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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贴一纸曰:“奉滇军支队长黄,发下周贼鸿钧一名,定于本日午后二钟审讯。”我闻之,不胜惊异:后来细细观察,无论川省也,全国也,种种改革,无非把木牌上面那张字撕去,另写一纸贴上罢了。我那位姓吴的朋友,真可谓先知先觉之发明家!
大凡言改革,只能改革表面,不能改革实质,政治舞台上的人,不可不深究此理,法国革命之初,新旧两党相争,混乱到了极点,拿破仑出来,两党帖然归服,这是什么道理呢?他采的方式,表面上是新党之主张,实质上仍不变,于是新党居其名,旧党得其实,他就乘间取得皇帝的地位了。他的方法,也像我那位朋友吴先生的方法,把木牌取下,另贴上一张纸,里面仍是先前的木牌。昔人谓:“世间哪得有古文,无非换字法,减字法而已。”譬如有人请你做寿序或墓志,你就信笔写出一篇文字,然后把文中俚俗字,换写为典雅字,再将闲冗长字尽量删去,就成了一篇简雅的古文。鄙人亦谓:世间哪得有革命,无非挖字法,嵌字法而已,川主庙奉宪设立牛痘局,只须把宪字挖下,嵌上议事会三字,御制数理精蕴,只须把御制二字挖下,嵌上民国二字,君主时代的东西,就一一变成民国的东西了。
第18节:厚黑随笔(17)
挖字法,嵌字法者,革命秘诀也。鄙人这种秘决,应用著作上,得的结果,甚为良好。鄙人著厚黑学,后附厚黑经,著怕老婆的哲学,后附怕经,颇为一般人传诵,怕经曰:“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怕。”这是把孝字挖下,嵌上怕字。又曰:“妻子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畏。三谏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妻子怒不悦,面挞之流血,不敢疾怒,起敬起畏。”这是把父母二字挖下,嵌上妻子二字。近来许多人向我索厚黑学,业已售磬,无以应命,姑把厚黑经摘录两三段如下:李宗吾曰:“不薄之谓厚,不白之谓黑。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子。此篇乃古人传授心法,宗吾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于书,以授世人。其书始言厚黑,终散为万事,未复合为厚黑,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面与心。其味无穷,皆实学也。善读者,玩索而有得之,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乎。”
“天命之谓厚黑,率厚黑之谓道,修厚黑之谓教。厚黑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厚黑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厚,恐惧乎其所不黑。莫险乎薄,莫危乎白,是以君子必厚黑也,喜怒哀乐皆不发谓之厚,发而无顾忌谓之黑。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厚黑,天地畏焉,鬼神惧焉。”
“右经一章,宗吾述古人不传之秘以立言,首明厚黑之原本出于天而不可易,其实厚黑备于已而不可离。次言存养厚黑之要,终言厚黑功化之极。盖欲学者于此,反求诸身而自得之,以去夫外诱之仁义,而充其本然之厚黑,所谓一篇之体要是也。以下各章,杂引宗吾之言,以终此章之义。”
以上云云,皆挖字法,嵌字法也,怕经十二章,和厚黑经全部,都是如此,鄙人的文字,是革命式的文字。
革命是革名词,不革实质,已经成了一种公例。如果不懂这种例,革起实质来,立即要出乱子。试举例言之:川省雷波,马边,两处夷人,呼知事为统领,见着即下跪。民国有某知事者,对夷人说道:“而今是共和时代了,你们站起来不必下跪。”从此夷人无所谓畏惧,就反叛起来,只好用兵弹压,恢复元年下跪之制。命夷人呼知事为县长,此革名词也,夷人不生何种问题;命夷人不下跪,此革实质也,所以要出乱子。
世间许多事,都是名词变,实质不变。即如我李宗吾是个八股先生,此实质也,假如满时,有人举发说:李宗吾是革命党,上峰委员查办,查办员覆称:“查得李宗吾品行端方,学术纯正,断不会革命。”到了民国,又有人举发,说:李宗吾反革命,上峰委员查办,查办员称:“查得李宗吾品行端方,学术纯正,断不会反革命。”品行端方,学术纯正,实质全莫有变,在满清时不革命,在民国就会革命,岂非奇事?世上又有一种人,品行实在不端方,学术实在不纯正,在满清时,则为忠君爱国之正人君子,在民国则为三民主义之忠实信徒,岂不更奇?究其实无非表面之名词变,里面之实质不变罢了。读者诸君,只要悟得此理,包管你终身受用不尽。例如:你当了官史,有人冒犯了你,你捉他来,痛捶一顿,这本是专制时代的野蛮办法,而你口中却说道:“而今是民主时代了,你这种扰乱秩序的人,君主时代容得过,民主时代,断断容不过。”这无非把君主二字挖下,嵌入民主二字罢了;闻者必称赞你深谙法治,有民主时代的精神,所以鄙人谆谆忠告改革家曰:“你们只可改革名词,断断不可改革实质。”世间的积弊,要想骤然改革,真是不易,王壬秋日记(光绪八年壬午)有云:“寒食自五代而罢,宋犹取火,元则全废矣。元以后,凡言寒食,无言禁火者,独江苏尚作寒食,亦不禁火也。俗方禁火,虽有曹公石勒之力,不能止之,其后自罢,亦莫能复之,民欲大抵如此。道家治民,在无生事,条教号令,徒诒笑而长奸,饱治者莫能知此。”壬秋此言,确有至理,后之执政者,坐在办公室内,发一文告,欲将社会上风俗习惯,一举而改革之,卒之纠葛百出,流弊发生,盖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也。然则风俗习惯,卒无法改革乎?曰有法。其法奈何?曰:请读曾国藩“原才”那篇文字。
第19节:厚黑随笔(18)
王壬秋说:“条教号令,徒贻笑而长奸,”真是不错,政界情形,我不熟悉,且把学界上我所亲历者言之:民国三年,我任省立第二中校校长,五年调充省视学,出来查学,走至某县,劝学所视学(即后来之教育局局长),把各项表册,与我送来,中有全县初小校授课时间表,每周某钟授某学科,全县一律。我到乡间一查,全不是这一回事,不惟未授这类学课,连教科书一本俱无,完全是旧式私塾,我询问视学,据称:“这些表册,历来是翻出旧卷照填的,省视学收着表册就走,不意你先生认真要查。”我呈报省署,据实揭出,并云:“上以表册求,下以表册应,国家兴学,结果如斯,真可为太息痛哭者。”我说这话,真是少所见多所怪,后来视察所及,有外面悬一学校牌,里面有校具,无学生,问之邻人,则云半年前已无学生了,有连校具俱无,里面满堆杂草的,也就太息不得许多,痛哭不得许多了。惟有查到某县,全县小学,办得整齐划一,学生试卷,一律缴存劝学所。鄙人曾研究韩非之书,曾做循名核实的工作,就把学生试卷,携带到各校,按照试卷上考生姓名,喊他站起来,以试卷上的问题,向之发问,他茫不能答,命他写在黑板上,也不能写。我问道:“你既不能答,何以在试卷上曾如此写?”他说道:“这是先生写在黑板上,叫我们照填的。”我回头问教习,“为何要这样干?”他说:“县视学有了这种规定,我只好这样干。”足征王壬秋所说“一条教号令,徒贻笑而长奸”。真是不错。但这是廿几年以前的事情,而今想是没得了。
我再把先年的事说一件:世间办学堂,只有办一堂,办两堂,而某县初级小学堂,则有半堂之名称,询其原因,则由满清属行新政,以办学堂之多少,为知事之考成,某知事奉到上峰令文,即呈报我办了一百堂,大得上峰嘉奖,得了个卓异,升官而去。后任知事,询知前任升官原因,又呈报我添办了一百堂,又得了个卓异,升官而去。第三任知事又报添办了一百堂,又得了卓异,升官而去。该县是四川最贫瘠之县,民间的食物,以红苕为主,我到县住县立高小校,校内优待我,特别煮稀饭与我吃,校长邹某,对我说:全县俱高山,产红苕,水田很少,殷不熟,饿不死人,红苕无收成,立要饿死人。以如是贫瘠之县,骤办小学三百堂,哪得不邀上峰嘉赏。县中规定:某处出钱六十串为一堂,力不足者出十五串为半堂,其所谓三百堂者,许多皆是有其名无其堂,此真所谓条教号令,徒贻笑而长奸者。我据实呈报上去,不料省署将现任知事视学,各记大过一次,知事何某,具呈抗辩,并云:“李省视学,天性刻薄,在省立第二中校任内,侵吞学款,扣发薪金,教职员无不含恨。”省署批云:“该知事有监督学务之实,县中学务,穷败如斯,仅记大过一次,已属从宽,尚敢哓哓抗辩,实为不明大体,惟称李省视学在省立第二中校任内,侵吞学款,无论虚实均应彻究,着于文到三日内,将李省视学,侵吞实据,具报来署,以凭核办,但不得以得诸传闻为辞。”该知事至今尚未呈覆,鄙人侵吞学款之噩案也就无形打消了。我就当省视学多年,凡呈控我的,出通咨攻击我的,第一罪案,就是讲厚黑学;甚至我的大儿子当校长,当教育局长,攻击他的,也说他的父亲讲厚黑学,家学渊源。而该知事,独别出花样,说我侵吞学款,故备记之。
从光绪维新以来,无一非贻笑而长奸,其所谓新政者,盖表册式之新政也。我查学到灌县。知事李某,阆中人也,我同他谈及表册式之新政,他说道:“你的话不错,我每奉到上峰表式,叫我填写,把我为难极了,真可谓‘临表涕泣,不知所云’。”他又说:“当知事也不难,衙门中须聘一位老夫子,专门对付上峰,上峰令文一到,就关着门照他指标的办法,详详细细的撰一公文,说我已经如何如何的办,实际上随便敷衍一下,一定大得上峰嘉赏。满清末年,办统计,我替某知事帮忙,关着门造出统计册若干本,我想核阅的人,不过将头几本抽来看一下,再将最末几本抽来看一下,有时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