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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灯》二书,皆书天竺诸祖人灭之时,以合华夏周秦之岁甲。然周自宣王以前,未始有年,又支、竺相远,数万余里,其中渺茫隔越,吾恐以重译比较,未易得其实,辄略其年数甲子,而存其帝代焉。”
此亦坚壁清野之法,欲使人无所藉口也。然因史学常识不丰富,每以不误为误。如卷五《达摩传》注云:“《传灯录》诸书旧说,并云达摩来梁在普通八年,今按史书,普通只七年,惟今王佑《长历》甲子数或有八岁,可疑”云云。不知普通八年三月十一日,始改元大通,明著梁史。《长历》列有八年,有何可疑。轻於立论,未免为识者所笑耳。
年历之外,《宝林传》所载文献多不足据,如梁武帝撰《达摩碑》及昭明太子撰《达摩祭文》等,《景德录》均削而不载,盖其慎也,而《正宗记》反采之。当《宝林传》未复出时,吾不知其所本,今二文均见《宝林传》八,乃知《正宗记》实本於此也。
《宝林传》又有二十九祖可大师碑,题唐内供奉沙门法琳撰,中有“东山之法,於是流焉”之句,以内供奉授僧及称禅宗为东山法门事皆在法琳以後,此碑之伪显然。《正宗记》探其中之传说可也,据此碑以攻《唐僧传》不可也。今《正宗记》六《可大师传》后,评《唐僧传》云:“《唐僧传》谓可遭贼断臂,与予书曷其异乎!余考法琳碑,师乃雪立数宵,断臂无顾,投地碎身,营求开示。然为《唐传》者,与琳同时,琳之说
与禅者书合,而宣反之,岂非其采听之未至乎,故其书不足为详”云。此可见嵩於史料真伪之鉴定法,殊未注意也。
然嵩不特攻《唐传》,且并攻赞宁。《正宗论》四云:“初宣律师以达摩预之习禅高僧,降之已甚,复不列其承法师宗,蒙尝患其不公。赞宁僧录,继宣为传,论习禅科,尊达摩之宗,及考宁所撰《鹫峰圣贤录》,盖亦傍乎《宝林》、《付法藏》二传,非有异闻,其所断浮泛,终不能深推大经大论,而验实佛意,使後世学者益以相疑,是亦二古之短也。”
嵩盖工於为文,疏於考史,又往往为感情所蔽,於伪史料既不能割爱,於前辈复肆意讥评。《四库》《坛津集》提要谓其恃气求胜,东坡谓其常瞋,未见其笑,盖天生性格使然,无足怪矣。
《正宗记》板本
《正宗记》吾所见嘉兴藏本.频伽藏本。扬州砖桥刻经处本,《定祖图》皆无图,惟碛砂藏本,图绘甚精。其卷首记云:“平江路碛砂延圣寺大藏经局,今依福州开元禅寺校定元本《传法正宗记》一十二卷,重新刊板流通。其明教大师所上之书,及人藏剳子,旧本皆在袠尾,今列於首,庶期展卷,备悉所从。延佑二年乙卯五月日,住持传法比丘清表题。”
所谓福州开元寺本,即南宋隆兴二年甲申所刊者也,今藏本皆由隆兴福州本出。据宋濂《学士文集》卷三十,有《传法正宗记序》,云:“唐兴,曹溪大弘达摩之道,传布益众,义学者忌之,而神清为甚,乃据《付法藏传》所列,谓师子遭难,绝嗣不传。犹以为未足,诬迦叶为小智,不足承佛心印,指禅经实後来傅会,难以取徵。而好议论之徒,纷纷起矣。宋明教大师契嵩读而痛之,博采《出三藏记》,洎诸家记载,为《传法正宗记》,以辟义学者之妄。其卫道之严,凛凛乎不可犯也。”是为洪武甬东本,吾未之见,仅介宋序如右。
《释门正统》八卷 宋释宗监撰
《佛祖统纪》五十四卷 宋释志磐撰
二书皆天台宗所撰之佛教史。《正统》撰於嘉熙间,《统纪》撰於咸淳间,相距不过三十年。後书大抵以前书为蓝本,增加史料而改造之,然前书未可废也,故合论之。
二书之体制及内容
二书皆仿“正史”体,有本纪、世家、表、志、列传、载记等名目。天台宗立於陈、隋间智者大师,尊龙树为高祖,後人又以智者为四祖,唐时荆溪湛然为九祖。会昌毁佛,教典沦佚,吴越王求遗书於高丽,斯道复振。北宋初四明知礼,遂致中兴,赐号法智,天圣六年卒,自是天台子孙皆法智之後矣。
《释门正统》者,以天台宗为正统,立释迦牟尼.龙树为本纪,天台东土诸祖为世家,又有八志,志之後为传,末有载记,仿《晋书》十六国例,以天台以外诸宗人载记。
《佛祖统纪》则稍变其例,自释迦牟尼、西土二十四祖、东土九祖,以至四明知礼,凡十七祖,均立本纪,以诸祖旁出
为世家,旁出者犹“正史”之诸王传也。世家後列传十二卷,《四库提要》此书附存目,作列传十三卷,误。传後为表,表後立九志,三十卷,居末,仿《魏书》例也。有《山家教典志》,犹诸史之艺文,专载天台宗著述目录;有《名文光教志》,犹地方志之艺文,专载有关天台宗之文;有《诸宗立教志》,载天台以外诸宗:有《法运通塞志》,其体为编年;有《历代会要志》,其体为类事,则不独天台一宗之事,凡考求佛、道二教交涉,及摩尼、火袄诸教历史者,均可取资也。
台禅二宗之争
先是《景德录》二十七载禅门达者,虽不出世,有名於时者录十一人,智者大师顶焉。台宗人见之,大不谓然。故《释门正统》卷一《智者世家》云:“彼焉知大师岂止禅门达者而已。”此静之所由起也。《释门正统》,本庆元、嘉定间皑庵吴克己撰,宗监著书,仍袭其名,故恒引鎧庵之说。鎧庵尝著论攻击《宝林传》,本书卷四《兴衰志》云:“唐德宗之末,金陵沙门慧炬撰《宝林传》,夸大其宗,至与僧传所纪如皂白冰炭之不相入。迨及我宋,吴僧道原进《传灯录》,李遵勖集《广灯录》,皆以《宝林》为口实,故鎧庵论之曰:‘《宝林》说诡,非特达磨、慧可事迹与僧传不同,其最虚诞无稽,而流俗至今犹以为然者,七佛说偈、世尊拈花是也。七佛缘起,所经刼波,前後隔远,岂有遞相说偈付法之事,纵若有之,未审吾佛何处举似,梵僧何年译至此土也。”
又曰:“世尊将入涅盘,宣正法眼藏,分付摩诃迦叶,良以迦叶头陀第一,能为四众作依止,可以匡持法藏故也,岂待涅盘会上,重新微笑而受法耶!然名公钜卿,如杨内翰,黄侍读,皆为其所愚,一则《俧灯》作序,一则庐阜书石,乃知邪说移人,虽豪杰之士,有所不免。”庐阜书石,谓山谷数为丛林书七佛偈刻石也。《豫章集》二十五有《七佛偈跋》言其事,僧家甚以为重。
《兴衰志》又言:“仁宗嘉佑二年,钱塘长老契嵩进《定祖图》、《正宗记》,自慧炬撰《宝林传》,称有二十八祖,及此土六祖,厥後《传灯录》复踵其讹,嵩遂取小乘禅经及《宝林传》等定之,以谓〈付法藏传》可焚。吴门子昉法师著论辩之,去其伪谬四名,复准《付法藏传》,止二十四代。”按嘉佑二年,当作嘉佑六年。子昉者,净觉仁岳之嗣,所谓山外派也。
《释门正统》八述《防师辩祖书》云:“宣律师《续高僧传》,载达摩理行二种,固其真法。其後智炬於曹溪门下,出《宝林传》,诡说百端,以惑无识,如只履西归、立雪断臂等,皆舆僧传不同。由是夸衒《宝林》之凭虚,灭没僧传之纪实,巴人一唱,属而和者,滔滔皆是,如何通未详省!”
《佛祖统纪》二十二《子昉传》,载此事尤详,曰:“法师子昉,吴兴人,早依净觉。嵩明教据禅经作《定祖图》,以《付法藏传》为可焚,师作《祖说》以救之;又三年,嵩知禅经有不通,辄云传写有误,师复作《止讹》以折之,曰:契嵩立二十八祖,妄据禅经,荧惑天下,斥《付法藏传》为谬书。此由唐智炬作《宝林传》,因禅经有九人,第八名达摩多罗,第九名般若密多罗,智炬见‘达摩’两字,语音相近,遂改为‘达磨’,而增‘菩提’二字,移居般若多罗之後,又取他处二名,婆舍期
多、不如密多,以继二十四人,总之为二十八。炬妄陈於前,嵩缪附於後,渎乱正教,瑕玷禅宗,余尝面折之,而嵩莫知愧。又据僧佑《三藏记》,传律祖承五十三人,最後名达摩多罗,智炬取为梁朝达磨。殊不知僧佑所记,乃小乘弘律之人,炬、嵩既尊禅为大乘,何得反用小乘律人为之祖耶?况禅经无二十八祖之名,炬、嵩既无教眼,才见禅字,认为己宗,厚诬先圣,其过非小”云。
嵩在禅宗,撰《正宗记》,负当时天下盛名,岂意台宗人斥之如此,考史者所以不能偏听一面之词,只读一家之书也。同时有神智从义者,亦攻击二十八祖之说,《释门正统》五《从义传辨祖承》云:“今家承用二十三祖,岂有误哉。若二十八祖,未见经论所出。近见刻石镂板,图状七佛二十八祖,各以一偈传授相付。乌乎!假托何其甚欤。识者有力,宜革斯弊,使无量人咸遵正教”云云。同是西土二十四祖,而台宗与禅宗《宝林传》之说不同。台宗专据《付法藏传》,以龙树为十三祖,师子为二十三祖,并计末田地,则祖有二十四,而世次仍二十三也。《宝林传》则移婆须密於前,为第七祖,故龙树为十四祖,师子为二十四祖。《传法正宗记》攻《付法藏传》,而台宗则拥护之,《正宗记》攻《唐僧传》,而台宗又护之,并玫其七佛偈及拈花微笑。慧可立雪断臂等事,务舆禅宗相反。《韩非子·显学》曰:“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台、禅二宗之於七佛二十八祖,亦犹儒、墨之於尧舜也。
山家山外之争
《释门正统》五《庆昭传》云:“智者大师撰《金光明经玄义》,有广、略二本行世。晤恩撰《发挥记》,解释略本,谓广本为後人擅增,以四失评之。弟子奉先源清。灵光洪敏,共背难词,辅成师说。法智乃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