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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男孩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大大咧咧地瞎说了几句之后,便认真地昕莱拉给他们讲。
“饕餮,”莱拉认识的那个男孩说——他叫迪克,“真傻。这些吉卜赛人总是随便就弄些各种各样的傻念头。”
“他们说,饕餮几个星期前到了班伯里,”莱拉坚持道,“抓走了五个小孩。现在他们可能到了牛津,来抓我们当中的人了。抓走杰西的一定是他们。”
“考利路那儿是丢了个小孩,”另一个男孩说,“我想起来了,我姨妈昨天去那儿了,因为她在大篷车上卖鱼和薯条,她听说了这件事……是一个小男孩,可是我不知道饕餮是怎么回事。饕餮……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人们编的故事而已。”
“是真的!”莱拉说,“吉卜赛人看见他们了,他们认为饕餮把抓到的小孩都吃了,而且……”
话说了一半她就停住了,因为她脑子里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在那个奇怪的晚上,当她藏在休息室里的时候,阿斯里尔勋爵放了一张幻灯片,上面是一个男子,他的手上放射着光芒,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周围的光没有那么多;勋爵说那是一个孩子;当时有人问那是不是被切割了的孩子,她叔叔说不是,就是这样。莱拉记得切割的意思就是“切开”。
就在这时,另一个念头闯入了她的脑子里:罗杰在哪儿?
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就没见到他……
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变成了一只小狮子的潘特莱蒙纵身跳到她怀里,低声吼叫起来。莱拉跟门口的年轻人说了声再见,不声不响地走到特尔街,然后便撒腿拼命地向乔丹学院的宿舍跑去,比变成了猎豹的精灵还早先一步撞进了大门。
看门人一脸的伪善。
“我不得不给院长打了电话,向他报告,”他说,“他非常不高兴。我可不想像你那样,给钱也不想。”
“罗杰在哪儿?”莱拉急切地问。
“没看见。他也会受到惩罚的。哎呀呀,等考森先生抓到他的时候——”
莱拉跑到厨房,冲进炙热、叮当作响、热气腾腾的忙碌的人群之中。
“罗杰在哪儿?”她大声喊。
“走开,莱拉!我们正忙着呢!”
“可是罗杰在哪儿?他有没有来过?”
人们对她的问题似乎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在哪儿?你们肯定听见我的话了!”莱拉冲着厨师大声喊道,那个厨师打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面点师伯尼想让她冷静下来,但是莱拉不接受别人的安慰。
“他们把他抓走了!那些该死的饕餮,应该把他们抓住,把该死的全都杀了!我恨他们!你们也不关心罗杰——”
“莱拉,我们全都关心罗杰——”
“你们不关心!要不你们就会停下活儿,现在就去找他了!我恨你们!”
“罗杰为什么没来,那理由多啦!要理智点儿!我们要在不到一小时内把晚宴做好,端上去。院长在住处招待客人,他要在那里进行晚餐,这就是说,厨师关心的是让人把饭菜快点儿端过去,别让它凉了。莱拉,不管有什么事,生活总是有它自己的轨道。我敢肯定,罗杰会出现的……”
莱拉转身往外跑,撞翻了一堆银质餐具。她没有理会随之而来的怒骂,跑出了厨房。她飞快地跑下台阶,穿过四方庭院,从教堂和帕尔默塔楼之间穿过去,来到雅克斯里四方庭院。乔丹学院最古老的建筑就坐落在这里。
潘特莱蒙轻快地跑在她前面,顺着楼梯一直上到顶层,莱拉的卧室就在这儿。莱拉撞开门,把她的那把破椅子拖到窗前,猛地大推开窗户,爬了出去。窗子下面有一条一英寸宽、铺着铅的石头水槽。一站到那上面,莱拉便转过身来,顺着粗糙的瓦片向上爬,一直爬到了房顶最高的屋脊上。到了这里,她便张开嘴,尖叫起来。潘特莱蒙一到房顶上就变成一只鸟,此时,他不断地盘旋着,乌鸦似的跟着莱拉大叫起来。
夜空如洗,飘浮着状如桃子、杏子和奶油的云彩:橘黄色的广阔的天空上,到处都是柔软、小巧的冰激凌一样的云彩。牛津的尖顶和塔尖跟它们持平,分布在它们周围,没有超过云层的高度;福特城堡和白汉姆的绿色森林分别矗立在东西两个方向。乌鸦在什么地方沙哑地叫着,钟声在四处回荡,码头上不断传来内燃机的轰鸣声,告诉人们皇家邮局前往伦敦的晚班齐柏林飞艇' 一种由内部气囊支持的硬式飞艇,因其发明者为德国人费迪南德·冯·齐柏林(1838一1917),故名' 正在升空。莱拉看着它爬升起来,越过圣·麦克尔教堂的尖顶;一开始,有她伸直手臂时的小手指尖那么大,然后便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小,最后在珍珠色的天空中变成了一个小点。
她转回头,俯视着阴影中的四方庭院。院士们穿着黑袍的身影已经开始三三两两、悠闲地朝饮食店走去,他们的精灵跟在一旁,或昂首挺胸地走着,或翩翩起舞,或静静地坐在他们肩头。餐厅里正在上灯;一个仆人走到一张张桌子前,把石脑油灯点亮。她看见那些彩色玻璃窗户渐渐地透出了亮光。管家的钟开始敲响了,说明离晚宴还有半个小时。
这是她的世界,她希望这个世界能够保持这样,永远不变。然而,在她的周围,世界正在发生着变化,因为有人在那里拐骗儿童。莱拉坐在屋脊上,两手托着腮。
“我们最好去救他,潘特莱蒙,”她说。
他从烟囱那儿回答她,一口的乌鸦声。
“会有危险的,”他说。
“当然!这我知道。”
“你还记得他们在休息室里说的话吗?”
“什么话?”
“说的是关于北极的一个小孩,就是那个对尘埃没有引力的那个小孩。”
“他们说那是一个完整的孩子……怎么了?”
“他们可能就是要那样对待罗杰、吉卜赛人和别的小孩。”
“什么?”
“嗯……完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也许……他们把他们切成两半。我猜他们是要他们做奴隶,这样用处更大。也许他们在北边有矿山,有用来制造原子器械的铀矿。我敢打赌肯定是这样的。要是让大人下矿井,他们就会丧命,所以他们就用小孩,因为小孩的成本低。他们就是这样对待那个小孩的。”
“我觉得——”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在下面大声叫起来,潘特莱蒙的想法不得不等一等了。
“莱拉!莱拉!马上过来!”
有人在重重地敲打着窗框。莱拉非常熟悉这个声音和这份急躁:是女管家朗斯代尔太太。在她面前是无处可藏的。
莱拉紧绷着脸,从房顶往下出溜到水槽上,然后又从窗户上爬了进去。随着水管子发出的巨大的呻吟和撞击声,朗斯代尔太太正在往那个破了口的盆子里面放水。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到那里去……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裙子——脏得要死!马上脱了,洗个澡,我去给你找件体面点儿的没破的衣服来。你怎么就不能干净点儿、整洁点儿呢……”
莱拉非常气闷,甚至都懒得去问为什么非要洗澡、打扮,大人们从来也不主动告诉她为什么。她把裙子拽到头顶上脱了下来,扔到那张窄窄的床上,漫不经心地开始洗澡。潘特莱蒙这时变成一只金丝雀,蹦蹦跳跳地一点一点靠近朗斯代尔太太的那只壮实的猎狗精灵,想逗他生气,可是没有成功。
“瞧瞧这衣柜里都什么样了!都挂了几个星期了!瞧瞧这件皱巴巴的——”
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莱拉才不想瞧呢。她闭上眼睛,用一块小毛巾擦着脸。
“只好就这样子穿了,来不及熨了。天啊,丫头,你的膝盖——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什么都不想看,”莱拉嘴里咕哝道。
朗斯代尔太太啪地拍了一下她的腿,恶狠狠地说:“洗,把那些灰全都洗掉。”
“为什么?”莱拉终于忍不住问道,“一般我从来不洗膝盖,谁也不会去注意它们。这是让我干什么?你跟那些厨师一样,也不关心罗杰。只有我——”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打在另一条腿上。
“不许胡说。我娘家就姓帕斯罗,跟罗杰的父亲一个姓,他还是我的远方堂兄。我敢肯定你并不知道这个,因为我敢肯定你从来就没问过,莱拉小姐,我敢肯定你也从来就没想到过。别冲我嚷嚷说我不关心罗杰。上帝知道,虽然你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也从来不谢我,可我还是连你都关心。”
她一把夺过面巾,用力去擦莱拉的膝盖,把皮肤擦得又红又疼,但也终于擦干净了。
“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今天晚上,你要和院长以及他的客人们一起吃晚饭。看在上帝的分上,但愿你能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不要乱嚷,要有礼貌,要恰到好处地微笑。有人问你问题的时候,不许咕噜着舌头说‘不知道’。”
她连拉带拽地把最好的一件衣服套在莱拉瘦小的身躯上,用力扯平,又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摸出一小截红布条,然后用一把破梳子给莱拉梳头。
“他们要是早点儿告诉我,我就可以好好给你洗洗头。唉,真是糟透了。希望他们别凑得太近……好了。现在站直了。那双最好的黑皮鞋呢7 ”
五分钟后,莱拉便在敲院长家的门了。他的房子很大,稍微有点儿阴暗,前门是雅克斯里斯方庭院,后门是图书馆的花园。潘特莱蒙出于礼貌,现在变成了一只貂,在她腿边蹭来蹭去。院长的贴身男仆卡曾斯打开了门;他是莱拉的老对头了,但他们俩都知道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
“是朗斯代尔太太让我来的,”莱拉说。
“我知道,”卡曾斯说着,往旁边一站,“院长在会客厅。”
他把她领到那间俯视图书馆花园的大厅。最后一缕阳光从图书馆和帕尔默塔楼之间的空隙照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