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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传》中有“体”与“用”二词,但并不连在一起。《系辞上传》说:“显诸仁,藏诸用。”所谓用指内在的潜能。《系辞下传》说:“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所谓体指实际存在。这所谓体与所谓用与后来的哲学中所谓体用意义虽不完全相同,但乃是后来哲学中体用观念的最初根源。
体用并举,在今存古书中,最早的见于《荀子》。《荀子·富国》篇:“万物同宇而异体,无宜而有用。”所谓体指一物的形体,所谓用指一物的功用。但《荀子》对于所谓体与所谓用都未作说明。
魏晋时代的玄学家有时也谈“体”与“用”。王弼《老子注》中说:“虽盛德大业而富有万物,犹各得其德;虽贵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也。”(89)这所谓体是存在的意义。东晋韩伯作《易·系辞上传注》有云:“圣人虽体道以为用,未能全无以为体。” 笔法语势和王弼所说是一致的。
体用二词的意义,到唐代才明确起来。唐代的经学家给予体用二词以明晰的解释。首先提出这解释的是崔憬。他说:“凡天地万物,皆有形质。就形质之中,有体有用。体者即形质也。用者即形质上之妙用也。……假令天地圆盖方轸为体为器,以万物资始资生为用为道。动物以形躯为体为器,以灵识为用为道。植物以枝干为器为体,以生性为道为用。”(90)体即是实际的形质,用即是形质所有的作用。崔憬关于体用的学说具有鲜明的唯物主义色彩。
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也谈到体用:“天者定体之名,乾者体用之称。故《说卦》云:‘乾,健也’。言天之体以健为用。圣人作《易》,本以教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体。”(91)天有体有用,而用是体所有之用。他说的虽不如崔憬的明确,但基本上是一致的。
在魏晋南北朝时代,与“体用”意义相近的名词还有“质用”。西晋的袁准著有《才性论》,曾以质用来分别性才。他说:“曲直者木之性也。曲者中钩,直者中绳,轮桷之材也。贤不肖者人之性也。贤者为师,不肖者为资,师资之材也。然则性言其质,才名其用,明矣。”(92)所谓质指一物之本身,所谓用指一物对于它物之关系。质即实质,用即作用。
范缜的《神灭论》,以“质用”的范畴说明“形神”的关系:“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刃。形之于用,犹刃之于利。 ”质是实体,用是作用。范缜指出神不是实体而是作用,于是正确地明白地解决了形神问题。
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谓质,主要有三个意义:(1)在“质”与“文”对举的时候,质指内 容,文指形式。(2)在与“形”相连并称的时候,“质”指相当固定的实体。《易纬· 乾凿度》所谓:“太始者形之始者,太素者质之始也。”眼能看见的是形,手能抚摩的是质。质是比形更固定的物体。质用之质即是固定的物体之义。(3)质也有时指本性, 如董仲舒说:“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性者质也。”(93)所谓质指基本特征而言。 “质”的三个意义是彼此有别同时又互相关联的。
在宋代哲学中,体用成为常用的范畴。崔憬、孔颖达所谓体用的意义是具体的。宋代哲学中所谓体用的意义却比较抽象化了。宋代哲学中所谓体表指永恒的根本的深微东西;所谓用表指流动的从属的外发的东西。体是永恒的基础,用是外在的表现。
张载提出一个关于体的界说道:“未尝无之谓体”(94)。体就是永存常在的。张载认为,永存常在的就是气之本性。他说“体之谓性”(95)。这性是气所固有的。“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96),这性也就是所谓神。“神天德,化天道。德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97)神就是体,是变化的内在的根源;而变化是用,是神的外在的显发。总之,张载所谓体即是永恒的基础之义。他以为体就是性。
程颢也讲体用。他所谓体有实在之总体的意义。他说:“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98)体就是混然无所不包的变化过程。这个见解与张载所说不同。
程颐所谓体又稍稍有别。他说:“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自注: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言者(自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如何耳。”(99)他以“寂然不动” 的为体,所谓体指内在的深微的基础。
程颐提出“体用一源”的学说。他在《易传序》中讲:“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所谓体就是“微”,所谓用就是“显”。而“微”就是理,“显 ”就是象。他认为理乃是深微的基础。“一源”即是“一本”。“体用一源”就是说体用是相互统一的,并非彼此分离的两个根本。程颐又讲:“至显者莫如事,至微者莫如理,而事理一致,微显一源。古之君子所谓善学者,以其能通于此而已。”(100)在程 颐的思想系统中,体用之别也就是理与事之分。总之,在程颐以为体就是理。
张载、程颢、程颐三人所指以为体者虽各不相同,但他们所谓体都是表示他们所认为的永恒的根本的深微的东西。所谓体之含义基本上是一致的。
宋代哲学中又有“本体”的观念。本是原来,体是恒常。本体即是本来而恒常的意义。张载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101)太虚是无形的气。它是有形的气的本来状况 。这所谓本体不是与现象对立的,更不是与假相对立的。张载认为一切都是气,无形可见之太虚也有气。它是有形可见之气的本来状况。太虚与气并没有实在与不实在之分,所谓本体不是唯一实在之义。
明代心学家王守仁常常讲“心之本体”。他说:“夫心之本体,即天理也。”(102)“ 知是心之本体。”(103)心之本体即是心的本来状况。他认为心的本来状况是恒常的, 虽然有时受昏蔽,然而不会消失,所以叫作心之本体。王守仁认为一切皆在心中,心就是最根本的,并不是说在心之上另有一个根本的东西。
西方哲学传入以后,翻译名词中也有所谓本体。西方哲学中所谓本体的意义也是很复杂的,其主要意义之一是指所谓与现象对立的唯一实在。西方的许多哲学家都认为,本体实而不现,现象现而不实,本体乃是现象背后的唯一实在。这所谓本体是与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谓本体截然不同的。假如用西方哲学所谓本体的意义来了解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谓本体,那就大错了。
中国古代哲学中也有“实体”的观念。明代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廷相说:“天内外皆气,地中亦气,物虚实皆气,通极上下造化实体也。(104)他认为气是实体,所谓实体就是 独立存在或自己存在的东西。王廷相认为,理只能存在于气之中而不能独立存在,精神是形体所具有的作用,也不能独立存在;惟有气是不依靠任何别的东西而自己存在的,所以叫作实体。所谓实体是对规律或作用而言的。戴震说:“阴阳五行,道之实体也。血气心知,性之实体也。”(105)这所谓实体是实在内容之义。
一般说来,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谓“体”就是根本的,第一性的;所谓“用”就是从生的,第二性的。这是“体”与“用”的最简单最主要的意义。
(原载《哲学研究》1957年第2期,题为《中国古典哲学中若干基本概念的起源与演变》)
注 释
(1) 《春秋繁露·天地阴阳》。
(2) 《论衡·论死》。
(3) 《春秋繁露·王道》。
(4) 《论衡·幸偶》。
(5) 《正蒙·神化》。
(6) 《正蒙·太和》。
(7) 同上。
(8) 《遗书》卷二上。
(9) 《遗书》卷十一。
(10) 《 遗书》卷三。
(11) 《论语·子罕》。
(12) 《论语·先进》。
(13) 《论语·阳货》。
(14) 《墨子·天志下》。
(15) 《墨子·天志上》。
(16) 《孟子·万章上》。
(17) 《孟子·梁惠王下》。
(18) 《孟子·公孙丑下》。
(19) 《孟子·告子上》。
(20) 《老子》五章。
(21) 《庄子·大宗师》。
(22) 《庄子·天地》。
(23) 《庄子·秋水》。
(24) 同(22)。
(25) 《荀子·天论》。
(26) 《举贤良对策》。
(27) 《春秋繁露·阴阳义》。
(28) 同(26)。
(29) 《论衡·感虚》。
(30) 《论衡·谈天》。
(31) 同上。
(32) 《晋书·天文志》。
(33)(34) 同上。
(35) 柳宗元《答刘禹锡〈天论〉书》。
(36) 同(6)。
(37) 同上。
(38) 同(9)。
(39) 同(8)。
(40) 《左传》昭公十七年。 (41) 同(25)。
(42) 《老子》第二十五章。
(43) 同(21)。
(44) 同(22)。
(45) 《庄子·天道》。
(46) 《庄子·缮性》。
(47) 同(22)。
(48) 《庄子·则阳》。
(49) 同(6)。
(50) 同(45)。
(51) 《遗书》卷一。
(52) 同(10)。
(53) 《遗书》卷十五。
(54) 辑本《周易郑注》。
(55) 《答程可久》。
(56) 《韩诗外传》。
(57) 《礼记·乐记注》。
(58) 《材理》。
(59) 同上。
(60) 同(6)。
(61) 《语录》。
(62) 宋本《张子语录》。
(63)(64) 同(61)。
(65) 同(9)。
(66) 同(53)。
(67) 《遗书》卷十九。
(68)(69) 同(53)。
(70) 《答黄道夫》。
(71) 《语类》卷一。
(72) 《答王子合》。
(73) 《答刘叔文》。
(74) 《语类》卷九十五。
(75) 同上。
(76) 《答陈器之》。
(77) 同(25)。
(78) 《荀子·礼论》。
(79) 同(5)。
(80) 《正蒙·乾称下》。
(81) 同上。
(82) 同(9)。
(83) 同上。
(84) 同(6)。
(85) 同上。
(86) 同(9)。
(87) 《论语·八佾》。
(88) 《论语·学而》。
(89) 王弼《老子注》三十八章。
(90) 李鼎祚《周易集解》引。 (91) 《上经·乾卦》。
(92) 《全晋文》卷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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