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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呢。因此,克莱德、罗伯达和格雷斯一时都有些迟疑不定,真不知道一起乘车回去是否明智。格雷斯要为自己的名誉操心,而且还知道克莱德对她不感兴趣,因而很呕气。罗伯达一眼看出了女友的心思,就说:“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同他告辞,好吗?”
罗伯达立刻暗自思忖,她们怎样才能落落大方脱身,但又不让克莱德扫兴。就她自己来说,她对他已是那么入迷,要是格雷斯不在身边,本来她乐意同他一起搭车回去。不过,眼前有格雷斯在场,加上她自己又是那么谨小慎微,这就断断乎不好办了。她非得想出一个脱身之计不可。
这时,克莱德也在暗自寻思,该怎么办才好──同她们一起搭车回去,冒着风险,万一被人撞见了,报告吉尔伯特。格里菲思一家人呢,还是另找一个什么借口同她们分手告别。无奈他什么借口托词都找不到,正想转身陪她们上电车站,就在这时,寄宿在牛顿夫妇家里,恰好在一个阳台上的年轻的电工舒洛克突然在向他们大声招呼了。
舒洛克正好跟一个朋友(此人有一辆小汽车)打算一起回城去。
“哦,真是太巧了,”他大声喊道。“你好,奥尔登小姐?你好,玛尔小姐?你们二位是不是跟我们同道?要是同道,我们可以把你们一块捎去。”
这句话,不仅罗伯达,甚至连克莱德也都听见了。她马上回答说,时间不早了,她跟格雷斯还要陪牛顿夫妇去教堂,因此,坐小汽车回去的确方便些。不过,她似乎还希望舒洛克会邀克莱德一起上车,希望克莱德会接受他的邀请。后来尽管舒洛克邀请了他,克莱德却马上谢绝了,说他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因此,罗伯达临走时看了他一眼,借以充分表达了她心中喜悦和感激之情。刚才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多么愉快的时光。至于他呢,尽管对这一切是否正当尚有疑虑,却在暗自思忖:他跟罗伯达不能在这儿多待几个钟头真够伤心的。他们走了以后,他也马上独自一人回城了。
转天早晨,他比往常更加急急乎想见到罗伯达。虽说厂里工作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使他不可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来,可是,从他脸上和眼里一闪而过的爱慕和试探性的微笑里,罗伯达知道他的心情如果说不是更加强烈的话,至少还是如昨天一样兴奋。那她自己呢,虽然觉得好象某种灾难就要临头,而且这一切还必须保守秘密,当然使她很不高兴,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向他回送热情、温顺的秋波。
瞧他已被她吸引住了!真是多么叫人惊心动魄!
克莱德马上断定:他献的殷勤还是受欢迎的,往后如有什么合适机会,他准备冒险跟罗伯达说说话。因此,他等了个把钟头,正好她两旁的女工一走开,这时,他便抓住机会来到了她身边,从她刚才打过印的领子中拿起一条,仿佛是专门在谈领子似的对她说:“昨儿晚上不得不跟你分手,真是非常抱歉。我巴不得今儿个我们俩再上那儿去,而不是待在这里。而且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说怎么样?”
罗伯达侧过身来,心里明白,此刻就得决定:对于他的盛情邀请,她是鼓励呢,还是一口回绝。同时,她心中又几乎有点儿昏昏迷迷,急急乎要接受他献的殷勤,对于他们俩会发生什么问题,她也全都不管了。瞧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他的手!她不但没有责备他或是冷淡他,反而一个劲儿凝望着他,眼里是那么软弱无力、令人动怜,却又露出温顺和茫然若失的神情。克莱德见她已情不自禁,倾心于他,的确如同他也钟情于她那样,他马上决定,一有机会就跟她再说几句话,问问她也许在什么地方两人见面,不要有旁人在场。因为很显然,她如同他一样,也不乐意让别人看见。今天,他比往日里更深切地意识到:他走的正是一条危险的道路。
现在他算帐时开始出差错了。他感到,只要罗伯达在他身边,他干什么工作也都专心不起来。他觉得,她简直是太迷人,太令人倾倒了。她是那样热情、快活、可爱。他觉得,他要是能赢得她的爱,那就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不过,毕竟还有吉尔伯特说过的那个厂规呢。虽说昨天在湖上他就下过这样结论──他在厂里处境并不是那么称心如意,可是,只要有希望罗伯达能在他身旁,那末,他继续在厂里待下去,岂不是有更大乐趣吗?难道说格里菲思一家人的冷淡,他就不能──至少在目前──再忍受一下吗?只要他不去干冒犯他们的事情,说不定将来他们对他感到兴趣,并将他纳入他们上流社会那个圈子里去吧?不过,现在他一心想做的事,正好是断断乎做不得的。而吉尔伯特告诫他的那一套训谕,又算得上什么呢?只要他能够说服她,也许她会暗底里跟他幽会,这样也就完全可以不被人家议论了。
这时,克莱德不论坐在桌旁办公,还是在车间里走路,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些。甚至在厂里上班时,他差不多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她,再也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他决定向她提议说,如果她乐意,他们就在莱柯格斯城西、莫霍克河上第一个郊外游人常去的小公园里会面。
不过,这一天女工们都挨挤在一起干活,他没有机会跟她说话。午休时,他下楼用过午餐,比往日早一点回来,希望这时她已独自一人,好让他低声耳语告诉她,他心里巴不得在什么地方跟她见见面。可她四周还是围着一拨人,整整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始终没有说话机会。
到最后离厂时,他心里还在琢磨,要是碰巧遇到她独自一人在街上,他就会走过去跟她说说话。她也巴不得他这样做──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哪怕她嘴上说的不是那样。他就得想方设法,务必使他们的见面在她或者别人看来,好象完全是巧遇,因而也是无伤大雅的。不过,汽笛一响,她走出厂门时,正跟一个姑娘一块走着。这样,克莱德就得另想办法了。
往常一到傍晚,他不是憋闷在佩顿太太家里,就是上电影院(这是近来他常去之处),或则独个儿出去散散步,聊解愁怀。但那一天傍晚,他却一反常态,决定去泰勒街寻访罗伯达的寓所。他认定那不是一所令人喜爱的房子,远不如柯比太太的房子或是现在他住的房子那样吸引人。房子太破旧,而且黑不溜丢,街坊邻居抱残守缺,简直难以形容。不过,天色还早,各个房间里已掌了灯,就给人一种亲切感。门前两三棵树,克莱德也还喜欢。那末,此刻罗伯达正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她不在工厂附近等一等他呢?为什么她没有想到他已来到这儿,不出来接接他呢?是的,他真恨不得有办法能让她感觉到他已来到这儿,因此就出来接他。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恰好相反,他只看见舒洛克走了出来,冲中央大道走去,一下子就没影儿了。随后,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沿着大街往中央大道走去。于是,他急忙离开罗伯达寓所远远的,免得惹人注目。这时,他免不了长叹短吁,因为正当一个美好的夜晚──大约九点半,一轮满月在冉冉上升,黄澄澄地高悬在家家户户烟囱之上。他有多么孤单啊。
不过,到了十点钟,月光变得越发明亮,还不见罗伯达出来,他就决定走了。在这儿滞留太久,很不妥当。不过,夜色那么美,他才不想回到自己房间去呢。于是,他就在威克吉大街上徘徊倘佯,举目张望那里漂亮的房子──包括他伯父塞缪尔的府邸在内。这时,所有这些府邸的主人,都到他们的避暑别墅去了。窗子里一点儿灯光都没有。桑德拉。芬奇利、伯蒂娜。克兰斯顿,以及所有那一伙人──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呢?他们在哪里跳舞呢?在哪里超速开车兜风呢?还是在哪里谈情说爱呢?穷人嘛,没有钱,没有地位,就没法随心所欲地生活,该有多么难受。
翌日早上,他比往日更加急不可耐,六点四十五分就走出佩顿太太家的大门,心里急于想出一个办法来,再向罗伯达大献殷勤。这时正有一大群工人沿着中央大道往北走去。大约在七点十分左右,当然罗,她也一定是在这股人流之中。不过,他这回去工厂路上,还是没碰到罗伯达。因为,他在邮局附近一家小餐厅急匆匆喝了一杯咖啡,走完整整一条通往工厂的中央大道,到了一家烟铺门口歇歇脚,看看罗伯达会不会碰巧独自一人在走路,结果呢,只见到她又是跟格雷斯。玛尔走在一起。他心里马上就想到:当今这个世界该有多么可怜,多么丧心病狂;就在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城里,要跟一个人单独见面,该有多难啊。不拘是谁,差不多人人都认识。再说,罗伯达也知道他正在设法找机会跟她说话。那她为什么不独自一人走呢?昨天,他老是朝着她举目四望。可现在呢,她却跟格雷斯。玛尔走在一起,而且还显得好象心满意足似的。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进厂时心里可真是灰溜溜的。不过,一看到罗伯达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对他笑吟吟,亲昵地说了一声“您好”,这才使他心里宽慰不少,觉得还有些希望。
到了下午三点钟,由于午后天气转热和不停地干活疲乏,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窗外骄阳似火,满屋子都是骄阳照在河面上的反光,令人眩目。几十条领子打印时一齐发出的嗒嗒声──平时在外间缝纫机的□嚓声以外依稀还能听得见,可此时此刻,这种嗒嗒声却比往常更加微弱了。这时,有人领头唱了一支叫做《情人》的歌,罗莎。尼柯弗列奇、霍达。佩特卡娜斯,玛莎。博达洛、安吉利娜。皮蒂、莉娜。希利克特一下子都跟着唱了起来。罗伯达却一个劲儿注意克莱德的眼神和心态,暗自思忖还要多久他才会走过来,跟她说些什么呢。她心里真巴不得他能这样──从他昨天的低声耳语里,她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的