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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忙得十六娘和管事的大婢子们头晕了。从宴席座次到还礼迎接,处处要费心。十六娘自己是不必去府门口候着的,可前头的消息流水价传来——某家的娘子送来了太多的礼,某家的来贺寿的正是要嫁人的嫡娘子,某家的下人送了东西便急着赶着走了……
每桩事儿,都要处置好了,才不招人怨。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灵娘身边的婢子慌张跑来,开口便道:“娘子,娘子,大不好了!”
“什么大不好了?”十六娘听得这话便是暗自恼了,口气亦冲了:“说话也不长些心意!今日是老夫人生辰,能有什么大不好?”
“方才郎君去了乔氏那里!”这婢子也知道十六娘与灵娘不睦,口中只把灵娘称作“乔氏”:“也不知郎君与她说了些甚,如今正拽了郎君哭泣不止,说郎君出门她便自悬庭中呢!”
这定是秦云衡对她透露了要将她还与秦云朝的消息!否则她何以缠混至此啊!
若依着她的性子,一定先将秦云衡拖走,便看她要不要自尽好了。可今日与以往不同,这是阿家的生日,京中一应贵族女眷来得齐!便是她不死,秦氏也丢不起这脸呢!
“那我便去吧。”十六娘叹了口气,向踏雪与拥雪道:“这里你们且多看顾些。若有什么处置不得的,便去灵娘那边寻我。”
见两个婢子应了,她才忙忙随着灵娘的婢子过去。然而与她所料想的混乱不同,灵娘的院子里极寂静。
不会……已然寻死了吧?十六娘胸口一烫,顿觉秦云衡这人纯粹是个祸害!你要把她还了,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我替你寻出身契来也便是了,原无什么大不了的。可你提前跑来说这事儿,叫她怎么接受?
万一真挂在房上了,我看你丢得起多大的人呢!
几步抢上台阶,十六娘便要推门,然而此时,方才听得房中有人低声的说话。
她的手,便僵在了门边。
入耳的,是男子的声音:“我便是再蠢,一个女子的心意,总归是看得出来。你心上的人是我兄长,自我知道此事,便再也不曾与你亲近过,这也该算对得住他了吧?”
“奴不知是谁进这样的谗言。奴心上的人,是郎君啊。”女人的声音哽咽着,似是无比难过,细微的喘气声,似是因呼吸也被抽噎梗住:“如若郎君非要奴走,奴只有死一途!”
“我不会叫人耻笑你的。两情相悦,终得相守,这是世间最好的事情。我便是再不舍得,也绝没有生生拆了你们的道理。至于这儿郎子,便留在我身边,也是个念想。我与他不睦,可到底不会苛待你的孩儿。”
那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遗憾,这算是……入戏吗?
这话听在耳中,无论真假,都叫人心底下生疼呢。
十六娘咬了牙齿,她忽然觉得一切其实都没有改变!她从来都是多余的一个……也许,秦云衡对她的好,根本便不是因为喜欢她,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与灵娘不能是一对,所以退而求其次了吧?
嫡妻,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个存在。有没有谁喜欢,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她会老实在家中为男人收拾打点好一应事务,最好还能生下几个嫡子女来,也就够了……是啊,人人都听说那些男子有爱妾宠婢,谁会待妻子如同待那些女人?人家是生动的,是活泼的,甜美的或者泼辣的。
而正妻,只能端庄优雅,正如很久之前,那婢子同她说郎君要抬个歌伎进门时她的所为一般。
不能失态,纤指轻挥,葬送的却是这一世对这姻缘的信仰……
屋子里头,秦云衡正说道:“他正室是阿央的堂姊,是个和顺女子,不会为难你。你过去了,日子自也过得去。”
十六娘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引她来的婢子站得稍远,此刻才注意到她的失态。疾步上前,正要搀扶,十六娘却猛地推开了她,快步走了。
婢子失措,愣了一霎便跟上来。十六娘这才低声道:“你别管他们两个了,随他们去吧。谁爱死,谁爱活,随他们去!别跟着我,乔氏要走了,你给她收拾东西去!”
她话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带了几分哭腔。
能在秦府讨生活的下人都不蠢,见娘子如此,那婢子忙止住了脚步,应一声是,折返。
十六娘又走出去一段,才倚着廊柱站下了。
她的腿是软的,心却是木的。
秦云衡对灵娘的心意究竟是如何的呢。同她讲时,只是一味的厌恶和不屑。可方才偷听到的,却是深爱又不能不放手的遗憾。
真是个痴情的郎君啊。就算是深深在乎着那个人,可为她的幸福,还是要放手,让她随了自己厌憎的兄长……
这样的故事,说给每个女子,都足以叫她心颤,叫她心软的吧?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里,竟还有她十六娘的角色……她是什么?是因嫉生恨万般折辱那女子的正妻,抑或自以为得志实则是个可悲的傻瓜?
眼是干的,干得疼,胸口亦觉得阻塞,却偏生想哭也没有眼泪。
人都更易信自己无意中听到的话,这么说来,秦云衡对灵娘是当真有情的,就算如今不再迷恋了,到底,也有遗憾,也有不舍。
然而,秦云衡又不是这么做的啊!他将灵娘送给秦云朝,犹自可以被诠释为“因为在乎灵娘所以不忍叫她与心上人分别”,可又要扣下今日才满月的秦悌——哪儿有做叔父的强留侄儿,不许他与亲生父母一道的事?这般行为,明明是证实他同自己说的话啊!
说起来,自己刚才或许不该走,倒是该推门进去,给灵娘塞些钱,叫她给儿郎子好生攒着呢……那样,或许看着他们的表情,她还容易些下决断……
一个人呆了一阵子,十六娘方站起身。罢了,这是个大日子,容不得她这做娘子的躲懒!她若是因这些破事甩脾气扔挑子,该叫人暗自笑裴氏教女无方,嫡出的小娘子都能这样不识好歹不知轻重了!
秦王氏的生辰,上门来访的,既有当年与她年纪相当的老妇人,亦有与十六娘差不多年岁的,她们的儿妇们。十六娘自入了秦家,神京中关于她的言论便没有一桩好的。如今这些年轻的娘子们当着她都是有礼有敬的,可看着她的眼神闪烁,分明就是暗自传了些难听话的。
十六娘看着,心里头益发像是被扎了针一般。她真想把这些人统统撵出去啊,可如今,她只要有些反应,无论是对她们更好,抑或是对她们发脸色,都是心虚,都是笑谈!
这处境难啊,难也只怪那秦云衡!若不是他,自己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凭人品相貌,自己怎么比都是第一流的,可自打进了秦府,不得宠,要被人指摘无能;得宠,要被人说闲话;好好过着日子,还要被人无事生非地陷害!
想着这个,十六娘牙根子都咬得疼。幸好秦王氏知事,与那些官宦女眷们应付一通,便以“家中庶子们将返来祝寿不便相见”为名将她们支走了。
午后,秦府的庭院中终于暂时空寂下来。十六娘颓然坐下,心里头空空的——一切都就绪了,只差那场寿宴……会是怎样的场面呢,谁会哭,谁会笑?她忽然就不想去了,既不想见到秦家兄弟,亦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叫喜欢的人安心幸福,再深情再悲情都是个渣——某作者的心声。
☆、成人美
秦府里头素来养着些歌舞伎。十六娘虽有意将下人们打发出去了些,对他们却一个也不曾动。
到底府上应酬来往,没有歌师乐伎,是极不合适的事儿。谁不好个面子呢!再者,这些乐人里也不曾有秦云朝的人,根本不必提防。
秦王氏是秦氏正牌的老夫人,她的寿宴,前来参加的子侄自然不少。十六娘有心叫了最是玲珑漂亮的舞姬来跳柘枝曲,风姿煞是灼人。一时间,红丝毯上佳人抬袖折腰,红丝毯外,一众衣着光鲜的子弟目光流离,而他们身边随着的妻妾,却各有神情。
秦家的女眷里,自然也有人心底下不屑十六娘的。十六娘自己心下头也清楚,是而她看着她们——有的朱唇紧抿,有的面色如常,颌线却紧紧绷着,更有人手上的绢帕几要绞成丝——这般模样,可真是有趣得很!
尤其是当一名半醉的少年站起身点名求要一名舞姬,而她笑着许了之时,那些妻妾们的神情便更是精彩了。
谁不怕自己的夫婿在这里讨个狐媚子回去?男人们有多激动有多得意,他们的女人们,便有多愁闷有多嫉恨!
然而,一众人中,唯有秦云朝静静垂着头,一言不发,细细抿着杯中酒,仿佛有心事的模样。他身边裴十三娘,亦是安然,除了时不时与夫君低声说一句话外,竟然如同个假人儿般不言不动。
那一双人,看上去,和她与二郎……倒是真像啊。只是,她大概永远也不能如十三姊那般心安理得地欣喜……而且,今日她还要毁了十三姊的这份淡然欣喜。
想到这个,十六娘便觉得心头好不容易压住的躁乱又冲了上来。
秦云衡正坐在她身边,朗声与诸位堂兄弟说笑。乐歌声中,堂上一片和乐。连着秦王氏这素日不苟言笑的老妇人,脸上亦有几分笑影儿。
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不开心吧。放下了银箸,十六娘突然觉得自己饱得想吐。
正在这时一曲舞罢,下一曲的舞姬尚未入场,秦云衡便突然站起身来,道:“适逢母亲的寿辰,我这里也有一桩事,顺道了却了。如众位堂兄弟所知,我这嫡系,素来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