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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事儿跟大哥说过,陈醉只是让他别跟小浩来劲,说什么人家身体差家里又穷,很难得有个哥对他那么好,吃咱们的醋也是正常的。陈扬气不打一处来,问小浩瞪过你了吗?陈醉微微一笑,说你没发现啊…除了海涛哥,他谁都瞪过。
陈醉没撒谎,小浩真的瞪过他和陶一,每次都是他们跟王海涛聊的最起劲的时候。只要王海涛的手一搭上陈醉的肩膀,小浩就咬紧嘴唇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过来的眼神却有点凶,让陈醉心里都是一咯噔。
如果陶一拉过陈醉说话,他那种眼神就没了,可要是陶一也笑着跟他们打闹,小浩就瞪得更凶。陈醉总是温和的对他笑笑,把他当一个吃醋的小弟弟,陶一却装作没看到,故意逗他玩儿,还眨着眼睛取笑王海涛:“我们就被瞪成这样…你女朋友真可怜。”
王海涛则是挠挠脑袋看看四周,完全一脸白痴样:“什么啊?”
除喜欢瞪人这个毛病,小浩还喜欢发呆,没跟王海涛说话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傻愣愣的看着什么,陶一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什么东西都没有。认认真真的问他在想什么,他就低下头不理人,可要是换了捉弄的口吻,他就会变成一只小刺猬,嘴巴又厉害又刻薄,但不知怎么眼睛里却像要湿润起来的样子。这个小家伙太让人头疼,大家干脆自动自觉的尽量把王海涛留给他,反正只要跟在王海涛的屁股后面他就高高兴兴,不瞪人也不发呆,还笑得跟喝了蜂蜜一样。
陈醉和陶一在暑假里几乎隔天就见面,相聚的时间长得很。特别是比较凉爽的晚上,吃过晚饭后他们几乎都是独自在一起。陶一已经悄悄回味过很多小时候不懂的书,握着陈醉的手心里常常渗满了热汗,脸也常常发红。她总是想着,如果陈醉要吻她的话,她该怎么办,是闭着眼呢,还是睁着眼?她想不到的是整整一个暑假,陈醉都没有吻她,仅仅那样牵着她的手一次又一次走过昏暗的小巷。
她知道陈醉是个有教养的男孩,也知道她没有理由因为这个而生气,可他们不是一对儿吗?越来越烦躁的心事在炎热的天气里慢慢发酵,她开始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陈醉无辜的眼神和宽容的微笑使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但这个发现只会把她的情绪弄得更糟。
陈醉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一直都对她很好,可是陈醉不吻她。别的朋友也对她很好,陈扬、海涛哥、甚至关系稍稍好一点的同学…跟别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为此兴奋得睡不着。但握得多了,也就很平常,陌生人被别人介绍成为朋友时不也是握手?握手…只不过是一种常见的礼节吧,而陈醉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亲密的人啊。
胡思乱想的陶一就这样没完没了的生着陈醉的气,到开学还剩两星期的时候,她干脆整天呆在家里。不去见他,他会紧张还是会生气?就算是生气也比那些不痛不痒的微笑更好。
呆在家里闷闷的陶一其实很希望陈醉来找她,每天都会站在窗帘后面偷偷看向小院外面,她还想过陈醉来找她时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一点点无奈、一点点担心,或者微笑着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老样子?
等了足足四天,她只是望酸了自己的脖子,她开始对着窗户狠狠的咬牙。什么好吃的都没了胃口,爸妈的关心都听不进去。好几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继续坐在窗前一个人发呆,到了第五天醒来的清晨,她终于哭了。
死陈醉、坏陈醉,他到底在干什么?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就算人不来,也应该打个电话过来…“哭泣”这个懦弱的举动只不过延续了一分钟,她就如梦初醒的拭干了眼泪坐起来,死瞪着床头的电话机。
过于专著的注意力使她神经紧张,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瞬她感到整个脑袋都在发麻,强忍下心里的激动,等电话响了三声她才接听,电话那头的嗓音让她立刻泄气——王海涛。
“陶一,是你吗?”
王海涛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叫她的名字,她清清嗓子才应了一声“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发出宛如叹息的低语:“陈醉他们家…出事了。”
第五章 明天在哪里
仅仅一夜之间,陈家两兄弟的整个世界都变了,第二天的本地日报上出现了他们最熟悉的名字——陈正。
密密麻麻的报道里详细列出了官方已经掌握的证据,还把陈正背后的女人也揪了出来,那个女人是某明星企业的年轻会计。陈醉整天陪着精神恍惚的母亲找律师和相关的知情人,陈扬留在家里硬是不肯出门。
六、七年间累计达到几十万元的受贿数额,在老百姓们的眼里触目惊心,更可怕的是身为家人的儿子和妻子一点都没发觉。父亲跟那个女人在郊外买了一栋房子,那些没完没了的开会出差大部分都是谎言。被关押起来的父亲对一切指控都供认不讳,律师的脸色难看得犹如已经宣判。
陶一和王海涛一起去陈家是夜里七点,大院里正坐着几个家庭主妇乘凉聊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他们听到,无非是些关于陈家的闲言闲语,让他们心里憋得气愤又难受。
摁了好半天铃,出来应门的是陈醉,身穿围裙的男孩只对他们点了点头就跑进厨房,脸上的表情倒挺镇静平稳。两个人都跟着他走进厨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只好选了点会做的事帮忙。忙活了一会儿,陈醉端着饭菜送进母亲的房间,之后才隔着弟弟的房门叫了一声:“扬扬,出来吃饭吧,海涛哥他们来了。”
磨蹭了十来分钟,陈扬低着头走出房门,跟沙发上的两个朋友打了招呼,又坐下来不吭声了。陈醉递给他碗筷,他也就默默的吃了起来,主动开口跟朋友说话的还是陈醉。没说上什么特别肉麻的安慰,朋友所能做的只是寻找几个轻松点的话题闲聊,陈醉偶尔露出微笑回应,陈扬却没怎么搭话,早早就上床睡觉了。陈醉送他们出门的时候,终于说了“不用担心”,陶一悄悄握了握他的手,他仍然笑着点头,王海涛拍拍他的肩膀,丢给他短短一句话:“记住多休息,别累垮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家就经常没人,朋友们都没怎么联系上。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顶多跟陈醉通个电话,听起来倒还挺得住。直到九月的开学典礼上,五个朋友才再次见面,陈醉和陈扬都瘦了一截。陈醉晒得很黑,显然经常外出;陈扬苍白着一张脸,像是不大见阳光,两兄弟的转变与往年正好相反。据他们说,陈扬的身体不太舒服,家里又没时间照顾他,所以去外婆家住了几天,也好调适一下心情,看看他们俩都有说有笑的样子,大家总算是放了心,一起去喝了点东西就各自回家了。
正式上课以后,陶一也抓紧各种机会关心过陈醉,只是再没有闲心闹那些风花雪月的小别扭。陈醉一如既往的温和待人,憔悴的气色却让陶一心疼,但他总是说没事儿,就是有点累。高三的功课比以前更繁重,他的分数也没往下落,反而是陈扬尽让人操心,成绩看着看着直线下滑了。不但如此,跟陈扬同班的水灵还经常向哥哥姐姐们打小报告,小陈哥的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跟同学吵架,甚至还顶撞老师,弄得当着一班同学的面被赶出教室……
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也不再是整齐的队伍,陈醉每天一听到敲铃就跑下去骑着单车往家里赶,陈扬还没放学就溜得不见人影。对于陈扬,陈醉已经不能花上太多时间,家里的官司和母亲的精神状况才是最重要的,他只跟几个朋友交代过让他们看住陈扬一点,可谁又看得住那么一个大活人呢?弟弟往往在深夜里才走进家门,他心里不是不担心,但只要他想坐下来好好谈,弟弟就用冷冰冰的眼光拒绝他,任他说上千百句话,弟弟都觉得“烦死了”,一转身跑进自己房里睡大觉,到了第二天又一切照旧。连王海涛都对陈扬没辙,也就是陶一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起码陈扬不跟她顶嘴,听没听进去却只有天知道了。
开庭的那一天,陈扬没去,陈醉扶着母亲去见那个站在被告席上的人。不开庭就不准家人见面,见面了想必也说不出什么,听着父亲在法庭上平静的认罪,母亲一直忍着不哭出声音。这一天他们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与上司合谋一起把父亲拉下水的女人,其实除了年轻,她没有任何一样能胜过母亲,而父亲在认识了她六年之后的今天,仍然没有痛心疾首的表情。
漫长的十二年,是父亲即将在牢狱里度过的岁月,他一个字都没说就接受了这个判决。曾经是杰出企业家的中年男人耷拉着脑袋,对于自己的刑期也没说什么。那个女人的刑期比其他两个人都短,但她哭闹着要求上诉,被庭警强拉下去的时候,她尖叫着大骂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是——陈正。
这就是父亲喜欢过的女人吗?陈醉早已麻木的脑袋也禁不住迷惑,母亲的泪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衫,他象来时一样扶起她走出了厚重的大门。只有等在法院门口的三个大孩子陪他们回家,父母亲以前的那些好朋友却一个都没出现。
陈醉握住母亲的手慢慢向前走着,朋友们都紧紧跟在他们身边。王海涛的一脸郁闷让他想起去年夏天,那时的自己多么希望快点长大,现在他知道自己真的长大了,可长大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累、这么重。如果可以回头,他又会希望永远都停留在过去,永远不要有长大了的今天。明天……又在哪里呢?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他很清醒的告诉自己:有些东西,他可以放弃;有些东西,他一定要背负。
哄着心力交瘁的母亲勉强吃下点东西,陈醉再拿了药到房间里劝她早点休息,几个朋友帮他打扫了一下家里,顺便还帮他洗了些衣服。等他出来的时候,累积的家务差不多都被做完了,他稍觉轻松的坐上沙发,才想起查问弟弟的行踪。
水灵小声报告,陈扬一早就逃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