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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芹把她拉进怀里抱了会儿,推远些细细打量,只见个头高了些,下巴尖尖的,脸庞略显消瘦,相貌没大变,只那左脸颊上的大块红斑触目惊心,方泽芹伸手轻触,感到指尖滑腻,不觉犯疑,心道:这块斑痕既没凸起,触感也未见异样,倒真像胎记一般,可应笑面上哪有胎记?
便问:“这红斑是怎么回事?”
应笑回道:“师父不知道,我在杭州住时被拐子拐走,卖到了太湖边上的勾栏院里,那楼里有个头牌红人,花名叫荷云,她用家乡秘方替我染了面,平常水洗不去,需熬药汁才能洗净,对外就说我生了面疮,生面疮的接不了客,妈妈没奈何,见我懂些医理,便叫我跟着管事的打杂帮工,专替姐姐们熬药汁。”
“那管事的也懂医,我时常向他借些医药典籍来看,半年前,那地方盛行瘟疫,只闹得民不聊生,院里的妈妈和姐妹们各自都卷铺盖跑了,只把我和染病的姐姐给落下,我看院里还藏有不少药材,便按以前师父开的一个方子配了药,姐姐们服下药后,大约五天便有好转,十日也就恢复了,咱们随着难民一路往西避灾,在淮南路上被守关的士兵拦住,他们把姐姐们和一些年轻妇人都带走了,剩下的全被送到这附近的难民营里,那儿有人发粮散药,也有三个大夫看病。”
“可那三个大夫开的药跟师父方子上的药相悖,师父开的是补气的温药,那三个大夫开的是苦寒的青蹩丸,吃坏了很多人,可那些村民宁可吃坏了再吃,也没人肯听我的。再不久,我便被个道士趁夜掳到这游舫上来,他们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师父那张方子,非逼着我配药煎汤,又假托个灵姑的名号,把熬出来的药汤高价卖出去,也不许我在人前露脸说话,找了四个道士日夜看守,我想逃也逃不掉,那个叫子元真人的道长可凶了,我若不听话就要挨他打骂,比我娘打得还重。”
说着撩起袖子,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看那细长的红痕,竟是被竹鞭子抽出来的,方泽芹一看,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怒气直往头顶心上冲。
应笑放下袖子,耸肩垂头,斜眼观察师父的神情,又道:“带着我西迁的姐姐当中便有教我染面的荷云,我俩情同姐妹,不知那子元真人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抓住了荷云姐姐,用她来要挟我,若我逃走,荷云姐姐可就要倒大霉了。”
方泽芹听她言语明晰、知情达理,自己身处险境却还先为他人考虑,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惊喜,揽住她道:“应笑,那荷云既然对你照顾有加,为师定然会设法救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随我走。”
应笑偏头问道:“去哪儿?应笑没有家,离了这儿便没去处了,师父这回还想将应笑丢在哪儿呢?”
这句话说得方泽芹心口刺疼,再看她黯淡的眼神,更是自责不已,蹲□与她平视,轻声道:“师父从没想过要丢下你,日后无论为师去哪儿,都会带上应笑,师父在哪儿,哪儿就是应笑的家。”
应笑瘪起嘴,鼻尖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来回滚动,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师父怀里,两手揪住他的前襟,边哭边抽噎道:“师父,应笑想你,你为什么总也不来,他们都听你的,没人肯信我,太夫人白白的走了,他们却说是我害的,村里人也不信我,都白白的走了,好容易有个信的,却是个坏蛋!我天天念着师父来救我,可是你总不来,总不来!”
方泽芹用力抱紧她,一叠声地道:“是师父的错,都是师父的错……”
应笑边哭边扯着道袍的宽袖子擤鼻涕,直把眼睛哭成了两颗肿核桃才偃旗息鼓,抽抽嗒嗒地说:“其实也不能全怪师父,师父去战场是为了救人,要怪就怪应笑自个儿年岁小,学艺不精,没人信也寻常得很。”
方泽芹深深吸了口气,肃然道:“跟着师父,为师会让天下人都信你,信你柳应笑这响当当的名字!”
应笑道:“跟着师父便够了,他们不信我,也总归会信师父的。”
方泽芹摸摸她的头,笑道:“师父找你也找得甚苦,如今既被我找到了,说什么也不会再放你一个人,走,我先带你泅水上岸,湖水凉,你需忍着些。”
应笑道:“还有件事,是道士们饮酒作乐时透出的风声,听说那个子元真人与京里来的什么侯爷有交情,从那侯爷手里买下济赈的药材,我亲眼瞧见道士们将药材抬进隔壁那艘船里。”
方泽芹惊愕异常,从阁子里取出灯台往隔壁船上搜寻,果真在棚顶与遮风板的夹层里找到两个印有押字的麻袋,他不动声色地退出来,应笑问道:“找到了吗?”
方泽芹颔首,应笑道:“那一起带走吧,本是要无偿分发给难民的,留在这儿,只会被子元真人拿去讹人钱财,师父那方子也被他抄了去。”
方泽芹道:“兹事体大,暂不可打草惊蛇,若这时搬走,便给了他脱罪的机会。”
应笑皱起眉头:“师父说的话,我怎都听不懂了?”
方泽芹笑道:“回村我再慢慢告诉你。”
再不耽搁,夹着应笑跳下船,带她游上岸,打横抱起,一口气跑回荆湖村,公孙先生正在村口翘首等待,见到人来,忙迎上前,见方泽芹从头湿到脚,愕然问道:“你怎滴滴答答的?”
方泽芹心宽意爽,不由开起玩笑:“我见荆湖里草密鱼肥,一个不留神就跳了下去,没捞着鱼,却捞出个不得了的宝贝来。”说着将缩在身后的小徒弟拢上前,“这是小徒应笑,应笑,见过公孙先生。”
应笑白天见过公孙先生,因见他眼神正直,与方泽芹有几分相似,便有心求救,谁知被子元真人发现她的意图,回到船上后又是一顿好训。
应笑挨在师父身边见了礼,公孙先生一眼便认出她来,讶然道:“莫不是吉灵社的小道姑?怎成了先生的徒弟?”
方泽芹苦笑道:“一言难尽。”
公孙先生见二人如同落汤鸡般,忙让进屋里,向对门妇人家借来两件衫裙,方泽芹在外间更衣,应笑在里间换下道袍,衫裙又肥又长,拖在地上还多出半截,她只能把裙摆扎在腰带里,晃里晃荡走出来,活似个米袋子,把方泽芹和公孙先生给乐得不行。
☆、04
三人同在桌前坐定,公孙先生早将湖水滤进瓮中,此时加麻子、赤小豆与马尾草煎煮成汤,待三滚之后筛进壶里,一人斟上一杯代茶水喝,这是《本经新撰》中所记载的净水方,可去诸毒,杀三虫,辟水之百恶,公孙先生将此方教给难民,凡从河流湖泊中取来的水必须经过滤、煎、筛三道工序才能盥洗饮用。
应笑托着茶杯不敢轻尝,拉拉师父的袖子。方泽芹俯身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应笑两手遮挡着嘴巴悄悄道:“师父,这净水方子用下去,水性微凉,虚寒的人和孕妇不宜喝,我知道前面小龙山里有座三星观,观里有口地井,吉灵社便在那处落了户,日常饮用与煎药都是用那井里的水。”
应笑以《本经》入门,书里摘录的古方妙法她都记在心里。
公孙先生听见了,笑道:“这小女娃倒是懂得多,师父教导有方。”
应笑面上泛红,端正地坐好,方泽芹问道:“可吃过了?”
应笑小声说:“吃过了,子元真人虽凶狠,却不曾叫我挨饿受冻,一日两顿少不了,遇上他顺心时,还会从城里带些细果点心回来。”
公孙先生暗自起疑:近来封城封得严,耗子挤不进一只,他怎能出入自如?
便问:“子元真人时常进城去吗?”
应笑道:“是听道士们说的,若是不进城,那船要泊在荆湖北岸,我们得回三星观歇宿,若要进城,便泊在芦苇荡里,待到天明还要去南岸接他。”
方泽芹道:“听说那子元真人与一个颇有来头的京官过从甚密。”便将在游舫上发现济赈粮草一事据实相告。
公孙先生大吃一惊,问道:“那京官可是永昌侯?”
应笑道:“不知是什么候,小道士只称呼侯爷便是。”
公孙先生砸拳捶掌,忿忿道:“那便是了!我在东京时听闻天子诏令永昌侯南巡赈灾,那时便觉不妥,你道那永昌侯是谁?乃是郭后堂兄郭衙内的儿子,据我这一路所见,他哪有救灾济民之心?有道是天高皇帝远,自在山中称大王,若是遇到个廉正刚直的清官还有个盼头,恐怕这地方府尹也是贪享富贵的,把个府城大门一关,全不管难民死活,只偶尔赍发粮草做做场面,还设个什么难民营,明着是收容,实是要把人暗暗磨死呢!”
方泽芹沉吟片刻,建议道:“不如上京投告。”
公孙先生道:“我正有此打算,只不过这上京路远,父老们体衰病弱,需把身体调养好才成,我再想法子筹借些路费,定要把那祸国殃民的蛀虫给治了。”
方泽芹笑道:“先生真是个直肠热性的人,方某在附近倒有认识的朋友,小有家资,也是个仗义疏财的,盘川倒是不必愁。”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投机,应笑默默旁听,起先十句里还能听进去七八句,到后来困意上涌,对着公孙先生直行点头礼,公孙先生见状,算算时候也不早了,便起身告退,自往耳房里睡去。
方泽芹将应笑扶上床,拿把葵扇坐在床头给她扇风,应笑虽是困倦,可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安稳,一会儿看师父一眼,一会儿又拽住师父的袖子,方泽芹道:“若觉着热便将外裳脱了再睡。”
应笑摇头道:“不是热,是怕睡了之后,师父又不见了,起来后哪儿也找不到。”她往床里挪了挪,拍拍席子,“师父也上床来睡吧,这屋里黑咕隆咚的,我有些怕。”
方泽芹本觉不妥,听小徒弟说怕,语气委屈得很,当下把那些陈词俗条全抛在脑后,脱鞋上床,还像以前那样,让应笑枕在臂上,另一手轻轻拍哄,问道:“应笑,方才听你说,若子元真人进城,道士们便要在次日天明开船去接他,难不成他要在城里住上一宿吗?”
应笑回道:“许是要住一宿,每回把游舫停在芦花荡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