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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红-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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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住在朋友家里?”
  “不,是雇主家里。”青年掏出钱,压在茶杯下。
  两人走出咖啡馆,即将分手时,青年问兰德道,“他还好吗?”
  “谁?”兰德不解。
  “被你们封押在水下的那个人。”青年直视兰德的眼神锐利,不愿遗漏他听到这个问题时脸上产生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他很好,继续在北冰洋里躺着,我想他一定觉得很冷。”兰德回答的很自然。
  “那我今天一定是认错味道了。”青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什么味道?”兰德追问道。
  “我从紫旗袍女人的妹妹身上闻到了他的味道。”青年紧盯着兰德,眼神像一柄利刃,锋利无比。
  “不,我们没有让他逃出来。”兰德坚定的。
  “兰德,你还记得他的绰号吗?”青年问兰德。
  “记得,”兰德颔首,“他可是当年我追捕了五年的混蛋,怎么可能忘记。”
  “在中国的古代传说里,朱雀是一种红色的鸟。”
  “不,朱雀从不亲手杀人。”
  “朱雀拥有自己的信徒。”
  兰德没有接着青年的话说下去,他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与青年背道而行,青年看着他的背影,他们没有道别,没有说“再见”,一如很多年前他们所习惯的那样。
  不说再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的再也见不到彼此。
  而他们刚刚所谈及的男人,他的绰号便是朱雀。
  青年记得,很久以前,朱雀也是个驱鬼师,只是,后来,他成了别人的崇拜,成了信徒们供奉鲜血,顶礼膜拜的偶像。
  他回到苏家的时候,大门还没有上锁,一进门,就看到苏桥抱着胳膊在门厅里站着。青年没有多看他一眼,顺着甬道走近还亮着灯的大厅,苏老爷子还在看电视,他怀里抱着那只黑猫,看的依旧是昨晚那档方言节目,青年与他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出了大厅。
  走到天井里,他的目光不由被那口在夜空下展现出黑灰相间的颜色的井所吸引。此时,廊屋下的鸟儿们似乎都已睡了,不再比试嗓子,鸟笼也不再左右摇摆,它们垂直挂着,纹丝不动。而底楼和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暗着,大厅里的光亮传不到这里,电视机的声音也没法闯入。一切事物都被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青年走近那口井,两手撑在井口边沿。他俯身去看,因为没有足够的光照,他所看见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没有弯月的倒影也不见星星的踪迹。
  井里似乎没有水。
  就在青年这么想的时候,渐渐地,他听见有水声滴落在这片黑寂中。
  嘀哒,嘀哒,嘀哒。
  水珠从高处滴下,落到水面,被承接包容。
  他又放低些身子,水声在井里引出了一串回音。夜里微风拂过,吹起井里让人难耐的腥臭。青年扶在井上的手的手心里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潮湿,要比触到水的感觉更黏稠,温热些。
  像是血。
  “嘎”
  青年听到一声尖锐的鸟鸣,他猛地直起身子去看那些鸟笼,它们被固定在原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们中的一个方才发出了一声恶意,刺耳地鸣叫。他安静地等待着,这声鸟鸣却不再出现了。他又再度低头看向井里。
  接着,他听到一阵怪声,像是有东西被拖拽着上楼,那东西磕到了一层一层的楼梯发出了这阵怪声,青年还在听着,声音持续了很长了一段时间才停止,期间还夹杂着细碎的不能辨识确切词句的耳语。
  终于,他的手离开井身,不再去看这口井。他将双手摊开,在微弱的月光下,只看到一些扭曲的流年纹路,它们保持着肉体的本色,没有被其他颜色浸蚀。
  正当青年要向楼上走去,井里传来了更为怪异的声响。
  是指甲刮剥着水井内壁的声音,四周太安静,只剩下这声音越来越尖锐,听着听着,似乎像是有人的指甲挖穿了你的皮肉,在你的骨头上重重刮弄,将你骨头之外的血肉剥下,好让易碎的骨骼暴露出来。青年看到自己的胳膊,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却轻蔑的笑,他的胳膊在浓重夜色中流出暗色的血,看那样子,如同被人用手指刺穿一般。
  青年没有理会这个声音,也无视自己胳膊上缓缓淌下的血,他走上楼,按着平常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他打开灯,关上房门,杂音消失了,胳膊上的血也不见了。他完好无损的站在床边,面对着坐在他床上,紧张地瑟瑟发抖的苏蔓。
  苏蔓的胳膊真的在流血。青年刚要上前问她,她双手抱头,一骨碌从床上跌坐下来,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她喊着,用她会的唯一一个单词。
  “啊,啊,啊,啊……”
  此时,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单调,而是被深深的恐惧和惊慌覆盖着。青年屈膝,轻拍她的背想要安抚她,她却变得狂乱,用自己的身体撞向床头柜,青年去拉她,她推开青年,从地上跃起,双眼圆睁,尖叫着夺门而出,青年赶忙追出去,苏蔓光着脚一路狂叫着跑下楼,她的脚步不稳,青年看到她几乎是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的。可她却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停止,青年跑下楼时,苏洛茗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苏老爷子和苏桥也从大厅赶来。
  “苏蔓!”苏桥高声喊她。
  苏蔓站在那口井边,朝众人挥舞着流血的胳膊,她看着苏桥,咧开嘴笑得夸张,苏桥一点一点靠近她,一边示意她不用害怕,苏蔓“啊,啊”的喊着,拖着扭伤的脚绕着那口井跑。
  “神经病!”苏洛茗白了苏蔓一眼,回了自己房间,用力关上门。
  青年站在一边,苏桥已经将苏蔓抱住,远离了那口井。苏老爷子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他怀里的黑猫一纵身,踩着无声的步子走到了青年脚边,讨好般蹭着青年的裤子。
  “爸,我带苏蔓去医院。”
  在青年和苏老爷子的注视下,苏桥带着还在吵嚷的苏蔓走出了天井。青年发现,苏桥已经换下了酒吧里见到他时的乖张服饰,又成了一个规矩得体的年轻人。
  青年听着脚边黑猫甜腻的叫声,对着苏元的房间出神,苏老爷子走到他跟前,试探地喊了喊他,“易先生?”
  “什么事?”青年的目光落在了苏老爷子身上,他裹着厚厚的棉衣,哆嗦着,很怕冷的样子。
  “我想苏元一定睡得很熟。”青年弯腰,伸出一根手指逗起了猫。
  “哦,苏元啊,他去乡下淘东西去了,过两天才回来。”苏老爷子的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想要引起黑猫的注意。
  黑猫没有理睬他,还粘在青年手边,玩得不亦乐乎。
  “这畜生。”苏老爷子悻悻,无奈苦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青年将黑猫从地上捞起,抱着它上了楼,黑猫腻在他的怀抱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享受着青年怀中的暖意和他身上浓郁的鬼气。
  青年抱着这只猫坐在床上,他抚摸着它柔软的背部,透过那层黑亮的发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它细软的脊椎。
  他忽然想到了兰德。
  十年前,他的妹妹离家出走,而他也离开了这个男人,这个为了他背叛了自己的家族的男人。
  十年里,他设想过很多与兰德重逢的场景,在某座城市,某个路口,或是某条街道上,他会再见到他,然后呢?然后,他就不敢再进一步想像下去了。
  十年后,他果真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上遇见了他,他们微笑,交谈,喝茶,却不互相问好,也没有临行道别。
  匆匆忙忙的,就好像谁都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抵死缠绵,在别人看来,他们不过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交情不深也不浅。
  黑猫发出“咪呜”的轻叫,青年挠挠黑猫的下巴,“好了,我要去洗澡了。”
  黑猫听懂了他的意思,跃到床上,行到枕头边,躺卧下来,青年对它似人的举动报以一个温柔的笑,他起身,拿着替换的衣物和睡衣走到了公共卫生间。
  等到他洗完澡,洗漱完,再躺到床上,已经接近凌晨。原本在床上的黑猫不知去了哪里。
  那一晚,他梦见第一次遇见兰德时的情景了。早上醒来时,其他的细节又都被扔回了记忆深处,只清晰记得兰德在梦里对他说,“我是吸血鬼,我能吸你的血吗?”
  天井里的鸟儿一如往常的聒噪,青年穿过天井来到大厅,阿如正提着热水瓶给坐在苏老爷子对面的一个人泡茶。
  这个人他认识,是兰德。
  兰德托腮,懒洋洋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迅速在热水的冲击下,舒展开身体。
  青年坐下,和苏老爷子寒暄了两句,苏老爷子对他说,“这位警官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青年对“警官”这个称号略感惊奇。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苏七煮药。”苏老爷子起身,对两人笑笑,握着蒲扇走到了大厅一侧的药炉子边。
  “什么事情?”青年直接便问道。
  “我想你加入重案组,调查最近的案子。”
  “我不是警察。”他婉言拒绝。
  “我知道,”兰德无所谓的耸肩,“可是我需要你。”
  “警方那里怎么交代?”青年知道,既然他找到了自己,必定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忘了告诉你,”兰德故作神秘的笑,“我现在是重案组的负责人。”
  “呵,怎么办到的?”青年轻笑。
  “我的国家发生了类似的案件,怀疑凶手逃窜到了中国继续作案,我作为警方代表特意到此进行调查。”兰德一本正经地胡扯。
  “我能帮到你什么?”青年问道。
  “我想要从那些死去的女人那里得到些线索。”
  “我可以帮你。”青年拿过他的杯子,喝了口水,“不过,得先等我解决了苏七的事情。”
  兰德笑了,“你现在就可以去。”
  “苏老先生,我能去看看苏七吗?”在得到老人一个肯定的答复后,青年起身朝后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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