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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墨微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兰德才出来。
“该吃午饭了。”兰德捂着肚子,看着走廊一头推着餐车朝他们走来的护士。
“回局里吃吧。”易墨微笑笑。
“我还以为阮紫秋的亡魂又来骚扰他了。”兰德和他往电梯处走去。
“她在我身体里出不来。”易墨微摇头。
“那你为什么过来?”
“我想来看看阮紫秋的愿望能不能达成。”
“那你不该救他,你干涉了别人死的自由。”兰德按下向下的按钮,电梯刚从一楼上来。
“你不想他死。”易墨微笑着说话,兰德看他一眼,“你又怎么知道。”
“兰德,”易墨微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收起笑容,“你总是不愿意看到死亡。”
“对他们来说,死亡是很悲伤的事情。”
他们讨论起死亡这个对他们来说有些飘渺的话题,这时候的医院正在享受着午餐时的安宁,病人们,护士们,医生们,都待在了各自的房间里。他们说话的声音在空荡的楼层上扩散开来。
“他们有亲人,朋友,爱人,一个人死去了,总会有人会为之伤心,会有人为他痛不欲生,这种感情很美妙。”
兰德说到这里的时候,电梯到了四楼,在电梯内门开启的那一刻,他说,“我羡慕他们的死亡。”,他精致的脸上是落寞无奈的神情,还略带着苦涩。易墨微靠在他边上,对他说,“兰德。”
兰德没有回应他,他们走进了电梯,银色的门轻合上,在这个长方形的金属箱子里,易墨微搂住他,紧贴的温存仅仅存在了一秒,他就被兰德推开。
一些细微的痛苦埋藏在他的眼里,它们已经追随了他百年,并将存在更久。而看着易墨微,他那双漆黑,望不见底的眸子将他的痛苦染得更加深了。
“我们会活很长很久,”易墨微不再看他,而是面对着冰冷的,极具现代感的银色电梯门,那上面模糊的映出他和他的样子,姿势,和距离。“我,和你。”
“别再说这些好听的了。”兰德撇撇嘴,揉了揉自己的金发。
“我说的是事实。”易墨微低头浅笑。
“你是想强调我会和你在一起活得很久,还是其他的?”兰德问他。
易墨微回以他一个反问般的笑。
“说实话,”兰德跺了跺脚,整个人看上去又变得精神抖擞了,“我不太敢相信你。如果你是我,我想,你也不太能再相信。”
电梯到达底楼,他们走了出来。住院部大楼很是冷清,只看到一两个护士急匆匆地从他们眼前走过,她们表情冷漠,步伐轻捷无声,像是幽灵。
“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兰德说道。
“兰德。”易墨微仅仅是这么低声唤他。
兰德觉得不舒服,他曾经那么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为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着迷,在夜里缠绵,听他低喃便会兴奋不已。而此时,他听见他,感觉到他,仍旧为他痴迷,却不再拥有那时的激情,不是情到浓时转为淡,而是情深款款不知可托付于何处。
他讨厌不断的有希望又不断的绝望。
这样的爱太折磨,怀揣在心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团荆棘球,尖锐刺痛。
他们不再交谈,等在停车场里的警车边上。没过多久,范文就从楼里出来,三人坐上车,兰德坐到了后座,回去的路上,范文一个劲地说着林晓军的事情,易墨微端正地坐着,仔细地听,还不时和他攀谈几句。兰德则靠在车门上,双眼颓丧地紧闭,他苍白的面目,蓬乱的金发,让他看上去还像个少年。
回到重案组,兰德看见方在桌上的包裹,兴冲冲抱着包裹就拆。葛晓川和林方还没回来,方天皓也没回来。范文见状,叫上刘歌一起去吃午饭,问易墨微和兰德要不要一起去,被两人婉言拒绝了。
兰德从包裹里拿出两盒一升装的草莓味牛奶来,包裹里还附上了一根吸管。
他掰开牛奶盒,插上吸管,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不用问他,易墨微就知道那是什么。
草莓味的少女血浆是他一贯的口味。
他捧着牛奶盒子,喝得津津有味,他松开吸管问易墨微问题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嘴唇上留下的血。他用舌尖舔掉它们,问易墨微道,“你知道林晓军的哥哥,就是我们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黑衣男人,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易墨微托腮看他。
“他说,为什么他还没死成。”兰德抽了纸巾抹嘴,又去拆另外一盒。
“他很讨厌林晓军。”易墨微断言道。
“没错,”兰德摇了摇刚才喝完的空盒子,“不过,既然这么讨厌,怎么还会来医院看他,呵,人啊,就是那么有趣。”
这时,林方和葛晓川走了进来,两人都是一脸疲倦,兰德见了两人,放下手上牛奶盒子,走过去就要问两人案情。
葛晓川看到兰德桌上的牛奶,喊着渴就要过去拿来喝。兰德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牛奶盒子就被近旁的易墨微拿到了手里,狠狠吸了两大口,他对葛晓川笑笑,“不好意思,喝完了。”
“那那个呢?”葛晓川看准另一只开了口的盒子。
“早喝完了。”易墨微抱着两个牛奶盒子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刘歌他们呢?”林方点了根烟,狠命吸了两口。
“去吃午饭了。”兰德盯着易墨微看,易墨微面色无恙,回了原座,林方叫过葛晓川,“走,我们也去吃饭,吃完了回来再说。”
暖和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易墨微和兰德,沉默了一会儿,兰德问他,“怎么样?”
“草莓味的太甜了。”易墨微举起右手,用食指抹了抹嘴角。
“你这疯子。”兰德觉得好笑。
“给你。”易墨微把林方放在他桌上的笔录递给兰德,“应该是从桃源派出所里带回来的。”
兰德没去接,坐在转椅上转圈,“念给我听听。”
易墨微翻开笔录,林方的字迹潦草,并不很好辨认,他草草看了一遍,挑了认得清的字句读给兰德听,“目击者是桃源小区边上香水村里的村民,他说,他看到那天晚上,就是案发那天晚上,一个穿着雨披的怪影在池塘边停留了很久。”
“他家住哪里?”
“就住在池塘边上,”易墨微试图辨别一个扭曲的字体,“他们家的厕所正对着池塘,他晚上上厕所的时候,起先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夜里穿雨披的背影,”易墨微断在这里,“我想,这个字大概是鬼魂的‘魂’。”
“他大概是被那背影吓到了。”兰德不再转了,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白板前面,拿起凹槽里的黑色马克笔,在方琼的尸体照片边写上有些怪异的中文,“穿雨披的背影。”
“这个背影如果是个人的话,它肩上好像好抗了些什么东西,”易墨微笑了笑,“这是那人的原话。笔录上标注出了。”
“继续。”兰德在雨披下划了好几道横线。
“后来,他看到这个背影消失了一段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只看到池塘里溅起水花。”记录用笔的颜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在几道明显的划痕之后,笔录换了种颜色重新开始了。“他以为自己见到了水鬼。赶紧出了厕所。”
“再后来,他就来报案了?”兰德问道。
“看来,是这样的。”易墨微合上笔录。
“假定这个背影是凶手的背影,假定他背的是方琼的尸体,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背着尸体,把尸体运到桃源小区里去。”
“背上背着一个人,还是在夜里,就算是水性再好的人也很难做到。”易墨微说道。
“或许根本就是个变态作案,他真有毁坏尸体的癖好。”兰德耸肩。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听到喀拉的开门声,他们都回头去看,进门的是抱着两份化验文件的屈法医。
“结果出来了。”屈法医把化验报告放到易墨微坐的桌上。
“我对方琼做了进一步的尸检,她曾堕过胎,缝合她嘴唇的黑线是很普通的黑色棉线,到处都有得卖。”
“那件衬衣上有没有发现?”
“没有,如果有,也被水冲洗得干净了。”屈法医断言,“方琼的尸体曾在水里浸泡过,她的下半身才会有些微的肿胀。”
屈法医说完这些,林方一行人正好回来,屈法医和众人刚打完招呼,就又说了“再见”,急忙离开了。
“屈法医可真够忙的啊。”刘歌感叹。
“可不是,她可是局里出了名的敬业,一旦案情没水落石出,她就一个劲地解剖解剖再解剖,以前我调查一个杀人案,也是和屈法医合作,被害者的家人过了大半月才来认领尸体,见了尸体,差点没吓晕过去,那人是被人用药毒死的,屈法医见家属迟迟不来,就对那尸体大解特解,活生生就把被害者给开膛破肚,掏心挖肺了,你说,一般人谁受得起这个惊吓,唉,那人也够惨,被人杀了不说,到头来还死无全尸。”葛晓川一通说,把刘歌听得直打哆嗦,脑袋里直涌现出戴着口罩,一手手术刀一手镊子的屈法医站在四面惨白,冒着寒气的解剖室里的场景,在她边上,就躺着具不断涌血的开膛尸体。
“去,去,去,别吓唬人小姑娘,”范文给了他一脑刮子。
“林队,说说你和晓川在桃源那儿的发现吧。”刘歌把话题岔开。
“笔录我已经看过了。”兰德说着,拉了转椅坐到林方边上,其余人也都聚拢过来,只有易墨微还远远坐着。
“昨天我问了小区里那几个保安一宿,还看了小区里的监控,问完了看完了,实在熬不住了,就在人派出所睡了,一觉睡到九点多,正要走,就听着一个男人说他看到杀人的鬼了。”葛晓川抢先说话。
“他说,杀人的鬼?”刘歌疑惑。
“听我说完,”葛晓川清了清嗓子,“我就拉着他做笔录,问了大半个小时,这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自己看了早上新闻,看到桃源村发现女尸,说他看见那个杀人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