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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和用药处方,是还没有汇编成册的病案,想是柳寡妇那死去的丈夫所留下的遗物。
方泽芹无心细看,暗自思索道:杨氏兄弟既将重物撇下,又岂会带个孩子在身边当累赘?
便向村长问道:“屋里可还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被漏找了?”
曹村长道:“前屋偏房全被付诸一炬,只留后屋和草库,我领村人把每个角落都搜寻过了,连茅草堆也没放过。”
方泽芹心念一动,又问:“可有在井下找过?”
曹村长道:“后屋的确有口枯井,我看过,井下黑洞洞一片,喊了也没人应。”
方泽芹暗叫不妙,转身就往庙外跑,一路疾奔进山,来到柳家门前,只见篱笆墙东倒西落,药田成焦土,三间大屋被烧得片瓦不留,一眼望去满目狼藉。
方泽芹跃过废墟来到后屋,就见一块平石压在地面上,他忙走上前把石盖推开,果然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他大喊了声:“应笑!”
下面无人回应,方泽芹闻到一股药味飘上来,立时卸下药箱将身入井,两手撑着井壁缓缓滑至井底,地下铺着茅草被褥却无人,又摸了一圈,发现侧壁根下有道高不过半尺的缝隙,凑近裂口能感受到丝丝冷风,药味便是从这缝隙里传出来的。
方泽芹钻不进去,只能探手捞摸,一摸竟摸到一只小脚,足底冰凉,被碰上之后动也不动一下。方泽芹的心登时就悬了起来,抓住脚腕将人缓缓拖出,果然是柳应笑,再探鼻下,还有微弱的气息,但唤之不醒,已经陷入昏迷,他不敢耽搁,一手抱人一手攀援,脚尖沿壁轻点,飞速窜出井外。
方泽芹将柳应笑带至屋后空旷处,平放在草地上,只见她面色发青,嘴唇泛白,再一搭脉,脉微欲绝,这是气衰的重症。
方泽芹先给应笑喂水润喉,再托起她的头,嘴对嘴地渡予阳气,几番吐纳之后又摘下她胸前干姜嚼烂喂食,以小指轻压舌根帮助吞咽,运气于掌部,推按心口打通经络,让气血得以畅行。
柳应笑面色好转,嘴唇也稍见血色,闭着眼睛低喃出声:“呀…唉……”
方泽芹见她气顺了,心上大石终于落定,这才长呼一口气,抬袖擦下满头汗水,抱起柳应笑径往村里去,依旧借宿在曹村长庄上,调了一副养心血补气的龙眼参汤,喂下半碗之后,柳应笑悠悠转醒,一见方泽芹便哭了起来,也不像寻常孩子那般哇哇大哭,只是瞪圆了双眼,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成串滑落,喉咙里还不时发出细细的抽噎声。
方泽芹用衣袖替她擦拭泪水,柔声安抚道:“没事了,好孩子,已经没事了。”
李春花也陪在房里,见应笑醒了便问道:“小哑巴,我去你家都喊你多少遍啦,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呀?怎么都不答应一声呢?”
柳应笑没力气做动作,只嘶哑地“咦”了两声,她是畏惧柳元春才不敢答应,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其间不知是谁把井盖给推上了,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饥渴交加又透不上气来,晕晕乎乎地爬进通风口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可是她说不出来,只能抽噎着看向李春花,想起井下的黑暗苦闷,心里惧怕不已,又揉着眼睛哭起来,这次哭出了声音。
李春花忙道:“别哭,别哭呀,我不问就是了,我……我去给你看看药粥有没有熬好,你别再哭了啊,好好养病,吃饱喝足才能跟咱们出去玩。”她跳下凳子,开门跑了出去,没多久就端来一碗热粥,柳应笑倦怠乏力,吃了小半碗粥后又睡下了。
方泽芹以温补的方式调治她的气虚症,以黄芪、肉桂、炙甘草、人参加姜片煎煮,两副药下去,柳应笑便恢复了元气,有精神之后不免惴惴难安,心想这回肯定又要惹怒娘亲,没人提出要她回家,她也不敢多问一句。
隔日午后,曹村长找上方泽芹,把他拉到屋外说话:“雷捕头差人把柳寡妇的尸体送了回来,曹某已将棺枢坟地置办妥当,时辰一到便可下葬,山娃子还不知道她娘被杀的事,方大夫,你看是先瞒住她,还是带她去见柳寡妇最后一面?唉……依曹某看,还是别见了,见了也认不出面貌来,山娃子身体未愈,别再把她给吓坏了。”
方泽芹问道:“几时下葬?”
曹村长回道:“酉时封棺入土,天热,不能再耽搁了。”
方泽芹颔首道:“村长只管照常操办,应笑那边方某自会安排。”
曹村长又道:“柳寡妇这一死,山娃子便成了孤儿,邻村有个姓史的孤寡老儿,曾任太守,家资殷实,前段时日向曹某提过想收养儿女一事,若方大夫没意见,曹某必将尽力备办。”
方泽芹寻思:应笑的气虚症看来确如柳寡妇所言是天生气弱所致,从她身上的药香闻来,定是长期服食上等药材来调血理气,寻常人家怕是养不好这孩子。
便道:“不急,这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回屋后坐在床前,将放凉的药汤先一勺勺喂应笑喝下,踌躇半晌,问道:“应笑可想念母亲?”
柳应笑面色一白,眼神黯淡了下来,以为这是在赶她回去,便轻“嗯”一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方泽芹拦住她道:“不急,先不急……”他握住柳应笑的手,面现难色,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忖许久才涩涩开言:“应笑,你娘虽然严厉,却非常关爱你,那日……她让你躲在井下是为了要保护你,知道么?”
柳应笑点点头,她自然能感受到母亲的关爱,但柳元春不会因为关爱她就少打几顿,应笑仍是觉得害怕。
方泽芹按住柳应笑的肩头,望定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应笑,听好,三天前,有伙贼人闯入你家中……你娘不幸遭难。”
柳应笑还记得那三个相貌凶恶的大汉,可是她对“不幸遭难”这四字却没有任何概念,只偏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方泽芹。
方泽芹只能换种说法:“你娘睡了,睡得很沉,无论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柳应笑听他说“睡了”之时心头还一喜,但是再听说“无论怎么叫也醒不过来”,便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她“啊”了声,站起身来往外走,却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花,没走两步就扶着床柱喘起气来。
方泽芹把她抱坐在床边,轻声问:“想去见你娘?”
柳应笑点头,有些急迫地道:“呀!唉!”
方泽芹替她穿好衣裳、套上绣鞋,眼见日落西山,也不多言,抱起她出了庄院,直奔后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及时行乐好好活
☆、收徒01
赶到坟地时,柳元春的尸体已入棺,一名老僧正在棺材前念经,曹村长见柳应笑被抱来,连忙迎上前,解下腰间麻布递给方泽芹,低声道:“来得巧,正要盖棺。”
方泽芹将麻布条扎在柳应笑额上,领她至棺前跪下,柳应笑见棺里躺着个人,一整块麻布从头盖到脚,也看不出是谁,她茫然地望向方泽芹,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袍。
方泽芹道:“应笑,棺里便是你娘。”
柳应笑愣了一愣,趴在棺前看了会儿,叫唤道:“呀……呀!”伸出手,停在空中悬了片刻,似是有些胆怯,但终于还是轻轻拍上麻布,放大声音叫喊,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到最后带上了哭腔。
曹村长与两名庄客看得不忍,不禁垂头叹气。诵经的老僧提醒道:“时辰就快到了。”
方泽芹蹲在应笑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应笑,要盖棺了。”
柳应笑拼命甩头,伸手在麻布上轻推,用劲拍打棺木边缘。老僧用平淡的声音下令:“时辰到,盖棺入土。”
两名庄客走上前,手往棺盖上一搭,柳应笑惊慌起身,倾身趴在棺口,对着庄客摆摆手,又乞怜地看向方泽芹,哀求道:“呀!啊……”
方泽芹狠下心肠告诉她:“应笑,你娘不会醒了,她已经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明白么?”
柳应笑呆了一呆,伸手就想去掀麻布,方泽芹一把抱住她,强行把她从棺材上剥下来,曹村长大喝一声:“盖棺!”
两名庄客立刻推上棺盖,扎桩结绳,将毛竹杆插入绳结里,一人扛一头,将棺材挑起来放入坑里,曹村长把竹片、木篓、陶罐等器物填塞在坟坑与棺材的缝隙之间,下铺锦被上盖草席,诸事办妥后便叫庄客铲土掩埋。
眼见那一钵一钵的土被洒在草席上,应笑心里疼痛,忍不住放声大哭,只觉得胸口被一股气撑得发涨,这气逐渐升至咽喉,似被尖锐的硬物梗住般灼烫刺痛,她张大了嘴,那尖锐的硬物忽而化作一团热气冲开喉咙,心里的话就跟着热气被呐喊了出来:“娘!娘——!!不要睡!不要睡!我听话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听话了,你别生气!”
方泽芹一惊,不由得悲喜交加,激动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乱不择言地安抚道:“应笑,乖,好孩子,你娘没生你的气,她知道应笑是好孩子,不哭不哭。”
柳应笑挣开方泽芹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坑前跪下,抹着眼泪用力地磕头,哭道:“娘,我不骗你,我天天陪你,哪儿也不去,娘,你起来打我,你起来打我啊!”
方泽芹见她额上的麻布渗出血来,连忙上前制止,两手按住她的肩膀沉喝一声:“应笑!”
柳应笑被他的喝声惊得浑身一震,双手握成拳缩在胸前,就这么僵住了,泪水欲掉不掉地在夹在眼眶里。方泽芹心口猛然一抽,伸手抚上她磕破的额头,叹息道:“应笑,你娘累了,让她好好睡吧。”
柳应笑抽噎着小声问:“娘走了?”
方泽芹轻“嗯”声,她又问:“不要我了?”
方泽芹摇头,指尖抹去她的泪珠,柔声道:“你娘怎会不要你呢,她只是太累了,应笑,她会在别的地方看着你,守着你。”
柳应笑垂下眼眸,含糊低问:“娘……会回来吗?”
方泽芹轻轻摇头,应笑瘪起嘴:“见不到了吗?”
方泽芹沉默片刻,摸摸她的头,颔首道:“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应笑表情未变,双眼越张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