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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集 共卷4-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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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曰:予于先生之学,尝窃闻其绪论于欧阳南野先生,云:“先生指示良知为人心本体,自圣人之心以至愚夫愚妇,自一人之心以达之天下,自千万古之前以达之千万古之后,无有不同者,此心也,此良知也。”始而闻则疑之,乃南野先生教曰:“子盖未始实见得此耳。人心本体浑然,天理即其灵昭不昧处,所谓良知也。全此谓之圣人,若众人则日用不知且蔽焉耳。去其蔽以复其全,将不同归欤?然立志,其本也,志不立始异矣,所谓性近习远者也,子又何疑乎?”东惕然以思,惺然以悔,因责此志之未立也。是故立志无他焉,致良知焉已矣。何也?圣凡之判迷悟之间也。何云迷?日欺则然也。何云悟?自慊则然也。脱迷就悟,非戒慎恐惧不可也,是故有求焉。圣人之志焉,致良知焉已矣。或曰:“若是,先生之学诚不当于文字间求矣。乃今诵是集者或未能缘是以得其微,兹不几赘乎?”曰:“先生嘉惠后学,其心无穷,且彰之文辞,著之问辩,树之政事,孰非精蕴之据,模范之兆乎?每一展卷,辄因省悟,此亦良知所不容已者,又兹刻意也。”爱命工于天水,天水盖疱羲氏所自起地,因以逆心学渊源云。嘉靖庾戌秋八月。 
  (录自九州大学硕水文库藏抄本《传习录诸序》) 
重刊阳明先生文录叙
胡宗宪
  阳明先生以致良知立教,天下土靡不翕然响风。自先生没,凡若干年,人愈益仰慕,凡先生生平制作,虽一字一句,皆视如连珠拱璧不忍弃。而绪山钱子复诠次成编,名曰《阳明先生文录》,首刻于姑苏。今闽、越、河东、关中皆有刻本,亦足以征良知之达诸天下矣。 
  天真书院,为先生崇祀之所,四方士来游于此,求观先生之文者,每病其难得。钱子偕龙溪王子谋于予曰:“古人有倚马论道者,兵事虽倥偬,亦不可无此意。愿以姑苏本再加校正,梓藏于天真,以惠后学何如?”予曰:“诺。”遂捐俸金若干两,命同知唐尧臣董其事,以九月某日刻成。钱子谓予“宜有言”。予素不文,然慕先生之道久矣,何敢以不文辞。 
  予惟千圣一心,万古一道,惟心一,故道一;道一,故学亦一。昔尧之告舜,曰:“允执厥中。”及舜命禹,又加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道心”即“中”也,“精一”者“允执”之功,而“精”又“一”之功也。“惟精”故“一”,“惟一”故“中”,此万世心学之源,盖蔑以复加矣。其后孔门一贯博约之教,诚正格致之说,亦不过发明“精一”之旨。而予欲无言,夫子亦已自病其言之详矣。至孟轲氏又有知言养气尽心知性之说,而指出孝弟为良知良能,言虽益详,而于孔门之教实多发明。自孟氏没而斯道失其传。汉、晋诸儒皆以记诵词章为学,说愈繁而道愈晦,学愈博而道愈离。以及五季之衰,晦蚀甚矣。有宋大儒周、程、张、朱诸子者出,以斯道为己任,不得已而有言“精一”之旨,赖以复明,而学者流弊或不免堕落汉、晋,几失宗旨。至胡元之变而斯道且沦没矣。 
  明兴百有余年,文教虽盛而流弊亦浸以滋,先生亦不得已而揭“致良知”一语以示人,所以挽流弊而救正之,无非发明孔门致知之教,而羽翼斯道之传。要其指归,则“良知”即“道心”也,“致”即“精一”也,即周子之所谓“纯心”,程子之所谓“定性”也。夫岂外诸儒而别立一门户耶?是故良知皆实理,致知皆实学,固非堕于空灵,一与事物无干涉,如禅家者流也。然“明心见性”与先生“致良知”之说亦略相似,若认错本旨,则高者必以虚寂为务而离形厌事;卑者则认知觉为性,而自信自便。此则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非先生立教之本旨矣。 
  至哉,孔子之告哀公曰:“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噫,尽之矣!夫为人臣者,无不知忠其君;为人子者,无不知孝其亲,此良知也。知此、体此、强此而一于诚。为臣尽忠,为子尽孝,此致良知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舍人伦日用之常,而曰吾得不传之秘,立门户以自高,非予所望于来学也。 
  钱子起而揖予曰:“子言真有神于先师之教也,夫吾党其共勖诸。”嘉靖丁巳仲冬吉旦,后学新安梅林胡宗宪顿首拜撰。 
  (录自日本蓬左文库藏《阳明文录》嘉靖三十六年刻本) 
王文成公文选序
钟 惺
  经云:“敷奏以言。”盖谓人之所性所学,无以自见,故托言而敷奏焉。然有言之则是,而考其行事则非者,岂其言不足以尽其人耶?非然也,殆所言者之观察未审耳。夫人之立言,莫不假辞仁义,抗声道德,以窃附于君子之高,而苟非所有,则虽同一理,同一解,而精神词气,已流为其人之所至。何也?盖言者,性命之流露,而学问之精华也。学问杂则议论不纯,性命乖则言词多戾,有非袭取者之能相掩也。古之立言者不一家,相如之词赋,班、史之著述,固文人也,而文人之无论,即如申、韩之刑名,管、晏之经国,以及老、庄之寓言,岂不以圣人贤者自视,而或流为惨刻,推王佐得乎?等而上之,子舆氏愿学孔子者也,亦步亦趋,直承道统,而一间之未达,终属圭角之不融,宁可强哉?子舆氏犹不可强,况其下焉者乎?近之立言者,稍陟韩、欧之境,辄号才人,略窥朱、程之绪,便称儒者,而试求其言之合道否也,不矫为气节之偏,则溺于闻见之陋,不遁入玄虚之域,则陷于邪僻之私,曾得以浮词改听哉?独阳明先生之为言也,学继千秋之大,识开自性之真,辞旨蔼粹,气象光昭,出之简易而具足精微,博极才华而不离本体,自奏议而序、记、诗、赋,以及公移、批答,无精粗大小,皆有一段圣贤义理于其中,使人读之而想见其忠孝焉,仁恕焉,才能与道德焉,此岂有他术而侥幸致此哉?盖学问真,性命正,故发之言为真文章,见之用为真经济,垂之训为真名理,可以维风,可以持世,而无愧乎君子之言焉耳。使实有未至,而徒以盗袭为工,亦安能不矫不溺,不遁不陷,而醇正精详,有如是哉?李温陵平生崛强,至此亦帖然服膺,良有以也。世之论文者,动则曰某宋文也何如,某汉文也何如,某战国之文也又何如,不知文何时代之可争,亦惟所性所学者何如耳。予僭评此文,非谓先生之言待予言而明,盖欲使听言者读先生之言,而知立言者之言可饰,而所性所学不可饰也。一人之所性所学可饰,而千圣之所性所学不可饰也,斯不失圣经“敷奏”意矣。竟陵后学钟惺书。 
  (录自王畿选,钟惺评点,金阊溪香馆刊本《王文成公文选》卷首) 
钟伯敬评王文成公文选叙
陶珽穉
  古文人之宦游其地也,风波所不免,而往往留一段风雅之事,令人思慕焉。予官武昌,九阅月而劳人被逐,宜矣。第念君臣政事之外,无一风雅事可述,几为黄鹤白云所笑。独于竟陵得吾友钟伯敬所评《公》、《谷》、《国策》、《国语》。《前后汉》、《三国史》,暨《通鉴纂》、《衍义纂》、《昌黎选》,《东坡选》、《宋名家选》、《明文选》,与夫《王文成选》诸遗书一十八种,归途展玩,差为快耳。古今之书,不知凡几,而古今之评,又不知凡几,独沾沾于是,无乃陋乎?不知天下之事,岂容拣择而尽取之,亦随所遇,随所感,而偶托之以为名可耳。不然,则古今之白云黄鹤,亦不知凡几矣。因谋之梓,聊以见予斯役也。虽不得于君,未始不得于友;虽不得于政事,未始不得于文章,或亦可解嘲于古文人也已。兹阳明之刻成,故述其意于首。崇祯癸酉春二月黄严陶陶珽穉圭父题。 
  (录自金阊溪香馆刊本《王文成公文选》卷首) 
重刻大学古本序
聂 豹
  《大学》古本之传久矣,而世之学士乃复致疑于格物之说,辨焉而不释,何也?予始受学于阳明先生,骇而疑之,犹夫人也。已而反求诸身心日用之间,参诸程、朱合一之训,涣然若有所觉,而纷纷之疑亡矣。 
  盖《大学》之道,惟在于止至善也。曾子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朱子释“至善”云:“盖有以尽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释“忠信”云:“盖至此而天理存亡之几决矣。”是数言者,真有以契夫“精一”、“执中”之旨,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舍是无以用其力也。 
  是故知止之功,诚意而已矣。知者,意之体;意者,知之所发也;知之所发,莫非物也。如曰“好恶”,曰“忿懥、恐惧、好乐、忧患”;曰“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情”;曰“孝、弟、慈”;曰“老老、长长、恤孤”;曰“理财、用人,洁矩与不能洁矩”之类,是皆所谓“物”也。圣人不过于物,好恶之必自慊也,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之得其正也,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情之协于则也,孝、弟、慈之成教于国也,老老、长长、幼幼,推而至于理财、用人、洁矩以通天下之情也,夫是之谓“格物”也。 
  程子谓:“格,至也;物,事也。事皆有理,至其理,乃格物也。”又曰:“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有迁,则天理灭矣。”故圣人欲格之,何其明白易简,一以贯之,而无遗也哉!而世之论格物者,必谓博极乎事物之理,信如是,则孔子〔1〕之求仁,孟子之集义,中庸之慎独,顾皆不及乎格物矣。而《大学》于入门之初,乃先驱人外性以求知,其于天理存亡之几,疑若无所与焉者也。无乃厌圣学之明白简易,而欲率之以烦苦者之所为乎? 
  呜呼!阳明逝矣,其有功于圣学,古本之复其一也。予故重刻于闽,以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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