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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或看书、或习字,堂上再热闹,她瞧也不瞧,被扰得烦了,索性闭门静修,再不轻易出来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总是非法,要更更不上…愁了个人
☆、随行02
这一年,医圣门有了大变动,鹤亭先生自忖年事已高,便将门主之位传给大弟子空志,他自两袖清风仙游去也。同年秋,夏军再犯西北边城,方昱台于河原路一线筑寨固守,不敌,威报传至京城,朝廷委任姚伯仁为河西招讨使率军缘边。
至初冬,医圣门各堂开馆义诊,忽飞报来传,令东馆堂主方泽芹为检校病儿官,自携家丁一员,即刻起行充军。
方泽芹暗自寻思:这时来传,定有灾变。
不敢耽搁,接了竹符,迅疾打点行囊药具,刚然出门,却见应笑已换了身男子装扮,背着药箱站在院内,涂染了满面药汁,把雪白的一张脸弄作个黑里透红的泥蛋。
方泽芹沉下脸,低斥道:“胡闹,回房去!”
应笑道:“传令官说要师父自携家丁,你只有我一个徒弟,不带我走,还能带谁去?”
方泽芹道:“我自会带你四师父同行。”
应笑道:“徒儿要随师父去,你不带我也罢,我自己也是去得的。”
方泽芹瞪向她,半晌才道:“边寨险地,不可视作儿戏!”
应笑皱起眉头,气鼓鼓地说:“师父才当作儿戏,徒儿本不愿与你说话,见是这等紧要的事,才来贴你的冷脸,四师父医术虽好,却不常同师父一道出诊,他知你何时要用针?何时要用刀?药材药具都搁在哪层屉子里?寻常便罢,战时却要抢着救命,你不带我,便是罔顾人命!”说着跺跺脚,嘴也瘪了起来。
方泽芹被噎得发愣,乍听下一套套的全是道理,这时也难以细想,便说:“营中不比在外,军纪森严,恐有危险,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为师如何能安心?”
应笑道:“我只跟在师父身后帮衬,叫什么做什么,绝不多言,师父总说大义为重,别单在徒儿身上徇私情。”
方泽芹被她一句一噎,没奈何,只得答应,应笑这才跪下来,伏地拜道:“徒儿言语冲撞,请师父恕罪,回来之后听凭责罚。”
方泽芹实是无话可说,不知又叹了多少气。师徒二人随同传令官飞马出城,被带至后方营寨,往帐中一看,就见方昱台躺在榻上,面部、身体大片灼伤,真个是要生不能、求死不得,只在迷糊中念叨不休。
方泽芹乍见父亲如此惨状,一时惊骇,忙向帐中使臣询问情况,原来在援军赶到之前,方昱台亲率守军垒寨固防,被敌军以猛火油柜烧成重伤,烧伤虽不致命,但火中似有毒,却不知用的是什么毒材,群医束手。
方泽芹俯身查看伤势,见灼伤的皮肉里又生出密密麻麻的小疮头,形似尖疣,脓汁清稀发绿,暗自思索道:这是灼伤中又发痈疽,与姚将军曾经所中的毒极为相似。
便诊了脉,看过舌象,果然是相同的症候,便知这症虽是热毒内淤,却不能按常理医治,越是下凉药越是好不了,便将闲杂人等请出营帐,正待吩咐灸刺放血,却见应笑早将火盆针匣等一切家伙备好。
方泽芹微一怔,应笑便上前替他包头束袖,捧上清水。方泽芹定下心神,洗净双手,依旧取穴放血,然而这毒却不如姚伯仁那时好整治。方泽芹便叫应笑将方昱台扶起,盘膝坐在他身后,掌心运气贴覆背心,顺着经络循行的方向缓缓推送,使用导引之法将余毒分次逼出。
应笑也不闲着,在师父运气逼毒时抄下方子,按方配药,一副外敷,一副内服,均煎好待用。师徒二人傍晚进帐,忙了整夜,直至凌晨才将方昱台从地府门前拉回来。方泽芹见父亲性命无虞,稍稍对医官嘱咐两句,没等到人醒,又匆忙赶去前方营垒,到了寨前天色已黑,营门紧闭,守兵概不放行。师徒俩只能顶着寒风,在营寨后方十里外寻个避风处过夜。
应笑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别说走路,连说话也觉勉强。方泽芹自是心疼又是感动,见她满身尘土,冻得直打哆嗦,再顾不得男女之嫌,让她坐在身前,解开衣襟包覆于怀中。
应笑面红过耳,靠在他胸膛上不敢乱动,轻问道:“师父可是在效仿柳下惠,以身体温暖避寒的女子,却仍是能坐怀不乱?”
方泽芹低声道:“你我师徒之间,不必以俗礼视之。”
应笑道:“可不是,师父近来对徒儿不闻不问,原是不循俗礼,好好儿的师徒不当,偏要当陌路来处呢。”
方泽芹屈指在她头上轻敲一记,听她声音嘶哑,便道:“别多言,快些睡,往后还有得忙。”
应笑仰头望去,方泽芹却将目光偏开,抱是抱了,却僵着身子,似是极不情愿,应笑低了头,闷声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别费神为我寻夫家了,徒儿要做个出家道士,持戒奉斋,专心治病医人,近来您老倒是耳目清净,可算遂了心了,唯独一件事上许是不妥,谁家师父手边没个能帮衬的?你独自出诊,从不带门人随行,想来多有不便,徒儿也惦着没人给您奉茶端水,心里总是挂记的。”
方泽芹也想着近来替人针灸时,常把手往后伸,半天是没动静,提笔开方时,笔在哪墨在哪?想他原是孑身一人,自个儿忙活惯了的,这长久以来却都有小徒弟随着帮衬,少个贴心人便如同少了两只手,诸事皆不顺。
方泽芹见应笑模样委屈,只觉胸口堵起了一团气,闷得慌、拎得慌,心中千回百折地想了许久,正待开口,却见她已偏靠在身前沉沉睡去。这先生一肚子话要讲,刚到喉咙口,也只能嚼嚼咽回去,便将小徒弟轻轻拢着,偏头看她的睡容。
应笑的面上染了红迹,蒙上尘土,泥蛋样的一张脸,方泽芹却愈发觉得可爱,在她鼻子上、嘴尖上点点捏捏,望了好一会儿方才仰靠在土坡上小憩。
及至天明入营,见过总管,领了一头驴,驮上料袋,依例先去伤兵营,见有肢残体破的,坠马遭踏的,哀声遍起,伤亡惨状实是应笑平生未见。她尚不及害怕,方泽芹已取来抄记伤情的病源录,首看金疮,次看中毒,其后坠马、马咬等阵伤按次巡检,应笑一一记下。
这营中伤兵大多已被收拾妥当,唯有一员步兵营的军官肚腹上受了一刀,内脏曝出,气微将绝,恐不能救。方泽芹见是失血晕厥,并未伤及要害,便吩咐应笑以桑皮线引针,自内而外缝合伤口,用新桑白皮裹覆,再浇桑皮汁,半日苏醒,开了内服药,只弄得一身血污。
到了午时,随意吃了些杂饼,喝了两口水,又去各营巡行,见驻守将士面色灰白,多发背疽,便照常诊疗开方,吩咐各营医员给药。
少少歇了片刻,前头鸣金息鼓,大军回营,伤员不计其数,只把各营医员忙得团团转。方泽芹正带着应笑在左军巡营,忽有一个军官持令箭过来,径至方泽芹面前一拱手,朗声道:“先生!许久不见!”抬起头来,只见浓眉大眼、面貌粗犷,不是南向天又是谁?
方泽芹诧异莫名,问道:“你不是在包大人手底下供职么?怎会到此?”
南向天回道:“包大人去了开封府。”便将事情始末略略说了一遍。
原来庞公查赈有功,升至枢密副使,多次上奏保举包公,圣上下旨召见,一看投缘,又见功绩不俗,便加封龙图阁直学士,即升用开封府府尹。
包公因见南向天善骑射,且通晓用兵之道,自觉让他在府衙当差实是大材小用,便在庞公面前略提了提,庞公听说南向天是武举出身,又与方泽芹相厚,自是有心提拔,举荐他做了泾州都监,正值西疆危报传来,朝廷派姚伯仁领兵抗敌,南向天便随军来了边寨。
方泽芹心里无不叹息,想道:兜兜转转地绕了一圈,这孩子到底还是投了军。
应笑走来问道:“春花可好?”
南向天被她的脸面吓了一大跳,低叫:“我的乖,还道这是谁家可怜的娃,原来是应笑,脸怎了?烫的?烧的?”说着伸手碰了碰。
应笑道:“药汁染的,春花如何?”说着拿下他的手,见掌上有伤,不觉皱起眉头。
南向天笑道:“好!那姑娘好得很!我本想留在天长县照顾她,岂知反被她训教一通,说甚好男儿志在天下,不可守着一个小小庵观过活,伶牙俐齿与从前一般无二,想那扰心的永昌侯既死,春花在庙观里处得自在,我实是吃不过她言语讥讽,誓要做几件大事让她刮目相看!”
应笑这便放心了,托起他的手,把金疮膏抹在伤上,仔细敷药包扎。南向天望着她微笑,也不坐下,对方泽芹道:“姚将军请先生往帐中一会,应笑来得也巧,军中有女将,是姚将军的妹子,帐里正缺个女医。”
方泽芹便知姚伯礼也随了兄长出征,于是带应笑同向天一并去帅帐,其时姚家兄妹正与钤辖等官将合议战事,南向天自领方泽芹入内,应笑便在帐外候着。隔不多久,一名身穿连锁铁甲的将官掀帐出来,应笑忙低头退至一边,那将官却径直走到她身前,问道:“你可是柳应笑?”
应笑怯怯答道:“小人正是。”
那将官道:“抬起头来!”
应笑不敢违令,慢慢抬头,见这将官面容俊逸、眉目含威,正是姚将军的妹子姚伯礼,又见她铁甲铮然、眼露寒光,不似往日亲切模样,当下也不敢说话,只与她对着眼瞧了又瞧,心下好生惊奇,想道:原来女子也有这等将帅之风。
姚伯礼道:“你跟我来。”将应笑引至西首偏帐中,吩咐兵士在外把守,卸下重甲,解去缠布,袒露上身,就见右乳上方内嵌一箭镞,箭杆被平肉削去,箭头却夹在骨间。
直到这时,姚伯礼才重喘了口气,盘坐在榻上,露出笑容,对应笑道:“这箭拔之不出,你替我将它挖去。”
应笑面色发白,问道:“为何不找其他医员?”
姚伯礼道:“听闻你已得了福牒,拜在方神医师门下,且投的是金镞科,这等小伤想是难不倒你,何况你我同为女人,操办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