平民百姓一律披麻戴孝。放眼望去,整座长安城如同裹在一层白布里。
王政君生前所住的长乐宫殿外巍巍千人,一片素白。中央的华贵棺木中并无遗体,摆放的只是一顶后冠、一件后袍。
刘欣仍不放心董贤与王莽碰面,故今日依旧以抱病为由,不让他出席。无尽感慨王莽演戏出色─葬礼之上,他忧怨哀愁,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事发距离葬礼一共三天,刘骜却犹如老了三年。
赵飞燕一路扶他入殿,步伐也微显蹒跚。最后一天的送葬终于完毕,从外归来后,刘骜滴水未进,赵飞燕特地熬好参汤,送入书房。
「太后逝世,我也一样悲伤,但万不可就此自暴自弃。皇上喝一点。」
「不用,端出去吧。」刘骜心情烦闷,打发一句。赵飞燕锲而不舍,又将参汤递到刘骜面前:「皇上定是在烦子嗣的事。后宫嫔妃众多,来日一定会有皇子诞生。」
此话正中了刘骜的痛处。如今,他已无能生子,往后赵飞燕无儿可靠,只求刘欣能够善待她。刘骜接过参汤放在案上,叹了口气:「朕有些劳累,想独自静一静,你先退下。」
听他这样说,赵飞燕难掩失落,僵硬地行礼告退。
夜深人静,月光倾泻,未央宫的皇后别院格外冷清。挥退了所有仆役,赵飞燕一人坐在院落的荷塘边。时值冬日,荷塘内空剩一池的水,赵飞燕不禁感伤。
刘骜的苦闷,她个个系在心头。只不过,皇上似对她关上了心房,倾诉深谈更是不再有过。微风轻撩裙襬,如同邀请,赵飞燕起身,迎风而舞。她身姿曼妙,旋转间,衣裙如怒放之花,摆动的双臂乃至十指,犹如流水般难以捕捉。这支孔雀舞,正是当年她初遇刘骜时所跳。暗夜下,独自起舞,极似一只孤寂的孔雀。
赵飞燕不知连续了多少个回旋步,眼前的景物忽然晃动,她心下一惊,急忙驻步,不料身子已失去重心,直向荷塘栽去。微风忽掠脸庞,只觉被人抱起,腾云驾雾间似已返回地面。赵飞燕微微睁眼,霎时红了脸颊,又是那双温柔双目。
她猛地回过神,立即从那人怀里脱开身,轻道:「多谢王爷。」
「夜里风大,皇后怎么一人在这里独舞?」赵飞燕凝眉不语。
王莽淡笑,拉过柔荑,一路将她带入皇后寝厢。内心虽觉不妥,却怪手被他拽着,赵飞燕不愿招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