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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十六娘亦终于平静下来。她想了想,心中便又几丝后怕爬了上来。
她站起身,走到秦云衡身边,坐了下去,伸手轻轻摩挲她刚才掌掴过的部位:“二郎,奴……奴刚刚真的急了,怕了……”
“你怕什么?”秦云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尚未怕。”
“奴怕二郎想不清楚,做下那等事来。二郎若当真……奴真不知道要怎生是好了啊!”十六娘终于哭了出来,这却并不是伪装——从看到那张标明灵娘仍是贱民的身契开始,她便陷在巨大的恐惧中,无处可逃。若秦云衡当真纳了身为贱民的灵娘为“妾”,他会被免官,纵使走再多门路,也得远远贬到边疆去。
他曾说过,鸳侣同心,夫妻同命。若秦云衡遭此一劫,她裴央,自然也免不了。
而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还在身子里面。
秦云衡似乎微有动容,却未有言。许久才道:“我不会那样的,永远不会。阿央,你觉得我那般痴愚么?”
“二郎痴心于灵娘,奴知道的。”她抽噎道:“倘奴是二郎,怕情急之下无法可想,多蠢的事儿也都做得出……”
“你闺阁女流,自然……”秦云衡道:“罢了,莫哭了。这下可放心了?如今纵使灵娘脱籍的事儿行不得,苦的也是她,同秦府上下里外一概无碍的,你有什么可哭?”
“奴哭,是因方才失态了。做娘子的哪可这般……”十六娘道:“二郎不在意的?”
“你见过哪个男子被自家妻子掌掴还可不在意的?”秦云衡脸色复又不好起来:“我知你恼怒,然而夫妻伦常,你怎生可以这般!日后若真有个什么事,你莫不是要找把刀将我杀了么?”
“……”十六娘此时知晓自己做得过头了,心上亦悔了,可此时又能如何的?再说那一刻,怒意确是占满了她心窍,除了那一耳光,她真想不到自己在盛怒之下还能做什么。
她垂了头,不敢出声,许久才道:“那二郎要如何?要不,二郎也掴奴一掌……”
“罢了吧!”秦云衡气得笑了出来:“我便忍你一回!若我打你,怕你要伤着了。到时又是无尽烦心!”
作者有话要说:解恨吧解恨吧那一耳光写得我超开心的。良贱不婚,官民不婚……我会说我的唐律还一点都没有看全是小爪子君苦口婆心的教诲么错了全怪她。(泥垢!月掩是神喵!
☆、传闲话
十六娘听他这般说,正松了一口气。她擦擦眼角余泪,话说得口是心非:“二郎若如此,奴心下更是过不去……”
“难不成我当真还要罚你么?”秦云衡看她一眼,道:“你还是去照照镜子吧——这几日你格外爱哭,脸都花了,比那猫儿还像猫儿。”
十六娘脸上登时红了。她可不就是一直在哭的么?说起来,进了秦府当娘子,她的日子就没有一天顺心过。
“奴先去重绘妆容。”她起了身,便要唤婢子,然而她尚未曾开口,外头候着的婢子便恰好出了声:“娘子,老夫人派人来叫郎君和您过去呢。”
十六娘登时失色。她回头,望了望秦云衡的脸——他天生肤色白皙,在边关被晒了许久之后才有了几分古铜色,然而最近在神京中休养,又白了回来。那红色的掌印,在他面颊上分外清晰。
她怎么从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大的气力的!
“二郎……”她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阿家叫您和奴一同过去,这可怎生是好?”
秦云衡亦是无奈:“能怎么办?现在纵使取冰来敷,一时之间也是来不及。”
“阿家看到奴这般,不是要气坏了么……”十六娘急得额上生汗:“二郎,二郎,奴求求你,你别去好不好?就当你不知道。”
“我怎生能不知?阿娘若不肯定我在你这边,如何会遣人来叫咱们两个的?”秦云衡道:“罢了,你若想不出个法子,便别出声。”
十六娘望着他只顾点头,看着他冲门口吼了一声:“闭嘴!”
“二郎……?”她惊异:“阿家派来的婢子也在外头呢。你这样不妥的吧?”
“阿家若无要事,不会扰了你我相处的。她巴不得你早些……”秦云衡道:“她若没急事,那婢子该走了。可她若执意要咱们过去,你便认了吧,我亦没有办法。”
十六娘闻他此语,只好惴惴听着外头的动静。她多希望如秦云衡所言那婢子会走开——然而外头女婢的交谈声依然在。
“奴怎么敢的?”那声音稍陌生些,想来是秦王氏身边的小婢子:“老夫人说要请娘子和郎君一同去,他们不来,奴自个儿回去要被老夫人恼啊!”
“这是谁,如此不晓事!”秦云衡低声骂道:“别管她,便多拖延一阵子,阿家也总不好对你我说什么!”
“可阿家会不高兴的啊……”
“难不成你以为,她看到咱们及时前去,之后发现我挨了你一巴掌会更高兴些?”秦云衡道:“你把枕头取来。”
十六娘只好取了枕头给他:“二郎这是要怎的?”
“我躺一会子。”秦云衡道:“过会儿见了阿娘,只说那红印是枕痕未消便可——至于那婢子,吵了我休息的,你自出去应付吧。”
十六娘心中叹了一声。睡觉压出的枕痕同掌痕如何能一般的?然而此时也无甚他法——秦王氏的婢子便在门口候着,她便是想叫自己的婢子去取冰,也是难以做到。
她去搬了锦被给秦云衡盖上,然而又觉得这行止过于亲昵,难免有些不自然,便自解释道:“总该装得像些的!”
秦云衡却笑了:“这床被今早未曾熏香?我嗅得到你的气息。”
十六娘脸色登时通红,她背过身去不理他,过了阵子才走到门边,轻轻推了门溜出去。
庭院中,正立着几个婢子。除了她自己房中的,也有一个高个儿女婢甚是面熟。想来那便是被秦云衡骂做不晓事的主儿了。
“你叫什么名儿?”她面色不甚善,做娘子数月,这使脸色一招,倒是当真练出来了。
那婢子原正四处张望,听了这话,猛然转过头看到她,声音立刻恭敬起来:“回娘子,奴叫做银朱。”
“你是阿家身边伺候的?”十六娘听了名字便有了几分印象:“我倒听说过你,只是未曾识得人——怎么,阿家有事?”
“正是,否则,奴怎生也没有那么大胆儿来讨郎君同娘子的嫌……”银朱说罢这一句,许是醒悟自己讲得太多了些,忙变了话头:“敢问娘子,郎君亦在房中吗?”
“……二郎正在小憩,你却这般大叫大嚷的。”十六娘装作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他恼起来,我亦没法儿求情的。好在他困倦得很,又睡下了,大概是不会罚你了,你便也莫催了吧——先回去复了阿家的话,待二郎起身,我们立刻便去的。”
“那……那奴告退了。”银朱听了十六娘说话,却也不像方才一般非要他们同去秦王氏处回话了。她虽然自存了些心思,然而公然惹娘子不快,这般自讨没趣的事儿却做不出来。
只是,出了沁宁堂众人视线所及,她却并不曾往秦王氏的住所过去,反倒四周看看,朝另一个方向,飞也似跑了。
自昨日郎君同娘子一道之后,灵娘想必要急坏了。然而老夫人那边却很是高兴,使唤得几个婢子左右跑奔的,她也始终没抽到空闲去找灵娘。
此刻十六娘他们不跟着她来,倒是正落了她下怀。若是赶着去见灵娘一面,将今日所见尽数回她,想来也能落个“共患难”的好处……
果然,灵娘此刻,再不如初次见她时的傲慢。那个美丽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眼眶下一片青肿,像是通宵未眠一般。
见得她,灵娘只能勉强一笑:“银朱阿姊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奴刚刚去了娘子那边,老夫人邀她和郎君一道过去呢。”银朱道:“刚巧回来,奴便顺道来这里探望乔娘子一番——含春阿姊不在么?”
“难为你还记得我。”乔灵娘苦笑道:“我只当这府中,人人皆把我忘到脑后了——便那含春,也不知是跑到哪儿去了!世人皆锦上添花,谁记得雪中送炭的!”
银朱放了心,更添了几分暗喜,口中却道:“怎么会?只怕是现在大家都不好冷落了娘子才……人人皆看得出郎君真心疼惜乔娘子的。”
“是么?你见过这样的疼惜——任我怀了孩儿,他却同娘子日日纠缠,不来看我一眼?”灵娘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这样的身份,不能怨恨谁的。只怪我自己命苦,投生到了那般家中……”
“您好歹还有些盼头!奴们做婢子的,岂不更是命苦?”银朱也跟着叹气,道:“譬如说奴,家里头原也是好人家,奈何阿爷喜赌,败了家产,病了无钱医治,去得忒早。阿娘和弟弟要吃要喝,奴做长女的,也只好自卖为婢……”
“呵,这世上,除了娘子那般大家贵女,哪个女子不是一身的苦?”灵娘却并不对她的波折谈论什么,只道:“你说老夫人遣你找娘子和郎君过去,那是为了何事?”
“大抵是大郎的婚事。”银朱被打断了诉说,多少有几分意兴阑珊,却不得不恭顺答道:“大郎想要聘娘子家中十三堂姊为正妻。”
灵娘精心绘出的眉瞬时蹙起:“娘子家中的十三堂姊?”
“正是呢。”银朱道:“听闻那是娘子二叔父家的女儿——那二叔父倒同奴的阿爷有些相近,喜赌,又是个庶子,无甚家产。膝下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