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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等入境,中使迎劳之,英托疾不拜。弼曰:「昔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今中使至而君不拜,何也?」英矍然起拜。弼开怀与语,英感悦,亦不复隐其情,遂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曰:「可从,从之;不然,以一事塞之足矣。」弼具以闻。帝唯许增岁币,仍以宗室女嫁其子。
进弼枢密直学士,辞曰:「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遂为使报聘。既至,六符来馆客。弼见契丹主问故,契丹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将以何为?群臣请举兵而南,吾以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也。」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劝用兵者,皆为身谋耳。」契丹主惊曰:「何谓也?」弼曰:「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乱,土宇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然壮士健马物故太半。今中国提封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门者,以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旧,民兵亦补阙,非违约也。」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详。然所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弼曰:「晋以卢龙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若各求地,岂北朝之利哉?」
既退,六符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弼曰:「本朝皇帝言,朕为祖宗守国,岂敢妄以土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租赋尔。朕不忍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之。若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词耳。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今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我。天地鬼神,其可欺乎!」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猎,引弼马自近,又言得地则欢好可久。弼反覆陈必不可状,且言:「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南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哉?」猎罢,六符曰:「吾主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结昏可议耳。」弼曰:「婚姻易生嫌隙。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哉?」契丹主谕弼使归,曰:「俟卿再至,当择一受之,卿其遂以誓书来。」
弼归复命,复持二议及受口传之词于政府以往。行次乐寿,谓副使张茂实曰:「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脱书词与口传异,吾事败矣。」启视果不同,即驰还都,以晡时入见,易书而行。及至,契丹不复求婚,专欲增币,曰:「南朝遗我之辞当曰'献',否则曰'纳'。」弼争之,契丹主曰:「南朝既惧我矣,于二字何有?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弼曰:「本朝兼爱南北,故不惮更成,何名为惧?或不得已至于用兵,则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卿勿固执,古亦有之。」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当时赠遗,或称献纳。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弼声色俱厉,契丹知不可夺,乃曰:「吾当自遣人议之。」复使刘六符来。弼归奏曰:「臣以死拒之,彼气折矣,可勿许也。」朝廷竟以「纳」字与之。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命,闻一子生,皆不顾。又除枢密直学士,迁翰林学士,皆恳辞,曰:「增岁币非臣本志,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
三年,拜枢密副使,辞之愈力,改授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学士。七月,复拜枢密副使。弼言:「契丹既结好,议者便谓无事,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愿陛下思其轻侮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以诰纳上前而罢。逾月,复申前命,使宰相谕之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辽故也。」弼乃受。帝锐以太平责成宰辅,数下诏督弼与范仲淹等,又开天章阁,给笔札,使书其所欲为者;且命仲淹主西事,弼主北事。弼上当世之务十余条及安边十三策,大略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幸、去宿弊为本,欲渐易监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
元昊遣使以书来,称男不称臣。弼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不可许。」乃却其使,卒臣之。四年,契丹受礼云中,且发兵会元昊伐呆儿族,于河东为近,帝疑二边同谋。弼曰:「兵出无名,契丹不为也。元昊本与契丹约相左右,今契丹独获重币,元昊有怨言,故城威塞以备之。呆儿屡寇威塞,契丹疑元昊使之,故为是役,安能合而寇我哉?」或请调发为备,弼曰:「如此正堕其计,臣请任之。」帝乃止,契丹卒不动。夏竦不得志,中弼以飞语。弼惧,求宣抚河北,还,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郓州。岁余,谗不验,加给事中,移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
河朔大水,民流就食。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廪,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赋以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仍书其劳,约他日为奏请受赏。率五日,辄遣人持酒肉饭糗慰藉,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听流民擅取。死者为大冢葬之,目曰「丛冢」。明年,麦大熟,民各以远近受粮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为兵者万计。帝闻之,遣使褒劳,拜礼部侍郎。弼曰:「此守臣职也。」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为粥食之,蒸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数日不得粥而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弼立法简便周尽,天下传以为式。
王则叛,齐州禁兵欲应之,或诣弼告。齐非弼所部,恐事泄变生,适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弼度其可用,密付以事,使驰至齐,发吏卒取之,无得脱者。即自劾颛擅之罪,帝益嘉之,复以为礼部侍郎,又辞不受。迁大学士,徙知郑、蔡、河阳,加观文殿学士,改宣徽南院使、判并州。至和二年,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并命。宣制之日,士大夫相庆于朝。帝微觇知之,以语学士欧阳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诸梦卜,岂若今日人情如此哉?」修顿首贺。帝弗豫,大臣不得见,中外忧栗。弼、彦博入问疾,因托禳禬事止宿连夕,每事皆关白乃行,宫内肃然,语在《彦博传》。嘉祐三年,进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弼为相,守典故,行故事,而傅以公议,无容心于其间。当是时,百官任职,天下无事。六年三月,以母忧去位,诏为罢春宴。故事,执政遭丧皆起复。帝虚位五起之,弼谓此金革变礼,不可施于平世,卒不从命。英宗立,召为枢密使。居二年,以足疾求解,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扬州,封祁国公,进封郑。
熙宁元年,徙判汝州。诏入觐,许肩舆至殿门。神宗御内东门小殿,令其子掖以进,且命毋拜,坐语,从容访以治道。弼知帝果于有为,对曰:「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又问边事,对曰:「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帝默然。至日昃乃退。欲以集禧观使留之,力辞赴郡。明年二月,召拜司空兼侍中,赐甲第,悉辞之,以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时有为帝言灾异皆天数,非关人事得失所致者。弼闻而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此必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使辅拂谏争之臣,无所施其力。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救。」即上书数千言,力论之。又言:「君子小人之进退,系王道之消长,愿深加辨察,勿以同异为喜怒、喜怒为用舍。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奸险得志。又多出亲批,若事事皆中,亦非为君之道;脱十中七八,积日累月,所失亦多。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大抵小人惟喜生事,愿深烛其然,无使有悔。」是时久旱,群臣请上尊号及用乐,帝不许,而以同天节契丹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弼言此盛德事,正当以此示之,乞并罢上寿。帝从之,即日雨。弼又上疏,愿益畏天戒,远奸佞,近忠良。帝手诏褒答之。
王安石用事,雅不与弼合。弼度不能争,多称疾求退,章数十上。神宗将许之,问曰:「卿即去,谁可代卿者?」弼荐文彦博,神宗默然,良久曰:「王安石何如?」弼亦默然。拜武宁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改亳州。青苗法出,弼以谓如是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持不行。提举官赵济劾弼格诏旨,侍御史邓绾又乞付有司鞫治,乃以仆射判汝州。安石曰:「弼虽责,犹不失富贵。昔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此二罪,止夺使相,何由沮奸?」帝不答。弼言:「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治郡。愿归洛养疾。」许之。遂请老,加拜司空,进封韩国公致仕。弼虽家居,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郭逵讨安南,乞诏逵择利进退,以全王师;契丹争河东地界,言其不可许;星文有变,乞开广言路;又请速改新法,以解倒县之急。帝虽不尽用,而眷礼不衰,尝因安石有所建明,却之曰:「富弼手疏称'老臣无所告诉,但仰屋窃叹'者,即当至矣。」其敬之如此。
元丰三年,王尧臣之子同老上言:「故父参知政事时,当仁宗服药,尝与弼及文彦博议立储嗣,会翌日有瘳,其事遂寝。」帝以问彦博,对与同老合,帝始知至和时事。嘉弼不自言,以为司徒。六年八月,薨,年八十。手封遗奏,使其子绍庭上之。其大略云:
陛下即位之初,邪臣纳说图任之际,听受失宜,上误聪明,浸成祸患。今上自辅臣,下及多士,畏祸图利,习成敝风,忠词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