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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是害怕的,可她的耻笑让他读书人的骨气再度窜上心头,不觉奋起精神,恨恨地瞪著她。
「你该看的不是我,是那个……」她将他的头硬扳向官道另一头,乍然出现一摇一晃的灯火。
那是有人手提灯笼、赶夜路所制造出来的景象。
依灯火摇晃的程度判断,对方一定赶得很仓皇。
而这本来是很普通的画面,但随著灯火靠近,许仲言脸上的愤怒一点一滴为惊慌所取代。
来人是许夫人,温柔的娇颜上抹著一丝苍白与类似兴奋的诡异。
她为什麽会来这里?许仲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许夫人经过他们躲避的窗户进入土地庙,笔直往神桌方向行去。
她点燃神桌上的油灯後,弯腰掀起了桌巾。
「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让许仲言几乎昏倒的是,神桌下藏了一个姑娘,正是失踪多时的——知府千金。
他屏住呼吸,看著妻子将全身五花大绑的知府千金拖出神桌,」匙一匙喂著她带来的白粥。
这是怎麽一回事?为何他的妻子会与失踪的知府千金在一起?知府千金应该是被「大风寨」的人捉去的啊!怎会……
天哪、天哪!他脑中一片混乱,莫非他的妻子才是这连续数起女子失踪案的犯人?!
不会的,他一定是在作梦,只要醒过来……对,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他正在睡觉,眼前的一切全是梦……
「不准逃避!」沐紫鸳突然用力一扯他的头发,逼他面对现实。「你给我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刚愎自用造成的,你才是罪人。」
许仲言浑身发颤,看著他的妻子在喂完知府千金後,温柔地掏出手绢,为她拭去嘴边的食物残渣。
然後,许夫人忽然在知府千金面前跪下。「大小姐,这已经是第六天了,我每天晚上都来求你,请你不要抢走相公,前几夜你都不答应,今晚,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这个疯婆子。」知府千金怒啐了她一口。「你快放了我,否则一旦我爹找来,我一定叫他将你满门处斩。」
「你想杀我、砍我……或做什麽都没关系,我只求你别抢走相公,拜托,求求你!」许夫人对著知府千金拚命地磕起头来。
窗外,许仲言几乎晕厥,莫非他娘子绑架知府千金就为了求她别抢走他?
「你这个疯婆子,快放了我——」知府千金尖叫。
许夫人还在磕头。「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又没有好出身,只是个普通村姑,但我喜欢相公啊!求你别抢走她,求求你……」
许仲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吼,声音出来了,不知何时,沐紫鸳竟解了他的穴。
他迫不及待地爬进窗户,奔入庙内,两手捉住许夫人的肩膀,用力摇晃。「你为什麽要做这种事?为什麽?」
「我……」乍见许仲言,许夫人好像呆了。「相公,我做了什麽吗?」
「你竟然绑架知府千金,这是杀头大罪,你知不知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没有绑架啊!大小姐来找我,要我识相点儿离开相公,我不想,所以才把她请来这里,求她别跟我抢相公。」许夫人一脸呆滞。「相公,你为何生气?」
看看地上的知府千金,再瞧瞧怀里茫然失神的妻子。许仲言岂止生气,他根本是气爆了。「你求她做什麽?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是那种贪慕富贵、会负心再娶的人吗?成亲时我已对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你为什麽不信?」
「是你让她失去信心的吧!」一阵凉讽自後头传来,是沐紫鸳。「你夫人是什麽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自你高中,生活变迁,你拖著她南来北走,可曾问过她适应没有?你年少英俊,爱慕你的姑娘不知凡几,她们间接逼害你的夫人,你关心过吗?」
「那种事……」
「你是要说那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岂能与你的国家大业相比?」沐紫鸳厉言打断他的辩驳。「许仲言,你真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
「许某从未有负娘子。」
「对,你没有负她;但你却把她教成你专有的附属物,在你面前,她不能有意见、不能有想法,只能以你为天。她的生命里只有你,有关你的一切就是她毕生努力的大业,而当这块天地遇到风雨,你却说那只是件小事,放她独自面对一切困难;许仲言,你有没有良心?」
「只要她肯信任我,就不会遇到你所谓的风雨。」
「要她信任你,也得你给她足够的信心啊!你给了吗?」
「无论威胁、利诱,许某始终坚守誓一言,这不就是给她最大的信心?」
「她知道吗?你告诉过她吗?」沐紫鸳愤怒地瞪著他。「你只会说,妇道人家没权管男人的事、或者妇道人家少插嘴,你从来也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一想。」
所以他的娘子才会干下这些蠢事?一切都是他的错?许仲言目光下移,定在许夫人懵懂迷茫的娇颜上,显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更不了解他和沐紫鸳在争执些什麽;她太天真,也太顺从了。
可恶!他早知道的,不是吗?自幼一起长大,他对娇柔可人的邻家妹妹日久生情,发誓长大後一定要娶她为妻。
然後他得到她了,她正如他所想的温婉顺从,以他为天。他们婚後的每一天他都很幸福,可是她呢?他是不是一直都忽略她了?
「许仲言,知府千金我帮你找回来了。至於其他因爱慕你而去寻你夫人晦气,因而失踪的姑娘,如今落在何方,你自己问你娘子吧!事实证明了,我家相公是冤枉的,我要你立刻放了他,否则休怪我辣手无情。」沐紫鸳转身往外走,该做的她都做了,至於其他……「这件案子要如何处理,你自己看著办,或许你可将你家娘子送上刑场,换来大功一件及美好前程!」
闻言,许仲言如坠入了地狱。
***
喧腾一时的女子失踪案终於破了,但犯人却被最急於破案立功的许仲言带走,两人就此行踪不明。
为替女儿报仇,知府贴出告示悬赏,可惜一无所获。
但幸运的是,官府也找出了栖凤镇内数名失踪者,她们全被囚於镇内一幢荒废许久的大宅密室内;因为许夫人离去时,曾为她们留下了大量的乾粮与清水,所以姑娘们被救出後,除了备受惊吓外,并无生命之危。
这一天,连商子任都获得了释放,一切看似太平无忧。
等在地牢外,准备接夫出狱的沐紫鸳脸上写满焦急。「为什麽这麽慢?」她转身,瞪了雷风呜一眼。「要不是你阻止我劫狱,我早把子任救出来了。」居然在破案後又让她多等了五天,真可恶——
「大嫂,阻止你劫狱的不是我,是大哥啊!」雷风呜唉叹。
「是你一天到晚跟我保证子任在牢里过得很好,未受任何伤害,我才捺下性子等待,可待会儿若让我发现子任少了根头发,我唯你是问。」不知为何,她一直好不安,一颗心仿佛被热油煎著。
「怎麽这样?」雷风呜大叫。「我做的一切全是大哥叫……啊!」
不必辩驳了,因为商子任已经出来,披头散发、一身的血污,但这还不算什麽,真正让沐紫鸳发狂的是——他额上被黥刺了一个「盗」字。
「呀!」她发出一声直入云霄的尖叫。
商子任急吼。「风呜快逃。」
「砰」地一声巨响,雷风呜方才站立的地方给沐紫鸳激烈的掌风轰出一个大洞。
「不关我的事啊!」雷风呜边跑边求饶。
「紫鸳,够了!」商子任冲过去,紧紧抱住沐紫鸳。「我没事,我出来了,这就够了不是吗?」
雷风呜乘机逃命去也。
沐紫鸳在商子任的怀里又跳又叫。「不够、不够,怎麽可能够?他们对你用黥刑,他们怎麽可以对你做出这种事?既没有定案,也没有证据,他们冤枉你,可恶,我要报仇——」
商子任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拖离府衙。「别这样紫鸳,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怎麽可能好得了?那是一辈子的烙印啊!」她的父亲是这样、她的相公也是这样,上天怎能如此待她?「你骗我,你明明要雷风呜告诉我你没事的,你骗我……」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啊!」他死命拖著她走,怕再不离开,她会失去理智将府衙给掀了,那可就麻烦啦!
「你不要我担心,所以就让我伤心,商子任,你这个混蛋、你大混蛋——」她可以震开他的,可她舍不得,满腔怒火只能寄托在尖叫里发泄。
她的尖叫声吸引了路人围过来观看,他们的目光从纠缠不清的两人身上、逐渐移到商子任额上的刺字。
「那是个强盗耶!」
「好可怕!」
「官府怎麽把如此危险的人放出来,应该杀了他才是。」
耳语四起,让本已火冒三丈的沐紫鸳更加气炸心肺。「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他才不是什麽强盗,他是鼎鼎有名的『活菩萨』,他救过很多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人了,你们这些白痴。」
「强盗就是强盗,他额上都刻得清清楚楚了,还敢狡辩。」一个路人讽道。
「我说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罪,是官府冤枉了他。」
「每个犯罪者都嘛这麽说,但他额上的字已经把他的罪表示得一清二楚了,任你们再否认,也摆脱不了。」
怒火烧红了她双眼,沐紫鸳全身发抖,一生一世的刻印、注定再也无法生活於阳光下的悲伤、被白眼追逐终生的命运……不!她不接受这种事。
「把你的话给我吞回去。」她暴吼,震开商子任,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