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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给众人看,凡知情的都给我说说这上头写得可有半分差错!”
说着掌拍桌案,将茶碗生生震裂,众人哪还敢再吃了,全都僵坐着面面相觑,不知向来温文有礼的大公子怎会发这么大脾气。
王氏看过字帖便知晓个中原因,默默传给甄氏、雪娥、方文岳与福伯等人逐一看过,魏老妈妈不识字,方文岳便读给她听,这时那老大夫才惊觉不妙,同田掌柜两人起身要告辞。
方泽芹伸手一拦,道:“还有话要说,你二人走不得!”
老大夫急得口不择言,叫道:“你说好意宴客,怎能这般相待,连走也走不得了?莫非要仗势欺人!”
方泽芹冷声道:“你害我亲人丧命,竟还敢在此居功自傲,丝毫不觉羞耻,老夫人分明是个痰饮为患的热证,若在初期对症下药,一剂小陷胸汤便能治好,你却不思辩证,也不问症结在何处,见老夫人年迈,便循着套路给她下补药,只道是补不好也没坏处,可知人之生气在乎经络循行,温药若用不好会引发燥火,燥热生痰,稀饮变稠,经络被那些浓痰堵死,当然救不回来了!”
老大夫被他一顿抢白,老脸登时涨红,抵赖道:“尽是小儿之见,你道我不晓得那是个痰症?可老夫人年迈体虚,哪经得住那些苦寒的药?我是打算将老夫人的元气补回来再给她慢慢调治,怎奈你那徒弟擅自换了凉药,老夫人被那凉气大损精元,因而才撑持不住。”
方泽芹道:“你用这话唬弄了多少人家?今日我便让你看个明白!”当即命仆从撤下满桌杯盘,取出备好的诊籍往桌上一甩,“这都是受你误诊尔后被我医好的病案,短短半年,有六例痰症都被你误诊为疟疾伤寒,其中有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寿星,病有半年,已至不能进饮、无法说话的地步,我停了他的补药,改用三清枇杷散化痰去热,旬日即愈,老夫人还未到古稀之年,平常身子骨健朗得很,怎会撑持不住!”
老大夫无言以对,田掌柜忙道:“令徒当时不过八九岁,孩子所见岂能当真?她所记下的症候许是有些偏差。”
雪娥道:“我每日守在太老夫人床前照应,那字帖上写得丝毫不差,老夫人确是在用了凉药之后才逐渐好起来,换回补药却又渐渐的不行了。”
王氏暗自寻思:她说自己只管端汤送水,又怎知是何时换药的?看来应笑说得没错,换药一事,她姨甥俩定然知情。
方泽芹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将字帖一张张摊在桌上,道:“小徒虽医术不精,却比你这行医多年的大夫更具备医者的诚心!滋补药材市价不菲,和春馆的药又比别家药贵,有些慕名而至的人来自乡野郊县,都是贫户,或变卖家当,或借钱到城里来求医,可据我所知,你每方必开人参,还指名非和春馆的参材不用,何故?岂不是专为削夺他人钱财?实是可恨至极!”
老大夫听方泽芹言之凿凿,便知这回是撞上硬手了,田掌柜见老底被揭破,等不及的撇清关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有理尚且要看看衙门口的风向,没理的更是被吓破了胆。二人酒食也没吃饱,被削得只剩一层皮贴脸上,只能灰溜溜地从后角门出去了。
被这么一折腾,谁还有心情吃饭?拜过老夫人后各自散去。王氏不消人说,立即叫福伯安排人手去接应笑回来。甄氏原以为方泽芹性格懦弱,是个好捏的主,今日见识了他的手段,不觉心中惶然。
☆、02
话说回头,王氏的乳母贤婆居住在杭州钱唐县湖滨村,全家老小过着渔猎农耕的朴实生活,贤婆因见应笑生得精致,又是王氏送来的,便将她当作小姐相待,告诫家人要谨守主仆身份,一丝不得逾矩。应笑在方府受了许多冷眼,来到这陌生环境更是沉默少言,终日闷在房里读书弹琴,也不出来见人。
一日,城里办庙会,贤家爷儿三带着妇人小孩去凑热闹,只留贤婆与应笑在家,日中时分,外头有人敲门,贤婆出来一看,见是个青衣尼姑,便问:“师傅,可是来化斋的?”
那女尼手捧心口,恹恹道:“贫尼法名慧净,是云观庵的弟子,本是下山来化缘,谁想这会儿犯了心疼病,恳请老施主让我进去歇一歇。”
贤婆是个虔诚的佛徒,见这女师傅生得白皙干净,觉得无甚妨碍,忙扶进草堂坐下,慧净只伏在桌上唉唉叫唤,连腰也直不起来。
贤婆慌道:“许是个重病,家里没有治心疼病的药,这可怎生是好?”
忽闻墙外铃声响动,有人吆喝着念唱:“养病如养虎,虎大即伤人,若有病起时,铃响救星来,杂病早来治,手到病立除。”
贤婆一听串铃声,知道是游方郎中来了,喜道:“师傅,外头有个郎中,你且挣扎着些,老身去问问他卖不卖心疼药。”
慧净竖掌施礼:“那就劳烦施主了,阿弥陀佛。”
贤婆出去看时,那江湖郎中举着个布衬子已走出老远,她连忙叫唤着追上前,问有没有心疼药卖?那郎中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把药箱放在地上,将屉子拉开,把药材的名称、功效一样样说给贤婆听,东拉西扯,把个老妈妈急得直跳脚,嚷道:“老身问你有没有心疼药卖?哪儿来那么多闲话?”
那郎中却又一连串地问道:“你家是什么人生病,多大年岁,男的女的,病有多久,你说要心疼药,可知是怎样一个心疼法?”
如此消磨许久,好容易抓了药回去,却发现那尼姑不见了,贤婆怪得很,又在屋前屋后找寻,哪儿还能找到?她只当那尼姑有甚急事要办,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待晚间去应笑的闺房里送饭,拍了半天门,见无人应,自推进去一看,可了不得!连小姐也没了踪影。
原来那郎中与慧净是流窜的拐子,每到一个地方,便由郎中在各村乡里考察,相中了哪家的闺女稚子,先提前议定好计划,今日因村民都去赶庙会,村里人少,又瞅准贤婆家没男子,就布下这个套,由郎中拖住贤婆,慧净自找去闺房,以袖中迷药迷住应笑,夹起来从后门出去,那儿早有同伙架车接应,人一拐到即按定好的路线撤离。谁又能想到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中与拐子是贼鼠一窝呢?
贤婆忙吩咐家人分头出去找寻,连个去向也没探听到,只能投告到县里,衙门发下广捕追查,也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如今方府那边要来接人,贤婆却交不出人来,见瞒不住了,没奈何,只得将小姐被拐子拐走的事俱实吐露。
仆从回府禀报,方泽芹一听说应笑被拐带,只急得方寸大乱,四处托关系找人,生怕小徒弟有什么闪失。王氏也差遣仆从往各县乡里搜寻打探,新上任的渭州府尹是方昱台的学生,得知此事,立时发下榜文,绘了应笑的画像到处张贴,行开各州路府衙,务必要将那群拐子捉拿到案。
方泽芹从渭州一路往杭州查探,谁知途遇封城,被拖延在江陵府城里,原来太湖地区爆发瘟疫,难民纷纷从淮南西迁而来,将疫病传播至荆南一带,因天气炎热,疫情发展迅速,尤以乡里为重,许多村庄因这瘟疫死了全村的人,为防止疫情进一步扩大,各州府长官下令封城设路关,但凡西逃难民均被安置在离城百里的难民营中。
方泽芹刚走到城门前便被守城士兵拦住,他拱手道:“官爷,我有急事,可否通融通融?”
守城兵见他身后背着药箱,便道:“惠民药济局正在募集散医去城外救济难民,你需领得帖文才好放行。”
方泽芹谢过,匆忙赶到惠民药济局,只见三名医官坐在堂前打呵欠,方泽芹正待上前问询,不想旁边走来个儒生,将他拖到一旁槐树下,方泽芹看时,见这儒生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头戴乌角巾,斯斯文文,便问道:“先生何事?”
儒生向前一揖,道:“在下复姓公孙,舒州同安县人士,日前上京赴考,不中,只得回乡,岂料被困在这府城里,本想冒领个字帖混出城去,谁想领那字帖要验福牒,需正经医生方能发放,我看先生神姿不俗,又直往药济局走去,想是个有心济世的良医了,敢问先生可有福牒?”
方泽芹道:“确有福牒,先生有何见教?”
公孙先生道:“在下虽非医者,却自家钻研过医书,医理药性尽皆知晓,恳请先生收我做个伴当,一同出城救济难民。”
方泽芹见他举止有度,谈吐不俗,便问了些望闻问诊的学识,见他对答如流,再问到行医之道,竟是别有一番见解,且言语中自流露出一股胸怀广志的气魄,便料定此人日后若得机遇,必成栋梁之才。
方泽芹当即道:“那就委屈公孙先生了。”
二人一同到药局前,方泽芹递上福牒,只说公孙先生是随行伴当,那医官展开细轴略扫一眼,懒懒地道:“这字帖只管出不管进,出得城想再回来是不成的,你们可还愿去?”
方泽芹道:“自是要去。”
那医官也不多问,标了花押,即发下字帖与药济局的牌符,另赠十两银,嘱咐道:“你们去了只管说是官家派来济赈的,若缺药少粮可凭牌符到城外领,自会有人送出去。”
站班公差喝来两名土兵运送米粮和药材,公孙先生道:“疫情如此严重,为何不派遣医官院士去营中开方并药以疗民疾?”
那医官瞥了他一眼,阴不阴阳不阳地道:“你怎知没派人去?再说我等只受命募集医员施药济赈,不管那等事。”
公孙先生闻言便不再作声,与方泽芹二人跟随土兵径出城外,行有百余里,看到前方叶丛中隐现一座村落,那两个拖车的土兵到此地就不肯走了,说道:“那村便是难民所,里头有得病的,去了怕是会被染上,咱俩就送到这处,你们在村头喊一声便成,那些难民自晓得到这儿来拿药。”
方泽芹听这话说得蹊跷,便问:“怎能让那些人自来拿药?没有大夫开方合药如何使得?”
两个土兵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看你二人都是正直君子,我便实话说了吧,这村名叫荆湖村,与淮水相接,是这一带最早爆发瘟疫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