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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石,错立水中。先生蹑跷先行,诸军继之,无溺者。门坚甚。先生摘百人,卷旗持炮火,缘后山登。须臾,后山炮火四发,旗帜满山,守者狼顾,门遂破。时正月七日丁未也。兵备副使杨璋,守备指挥郏文,知府陈祥、邢珣、季斅,推官危寿,指挥余恩、姚玺,县丞舒富皆从。凡破巢三十有八,擒斩贼首五十八,从贼二千余,余奔九连山往议。九连山横亘数百里,四面陡绝,须半月始达,而贼已据险。先生选精锐七百余,皆衣贼衣,佯奔溃,乘暮至贼崖下。贼下招之,我兵佯应。既度险,扼其后路。次日,从上下击,西路伏起,一鼓擒之。抚其降酋张仲全等二百余人。视地里险易,立县置隘,留兵防守而归。
先生未至赣时,已闻有三省夹攻之议。即谓“夹攻大举,恐不足以灭贼”,乃进《攻治疏》。谓:“朝廷若假以赏罚,使得便宜行事,动无掣肘,可以相机而发,一寨可攻,则攻一寨;一巢可扑,则扑一巢。量其罪恶之浅深,而为剿抚之先后,则可以省供馈征调之费。日剪月削,澌尽灰灭。此则如昔人拔齿之喻,齿拔而儿不觉者也。若欲夹攻以快一朝之忿,则计贼二万,须兵十万;积粟料财,数月而事始集。兵未出境,贼已深逃,锋刃所加,不过老弱胁从之辈耳。况狼兵所过,不减于盗。近年江西有姚源之役,福建有汀、漳之寇,府江之师,方集于两广,偏桥之讨,未息于湖、湘,若复加以大兵,民将何以堪命?此则一拔去齿,而儿亦随毙者也。”是疏方上,而夹攻成命已下矣。先生又以为夹攻之策,名虽三省大举,其实举动次第,自有先后。如江西之南安,有上犹、大庾、桶冈等处贼巢,与湖广桂东、桂阳接境,夹攻之举,止宜江西与湖广会合,而广东于仁化县要害把截,不与焉。赣州之龙南,有浰头贼巢,与广东龙川接境,夹攻之举,止宜江西与广东会合,而湖广不与焉。广东乐昌、乳源贼巢,与湖广宜章县接境;惠州贼巢,与湖广临武县接境;仁化县贼巢,与湖广桂阳县接境;夹攻之举,止宜湖广、广东二省会合,而江西于大庾县要害把截,不与焉。若不此之察,必欲通待三省兵齐,然后进剿,则老师费财,为害匪细矣。今并力于上犹也,则姑遣人佯抚乐昌诸贼,以安其心。彼见广东既未有备,而湖广之兵又不及己,乃幸旦夕之生,必不敢越界以援上犹。及上犹既举,而湖广移兵以合广东,则乐昌诸贼其势已孤。二省兵力益专,其举益易,当是之时,龙川贼巢相去辽绝,自以为风马牛不相及,彼见江西之兵又彻,意必不疑。班师之日,出其不意,回军合击,蔑有不济者矣。疏上,朝廷许以便宜行事。桶冈既灭,湖广兵期始至。恐其徒劳远涉,即奖励统兵参将史春,使之即日回军,及计斩浰头,广东尚不及闻。皆与前议合。
四月,班师,立社学。
先生谓民风不善,由于教化未明。今幸盗贼稍平,民困渐息,一应移风易俗之事,虽未能尽举,姑且就其浅近易行者,开导训诲。即行告谕,发南、赣所属各县父老子弟,互相戒勉,兴立社学,延师教子,歌诗习礼。出入街衢,官长至,俱叉手拱立。先生或赞赏训诱之。久之,市民亦知冠服,朝夕歌声,达于委巷,雍雍然渐成礼让之俗矣。
按《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曰:“今教童子者,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培植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戏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沉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若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欲见矣:求其为善也得乎?”
五月,奏设和平县。
和平县治本和平峒羊子地,为三省贼冲要路。其中山水环抱,土地坦平,人烟辏集,千有余家。东去兴宁、长乐、安远,西抵河源,南界龙川,北际龙南,各有数日程。其山水阻隔,道路辽远,人迹既稀,奸宄多萃。相传原系〔一〕循州龙川、雷乡一州二县之地,后为贼据,止存龙川一县。洪武中,贼首谢士真等相继作乱,遂极陵夷。先生谓宜乘时修复县治,以严控制;改和平巡检司于浰头,以遏要害。议上,悉从之。
六月,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荫子锦衣卫,世袭百户。辞免,不允。
旌横水、桶冈功也,先生具疏辞免曰:“臣过蒙国恩,授以巡抚之寄。时臣方抱病请告,偶值前官有托疾避难之嫌,朝廷谴之简书,臣遂狼狈莅事。当是时,兵耗财匮,盗炽民穷,束手无策。朝廷念民命之颠危,虑臣力之薄劣,本兵议假臣以赏罚,则从之;议给臣以旗牌,则从之;议改臣以提督,则从之;授之方略,而不拘以制;责其成功,而不限以时;由是臣得以伸缩如志,举动自由,一鼓而破横水,再鼓而灭桶冈。振旅复举,又一鼓而破三浰,再鼓而下九连。皆本兵之议,朝廷之断也。臣亦何功之有,而敢冒承其赏乎?况臣福过灾生,已尝恳疏求告;今乃求退获进,引咎蒙赉,其如赏功之典何?”奏人,不允。
七月,刻古本《大学》。
先生出入贼垒,未暇宁居,门人薛侃、欧阳德、梁焯、何廷仁、黄弘纲、薛俊、杨骥、郭治、周仲、周冲、周魁〔二〕、郭持平、刘道、袁梦麟、王舜鹏、王学益、余光、黄槐密、黄蓥、吴伦、陈稷刘、鲁扶敝、吴鹤、薛侨、薛宗铨、欧阳昱,皆讲聚不散。至是回军休士,始得专意于朋友,日与发明《大学》本旨,指示入道之方。先生在龙场时,疑朱子《大学章句》非圣门本旨,手录古本,伏读精思,始信圣人之学本简易明白。其书止为一篇,原无经传之分。格致本于诚意,原无缺传可补。以诚意为主,而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增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体,故不必假于见闻。至是录刻成书,傍为之释,而引以叙。
刻《朱子晚年定论》。
先生序略曰:“昔谪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证诸《六经》、《四子》,洞然无复可疑。独于朱子之说,有相牴牾,恒疚于心。切疑朱子之贤,而岂其于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复取朱子之书而检求之。然后知其晚岁固已大悟旧说之非,痛悔极艾,至以为自诳诳人之罪,不可胜赎。世之所传《集注》、《或问》之类,乃其中年未定之说,自咎以为旧本之误,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诸《语类》之属,又其门人挟胜心以附己见,固于朱子〔三〕平日之说犹有大相缪戾者。而世之学者,局于见闻,不过持循讲习于此,其于悟后之论,概乎其未有闻。则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无以自暴于后世也乎?予既自幸说之不缪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学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说,而不复知求其晚岁既悟之论,竞相呶呶,以乱正学,不自知其已入于异端,辄采录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几无疑于吾说,而圣学之明可冀矣。”
《与安之书》曰:“留都时,偶因饶舌,遂至多口,攻之者环四面。取朱子晚年悔悟之说,集为定论,聊藉以解纷耳。门人辈近刻之雩都,初闻甚不喜,然士夫见之,乃往往遂有开发者,无意中得此一助,亦颇省颊舌之劳。近年篁墩诸公尝有《道一》等编,见者先怀党同伐异之念,故卒不能有入,反激而怒。今但取朱子之所自言者表章之,不加一辞,虽有褊心,将无所施其怒矣。有志向者一出指示之。”
八月,门人薛侃刻《传习录》。
侃得徐爱所遗《传习录》一卷,序二篇,与陆澄各录一卷,刻于虔。
是年爱卒,先生哭之恸,爱及门独先,闻道亦早。尝游南岳,梦一瞿县抚其背曰:“尔与颜子同德,亦与颜子同寿。”自南京兵部郎中告病归,与陆澄谋耕霅上之田以俟师。年才三十一。先生每语辄伤之。
九月,修濂溪书院。
四方学者辐辏,始寓射圃,至不能容,乃修濂溪书院居之。
先生大征既上捷,一日,设酒食劳诸生,且曰:“以此相报。”诸生瞿然问故。先生曰:“始吾登堂,每有赏罚,不敢肆,常恐有愧诸君。比与诸君相对久之,尚觉前此赏罚犹未也,于是思求其过以改之。直至登堂行事,与诸君相对时无少增损,方始心安。此即诸君之助,固不必事事烦口齿为也。”诸生闻言,愈省各畏。
十月,举乡约。
先生自大征后,以为民虽格面,未知格心,乃举乡约告谕父老子弟,使相警戒,辞有曰:“顷者顽卒倡乱,震惊远迩。父老子弟,甚忧苦骚动。彼冥顽无知,逆天叛伦,自求诛戮,究言思之,实足悯悼。然亦岂独冥顽者之罪,有司抚养之有缺,训迪之无方,均有责焉。虽然,父老之所以倡率饬励于平日,无乃亦有所未至欤?今倡乱渠魁,皆就擒灭,胁从无辜,悉已宽贷,地方虽以宁复,然创今图后,父老所以教约其子弟者,自此不可以不豫。故今特为保甲之法,以相警戒。聊属父老,其率子弟慎行之。务和尔邻里,齐尔姻族,德义相劝,过失相规,敦礼让之风,成淳厚之俗。”
十有一月,再请疏通盐法。
据户部覆疏,所允南、赣暂行盐税例止三年。先生念连年兵饷,不及小民,而止取盐税,所谓:不加赋而财足,所助不少。且广盐止行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