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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闻吴已平,群臣皆贺上寿,帝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票骑将军孙秀不贺,南向流涕曰:“昔讨逆弱冠以一校尉创业,今后主举江南而弃之,宗庙山陵,于此为墟,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晋朝廷听到吴已平定的消息,大臣们都去庆贺,为晋武帝祝寿。晋武帝手持酒杯流泪说:“这是太傅羊祜的功劳。”票骑将军孙秀没有和大家一起庆贺,他面朝南方流泪说:“从前,先主孙策刚满二十岁,以一个校尉的身份创下了基业,如今后主把整个江南之地都抛弃了,宗庙陵墓从此将成为废墟,悠悠青天啊,这究竟是谁造成的啊!”
吴之未下也,大臣皆以为未可轻进,独张华坚执以为必克。贾充上表称:“吴地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宜召诸军还,以为后图。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帝曰:“此是吾意,华但与吾同耳。”荀勖复奏,宜如充表。帝不从。杜预闻充奏乞罢兵,驰表固争,使至辕而吴已降。充惭惧,诣阙请罪,帝抚而不问。
当初,还没有攻陷吴国的时候,大臣们都认为不可以轻易进军,只有张华非常坚定地坚持进军,认为一定能成功。贾充当时上表说:“吴地不能全都平定,现在正是夏季,长江、淮水下游地区潮湿,必然会发生疾病瘟疫,应当把各部队都召回来,以后再作打算。即使腰斩张华,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谢罪。”晋武帝说:“这正是我的意思,张华只不过是与我意见相同而已。”荀勖又上奏,大致上与贾充的看法相同。晋武帝没有听他们的话。杜预听说贾充上奏请求停止进兵,急忙上表晋武帝,坚决地争论,派使者拿了给晋武帝的表文,飞驰而去。使者走到辕时吴已经投降了。贾充又惭愧又害怕,到宫里去请罪,晋武帝抚慰了他而没有追究。
夏,四月,甲申,诏赐孙爵归命侯。
夏季,四月,甲申(二十八日),晋武帝下诏,赐予孙爵位归命侯。
乙酉,大赦,改元。大五日。遣使者分诣荆、扬抚慰,吴牧、守已下皆不更易;除其苛政,悉从简易。
乙酉(二十九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康。晋朝聚餐饮酒五天。派遣使者分别到荆州、扬州去抚慰,吴原来的牧、守以下的官吏全都不更换;废除了吴的繁琐的规章制度,一切都遵循简便易行的原则,吴人非常高兴。
滕讨郭马未克,闻晋伐吴,帅众赴难,至巴丘,闻吴亡,缟素流涕,还,与广州刺史闾丰、苍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绶请降。孙遣陶璜之子融持手书谕璜,璜流涕数日,亦送印绶降。帝皆复其本职。
腾讨伐郭马没有成功,听说晋征讨吴,就率领部下奔来救难。到巴丘,听到吴已亡国的消息,于是身穿白色的丧服流泪,然后就返回了。他与广州刺史闾丰、苍梧太守王毅各自向晋送去印玺绶带请求投降。孙派陶璜的儿子陶融,拿着他亲笔写的信指示陶璜降晋,陶璜哭了好几天,最后也送去了印玺绶带投降了。晋武帝全都恢复了他们原来的官职。
王浚之东下也,吴城戌皆望风款附,独建平太守吾彦婴城不下,闻吴亡,乃降。帝以彦为金城太守。
王浚向东挺进时,吴各城的守备都望风而降,只有建平太守吾彦环绕着城固守,没有攻下来。后来他听到吴亡国的消息就投降了。晋武帝任命吾彦为金城太守。
初,韩廷尊宠孙秀、孙楷,欲以招来吴人。及吴亡,降秀为伏波将军,楷为度辽将军。
当初,朝廷对孙秀、孙楷尊重恩宠,是想利用他们招来吴人。等到吴灭亡了,孙秀就被降职为伏波将军,孙楷降为度辽将军。
琅邪王遣使送孙及其宗族诣洛阳。五月,丁亥朔,至,与其太子瑾等泥头面缚,诣东阳门。诏遣谒者解其缚,赐衣服、车乘、田三十项,岁给钱谷、绵绢甚厚。拜瑾为中郎,诸子为王者皆为郎中。吴之旧望,随才擢叙。孙氏将吏渡江者复十年,百姓复二十年。
琅邪王司马派使者送孙及他的宗族去洛阳。五月,丁亥朔(初一),孙到了洛阳。他和太子孙瑾等人用泥涂在头上,反绑了双手,来到洛阳的东阳门。晋武帝下诏,派谒者解开他们的绳索,赐以衣服、车子、三十顷田地,每年都供应他们非常充足的钱币、粮食和布匹。晋授予孙瑾中郎的官职,孙皓其他的儿子,凡是原先为王的,都被任命为郎中。吴从前的有名望的人士,都根据他们的才能提拔进用。孙皓的将领、官吏渡过长江的,免除十年的赋税、劳役;老百姓免除二十年的赋税、劳役。
庚寅,帝临轩,大会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国子学生皆预焉。引见归命侯及吴降人。登殿稽颡。帝谓曰:“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曰:“臣子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贾充谓曰:“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也?”曰:“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而颜色无怍。
庚寅(初四),晋武帝来到堂前的长廊,会见文武官员中有爵位的以及四方来晋的使者,国子学生也都参加会见。晋武帝派人把归命侯孙以及投降的吴人带来相见。孙登上大殿向晋武帝叩头。晋武帝对孙说:“联设了这个座位以等待你已经有很久了。”孙说:“我在南方,也设了这个座位以等待陛下。”贾充对孙说:“听说你在南方,凿人的眼睛,剥人的脸皮,这是哪一等级的刑法?”孙说:“为人臣子的,杀了他的君王以及邪恶不忠的就处以这种刑法。”贾充沉默无语,非常羞愧,而孙却面无愧色。
帝从容问散骑常侍薛莹,孙所以亡,对曰:“昵近小人,刑罚放滥,大臣诸将,人不自保,此其所以亡也。”他日,又问吾彦,对曰:“吴主英俊,宰辅贤明。”帝笑曰:“若是,何故亡?”彦曰:“天禄永终,历数有属,故为陛下禽耳。”帝善之。
晋武帝从容地询问散骑常侍薛莹,孙为什么会亡国。薛莹回答说:“孙亲近小人,任意地施行刑罚,大臣和各位将领,人人都不能自保,这就是孙灭亡的原因。”又一天,晋武帝用同样的问题问吾彦,吾彦回答说:“吴君王才智出众,辅佐的大臣贤能聪明。”晋武帝笑着说:“要是这样,为什么会亡国?”吾彦说:“天赐的福禄永久断绝,天道却有归属,所以才被陛下所擒。”晋武帝赞赏他的话。
王浚之入建业也,其明日,王浑乃济江,以浚不待已至,先受孙降,意甚愧忿,将攻浚。何攀劝浚送与浑,由是事得解。何恽以浑与浚争功,与周浚笺曰:“《书》贵克让,《易》大谦光。前破张悌,吴人失气,龙骧因之,陷其区宇。论其前后,我实缓师,即失机会,不及于事,而今方竟其功;彼既不吞声,将亏雍穆之弘,兴矜争之鄙,斯实愚情之所不取也。”浚得笺,即谏止浑。浑不纳,表浚违诏不受节度,诬以罪状。浑子济,尚常山公主,宗党强盛。有司奏请槛车征浚,帝弗许,但以诏书责让浚以不从浑命,违制昧利。浚上书自理曰:“前被诏书,令臣直造秣陵,又令受太尉充节度。臣以十五日至三山,见浑军在北岸,遣书邀臣;臣水军风发,径造贼城,无缘回船过浑。臣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浑所下当受节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将所领还围石头,又索蜀兵及镇南诸军人名定见。臣以为已来降,无缘空围石头;又,兵人定见,不可仓猝得就,皆非当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弃明制也。众叛亲离,匹夫独从,雀鼠贪生,苟乞一活耳;而江北诸军不知虚实,不早缚取,自为小误。臣至便得,更见怨恚,并云守贼百日,而令他人得之。臣愚以为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顾嫌疑以避咎责,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实非明主社稷之福也!”浑又腾周浚书云:“浚军得吴宝物。”又云:“浚牙门将李高放火烧伪宫。”浚复表曰:“臣孤根独立,结恨强宗。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贵臣,祸在不测。伪中郎将孔摅说:去二月武昌失守,水军行至,按行石头还,左右人皆跳刀大呼云:‘要当为陛下一死战决之,’意大喜,意必能然,便尽出金宝以赐与之。小人无状,得便驰走。惧,乃图降首。降使适去,左右劫夺财物,略取妻妾,放火烧宫。逃身窜首,恐不脱死。臣至,遣参军主者救断其火耳。周浚先入宫,浑又先登舟,臣之入观,皆在其后。宫之中,乃无席可坐,若有遗宝,则浚与浑先得之矣。浚等云臣屯聚蜀人,不时送,欲有反状。又恐动吴人,言臣皆当诛杀,取其妻子,冀其作乱,得骋私忿。谋反大逆,尚以见加,其余谤,故其宜耳。今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更受咎累。”浚至京师,有司奏浚违诏,大不敬,请付廷尉科罪。诏不许。又奏浚赦后烧贼船百三十五艘,辄敕付廷尉禁推。诏勿推。
王浚进入建业的第二天,王浑就渡过长江。王浑因为王浚不等他到,就先接受孙投降,心中又羞愧又怨恨,就想攻打王浚。何攀劝王浚把孙送给王浑,事情才得到缓解。何恽因为王浑与王浚争功,就写信给周浚说:“《尚书》重视能退让,《易经》赞赏谦逊的光荣。前些时候打败了张悌,使吴人丧失了胆量勇气,王浚乘这个机会,攻下了吴的疆土。如果要论谁先谁后,我们确实是慢了,已经失去了机会,没有及时赶上,而目前又在争功,他既然咽不下这口怨气,就会使谐和的风气受到损坏,而使自矜争功的鄙陋之习兴起,这实在是我从心里所不敢同意的。”周浚收到信,立即进谏劝止王浑,王浑不听,上表说王浚违反诏命,不服从调度,还捏造事实诬告王浚有罪。王浑的儿子王济和晋武帝的女儿常山公主结了亲,在朝廷宗族帮派中很有势力。于是,有关部门就上奏晋武帝,请求用囚车把王浚召回来,但是晋武帝没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