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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血-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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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这儿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她打断道,“既然这场暴风雨真有这么可怕,真有这么多事要做,我们是不是也能帮上些忙? ”
  玛丽咏紧接着又恶作剧地补充道:“我相信,吕西修女会很赞赏。我该承认,稍微做些体力活动对我也有好处。”
  安娜修女一时之间半张着嘴愣了会儿,然后表示同意。稍远些,阿嘉特修女噗地一笑,来不及似地用手捂住嘴。
  玛丽咏透过窗户观察着天空。
  天是一色的灰,没有任何起伏。
  如果暴风雨是在靠近,那它正缓慢地匍匐前进,就像一头野兽伺机扑到猎物的身上。
  她们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在北花园里掘土,挖出花草灌木,移栽到陶土花盆里,然后放到美尔维耶宽大的食物储藏室里保存几天。玛丽咏用一根旧橡皮筋扎起头发,不惜力气地干着活。阳光开始西斜时,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有时,她抬头搜寻着修道院的城墙,希望找到一丝生机,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圣米歇尔山就像是一艘被遗弃的船一样,船上再没有一个人。
  这艘船傲视一切,漂亮如天神。
  此时,风吹得更紧了,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唯一标志。顽固的海风把皮肤吹得麻木,把肌肉咬得生疼。
  玛丽咏把最后一个花盆排在其他花盆之后,然后跌坐在一条长凳上,长凳正对着储藏室的入口。
  外面,光线变得灰白,把花园里的最后一些鲜艳色彩变得暗淡无光。安娜修女也进来了,手里还抓着工具,坐到她边上。
  “总算这是得救了。”她终于开口说道。
  “你说的是。”
  安娜修女用头示意了一下门外。
  “刚才我们在那儿的时候,我犹豫着没告诉你,现在么……你知道吗,我们挖土的地方是‘海上花园’,花园在改成这个名字前叫做‘僧侣墓地’。”
  “真是有意思……”
  “法国大革命时,拒绝宣誓的教士就被埋在这儿。如今,他们还在那儿呢。”修女克制地“噗哧”一笑,“圣米歇尔山的经管人还希望在这儿组织婚礼鸡尾酒会和冷餐会,你想想。”
  “真是好品味。”
  “不是吗! ”
  玛丽咏差点儿想提醒修女,这里花草看起来特别茂盛,不过,她宁愿忍住自己的冲动。空气中真是飘着低劣玩笑的气息。
  她观赏着摆在那儿长达好几米的一排排花盆。
  “吕西修女该满意了……”她忍不住道,“我们让她免去了一份多出来的工作。”
  安娜修女被逗乐了,嘴唇边又绽出几条新的皱纹。
  “她看起来有点冷冰冰,你别为这埋怨她,”她说道,“她不想刺伤你。我们这个团体很小,大家有自己的习惯,你的到来让每个人必须改变自己看问题的方式,就像是个老单身汉忽然要面对两人世界的生活。对大家来说,这是件好事。如果她有点……初看有点……坏脾气,从内心深处,吕西修女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你看着吧。”
  “如果为了我,弄得你们大家煞费苦心,为什么又要答应接待我呢? ”
  安娜修女脸色有点变,但她没有完全失去笑容。
  “情况是有点特殊……我们在这里是房客,圣米歇尔山属于国家财产,由一个经管人进行管理,我们付租金,也帮些忙。比如,今天,大家到处奔忙为迎接暴风雨作准备……”
  “或者,隐藏国家托付给你们的人。你们是被强迫的吧……”
  安娜修女轻轻摇摇头。
  “我们没有受到强迫。四年前,这个问题被提出来,我们大家讨论后答应提供这个方便。圣米歇尔山是我们隐居的地方,不是我们的圣地。”
  玛丽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泥土和划破的口子。
  “走吧,我陪你回家,你可以暖和一下,洗一洗。我晚上过来接你一起去吃晚饭……”
  “今晚,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如果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话。
  我这也是……熟悉一下环境,我才来。”
  安娜修女表示同意。
  “当然,我理解。我们把你的冰箱都装满了,你找得到吃的。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的电话号码就在门口那张桌子上。”
  她们从北边和东边绕过去,玛丽咏连方位也没有辨清,她们已经走下格朗德街,一直来到本堂区小教堂,小教堂背后有一串台阶,她们下台阶沿着墓地走。在墓碑的对面立着一排只有一层楼的小房子。安娜修女用手热情地抚了一下玛丽咏的后背以示告别,然后重新踏上来时的路,把受保护人留在她的新窝里。
  玛丽咏关上门,斜靠在上面。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
  玄关很窄,一边是一架很陡的楼梯,通向上面卧室。这就是她的家。
  她得习惯这儿,至少在这几个星期内。
  她还没有花时间好好参观一下这个地方,熟悉她的新家。这就是今晚的节目了。
  她把钥匙放在门口花几上,然后沿着厨房的那面墙,走进起居室——客厅,她的客厅。
  一扇又高又宽的窗户,几乎占据了客厅的一整堵墙,客厅最里面被些窄的梁柱纵向分隔开来,透出些中世纪的气息。窗下摆着个转角沙发,对面是只藏着电视和音响的柜子。布置的人试图结合老房子的魅力和现代化的舒适,却并不是很成功。不过,窗户外的视野让人赏心悦目。青瓦尖顶与红砖烟囱交错着,坡度舒缓地延伸向海岸线,延伸向南面圣米歇尔山的入口,延伸向海堤。海堤远远而去,穿过茫茫一片灰色,在尽头汇入陆地。
  屋顶的窄窗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缕白烟从下面镇子里的一根烟囱冒出来,却又很快地被风吹散。
  玛丽咏把大衣撂在沙发上,自己在旁边坐了下去,两手交叉在脑后。发现自己浑身是土,又猛地站起身,不快地啧了一声。
  该是十八点了,她不觉得饿,只想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些。楼上有只浴缸和用来放松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出点时间,好好照料一下自己呢? 花上两个小时乃至一个晚上来呵护自己的身体。去角质膏、蜕皮霜、脱毛蜡,把一切多余的和肮脏的都清理得一千二净。
  又涂又搓,又揉又捏,让自己感觉良好,让自己焕然一新。
  对,她正需要这些,重新找回自己。
  玛丽咏一跃而起,攀上楼梯。铺着地毯的阶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楼梯直通到卧室,卧室没有门,里面放着一张大床,一只单人沙发,一张矮几,一只大橱,几块搁板和一只梳妆台。三扇复折式窗户打开着,两扇朝南,望出去,与底楼大窗的景致一样。
  另一扇朝北,对着小墓地。
  两件行李摊在地上,就在搁板下,等着她把它们腾空。玛丽咏蹲下身,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短裤和浴袍,准备向浴室走去。
  起身时,她转过头,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卧室。从右到左,眼睛搜集到的信息给她一种模糊的感觉。
  单人沙发……矮几……灯……一叠杂志( 是安娜修女特意给她放的) ……米色地毯……床头柜……床头灯……床……纸……另一张床头柜……另一只大橱……地毯……以及通浴室的门。
  玛丽咏已走出两步,这时,她停下来。
  纸?
  这一次,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床罩上。
  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牛皮信封,上面只写着“小姐……”
  心脏在胸脯里砰砰地响,她张开嘴才能呼吸。信封里面藏着什么?
  她又立刻闭上眼,放下心。在巴黎要为难她的那种人不会留信,只会动手。
  玛丽咏的手指触摸着裂开的嘴唇。
  如果他们找到了她的话,她不会活到现在。
  是安娜修女,或者哪一个修士留给她的。别无其他。
  玛丽咏紧张地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她对这份关心并不欣赏。
  早晨起来时,信封还不在那儿,她出门之前整理过床铺,她敢发誓。
  如果,她得在这里呆几个星期,就得把事情说说清楚:他们接待她,好的。可她要求保持自己的私生活,就从她住的地方开始,她不愿意有人在她背后进出这里。
  她拿起信封,打开来看。
  信封里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优美的黑色字迹:

  “你爱做游戏吗?
  45 35 51 43 22 11 12 43 24 15 32·4l 24 15 43 43 15 25 11 51 34 15
  我帮你一下,我只告诉你一点:它们共有25个,即使再加上一个,它就成了前者的两倍,排在一个正方形里,12345 和12345 ,横坐标和纵坐标。
  祝你愉快。”

  玛丽咏眨眨眼睛,又把字条读了一遍。
  “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嘟哝道。
  她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透过窗帘察看是不是有人从对面的公共墓地监视她。这座墓地建在一个高台上,与她的楼上正好处于同一个水平。她的小屋与墓地的外墙之间只隔着一条小径。
  没有人。
  天色很暗。
  玛丽咏打开卧室单人沙发边的灯,坐在沙发垫子上。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个数字……
  “好吧……你们要玩……这是什么? 算是欢迎仪式? 还是恶作剧? ”
  玛丽咏大声说道。
  她的心开始平静下来。
  她把卡片放在矮几上。
  现在呢?
  她的眼睛细细观察这一连串数字。
  不过是个蹩脚谜语,藏密码的句子……
  她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连十字填字游戏都让她很入迷,从某种角度讲,这种游戏就是解剖符号之谜。
  至于这几个数字……
  确实,她得承认:它们让她感到困惑。
  那又怎样呢?
  她的紧张未消,情不自禁地又审视着这间屋子。
  “去他的! 如果这样好消磨些时间……”她作了决定,起身从包里取出记事本和铅笔。
  安娜修女或哪个修士想出这个点子,这都无所谓。
  “让我们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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